的确,七海之上,水路条条劈开,往来神者仙君不断,皆是受了帖子前往毓泽晶殿的。
今日乃三月初三,七海迎来万年之喜,正神凌迦大婚。
华堂之上,宾客满座,首席之上奉着呈上天道的玄黄玉卷宗和母神牌位,左首坐着御遥和桑泽夫妻,右首坐着衡殊神君。后面则皆是按着阶品分作两侧的二、三代正神、真君。众人皆是赞赏期待之色,等待着一场又可以传为美谈的婚礼。
凌迦盛装华服,站在大殿之上,守着时辰等待。却也不知为何,换装时还有的期待和欣喜,此刻莫名变成了惶恐和不安,甚至连广袖中的手亦有些发抖。
“兄长脸色不太好!”御遥盯着凌迦半晌,侧身对着桑泽道,“你感知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桑泽合了合眼,凝神感知,片刻才道,“兄长神思不定,心下难安,想来是激动的!”
“激动!”御遥喃喃道,她因刚将修为尽数渡给桑泽没多久,整个人虚的厉害,便一直在巫山修养,直到今日大婚之日方才踩点赶来,虽心中抱歉,却更多的是疑虑。浦一踏入毓泽晶殿,便感知到极浓的女子怨泽之气,却也到底来不及问过,便匆匆入了席。
眼下,随着礼官一声高呼,新娘已经缓缓踏入,红纱锦盖轻扬,九莲长袍逶迤。凌迦静下心来,伸出手由她握上。
“呈卷宗,拜母神!”礼官唱言。
两位新人屈膝跪下,众神彼此点头称道,拱手相贺。
“等等!”却听到一个声音想起。诸神闻声望去,是一个身穿鹅黄衣衫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
“小神遗玉,见过凌迦神君!”遗玉恭敬施礼。
“何事?”凌迦有些不悦。
“成婚礼前三拜,是有条件的。只有名字上了浮涂珏的人,才能向天道呈上婚书卷宗,才有资格参拜母神!”遗玉不卑不亢,缓缓而道,“可是凌迦神君,浮涂珏上,并没有相安少主的名字!”
“你说什么?”凌迦不可置信道,转身望着身畔的相安。
“小神说,浮涂珏上相安少主的名字已经消失了。”
遗玉祭出浮涂珏,一瞬间,大殿之中两个交错的巨大圆环现出身形,无数成双成对的名字浮现开来。待遗玉施法找到凌迦之名,诸神看的清晰,果然,在他之畔,没有任何字迹,更别谈“相安”二字。
“听闻君上昔日与相安少主有过嫌隙,想来少主伤心欲绝,断了与您圆镜的念头,故而才会散名字于珏上。”遗玉安抚道,“如今既然二人喜结连理,想来也是释了心结,如此刻上少主之命便可。只是少主没有灵力,自无法于珏上刻名,只能有劳君上代劳了!”
诸神听闻此节,个个都松下一口气。
却是凌迦,望着遗玉递上的发中簪,半晌没有接过。
“君上!”遗玉疑惑道,“别误了时辰。”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红纱锦盖之下的女子柔柔出声,“不若喝盏茶歇一歇再刻?”她知道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待他茶水入腹,珏上刻字,便是她此生最好的结局。
“嗯!”凌迦接过遗玉的发中簪,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朝自己的妻子笑了笑。
却也不知为何,华服广袖中的手捧着那杯茶莫名颤抖,仿佛有一股力量牵制着她,不让她递上那杯水。
如此颤抖间,凌迦开了口,“不必了,我马上便刻好!”
他走到浮涂珏上,单膝跪下,右手发中簪在他手间书下第一笔,然后是第二笔、第三笔,“木”字为边,不过四画,他却写得很艰难,总觉得一颗心越来越空,越来越疼,眼中更是蒙起金色雾影。第五画也不知为何,迟迟不敢落下。
“阿诺,你喝盏茶吧,不要紧的。”盛装的女子持着杯盏走上前来,偎在他身边,“我喂你!”
凌迦眼中金影愈盛,他努力压制着,无尽的心悸蔓延开来。
“把茶喝了,便没事了!”
“我们恩断情绝!”
“喝一口!”
“恩短情绝——”
两个不同的声音来来回回重复在凌迦耳畔,只听啪得一声,杯盏跌在地上,碎开了。凌迦亦在这个瞬间,将原本侵入血液的焕金颜全部聚起,融在眼眶之中,神思亦恢复了清明,只是握簪的手更抖了。
“阿……”
身畔的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回过身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片刻,被他一掌震了出去。
“栖画!”
“这不是当年凌迦神君的座下属臣吗?”
“她不是嫁给沧炎了吗?”
“听闻她二十二万年已经身故,这……”
诸神震惊,红纱锦盖被掌风拂开,受了掌风摧残的女子亦露出真容。
凌迦没有看她,他仿若已经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音,只呆呆地望着浮涂珏上自己名字旁空出的一块,想起方才浮涂珏的守护神,同他说的那句话:“听闻君上昔日与相安少主有过嫌隙,想来少主伤心欲绝,断了与您圆镜的念头,故而才会散名字于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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