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手握剑,单膝撑地,望着身上御寒的兜风,想起这是凌迦送她之物,面色便柔和了些,嘴角微微上扬,攒出一点笑意。然而待看到斗篷下沿,便有觉得怒上心来。
“将此袍截下一段便可,本君渡你些灵力,你研习着,亦可御寒!”
“君上如何不给相安少主渡些灵力?”
“渡过了,她身子太弱,受不住太深的灵力。到底有此衣衫,本君更安心些。”
她追随凌迦近万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向来以刚正冷肃闻名的君上,在提到那个女子时,竟会有那般温柔的神色。连着言语里都是呵护缱绻的爱意。
时人都知凌迦神君倾慕御遥圣君,连着凌迦自己都觉得如此。两人携手征战沙场,并肩问鼎天下,确实一对双壁。
然而,魔族出身的栖画,对情之一事尤为敏感,唯有她看出,凌迦心中所念,当是那穹宇之中不问世事的娇弱公主。与御遥圣君不过是手足相交之情,惺惺相惜之意。
可是人心总是如此奇怪,世人传言凌迦与御遥终结百年之好时,她虽也难过,却更多的是羡艳,没有半点不甘。可是当她看出凌迦钟情相安时,她却横生醋意。明明那个女子柔弱无骨,明明自己强她许多,如何便不得所爱!
如此思虑着,她愤而掀掉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一身青衣长纱。手中流光剑荡出万千光芒,一套“浮生”剑法舞的行云流水!
“君后——”将将踏入殿门的紫衣女子惊道。
栖画回眸轻笑,收了剑势,走到虞姜面前,恭谨地跪下身来,“臣下不是公主口中的君后,臣下魔族栖画,见过公主!”
“你……”虞姜有些诧异,转而看了一眼身侧的白袍真人,“魔族早已在数万年前被灭,即便器械投诚者,也被编入了神族,再无人敢自称魔族。你们、你们是魔族,如何这般大胆?”
“魔族未灭之前,我兄妹二人便已入了神族。只是少年无知,弃了故土。今日得遇公主,还望公主原谅臣等昔年不忠之心!”栖画字字肺腑,说的极为诚恳。
“你先起来!”虞姜扶起栖画,看着栖画眉间如她一样的一点朱砂,心中亦多了几分信任,“那、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公主身上尚有一分始祖的气泽,栖画当时感知不错。魔族虽已不再,不想公主柔弱之身,却有如此气节!没有融入神泽的气息,栖画真是惭愧!”
“你也觉得我保留一分魔族的气泽是对?”
“那是自然,为人子女,如何能忘本!”栖画反手握上虞姜,“臣下看着公主面色尚虚,且去歇一歇,容臣下换身衣裳,再去见过公主!”
流霜殿中,只剩沧炎和栖画两人。
“岭中寒气重,还是披着吧!”沧炎将“裳暖天”披在栖画身上。
栖画没有说话,只轻轻抚摸着斗篷,片刻才道:“我这一生,统共便只有这么一点温暖。好好的一件衣衫,却被生生截去一半。你说……送人之物,转身便又要讨回去,这般掉价的事,君上如此爱惜颜面的人,为了她竟也做得出来……”
“君上到底也渡了你灵力……”
“他座下臣子受了伤,哪个没受过他恩德……可是以衣衫相送的便只有我一人,我一人!”
栖画拽下身上斗篷,因着气息不稳咳了几声,“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念想,却都不得圆满!”
“阿栖!”沧炎扶她坐下,“别动气,师兄不是帮你谋划着吗,如今你都醒来了,便是成功了一半!”
“要是没有相安少主那半身血液,还不知要被锁灵渊那亡魂怨念困到几时!”栖画冷笑了一声,“还有君上,堵在岭口的一分气泽,锁着你我半步不得出。如今算是全破了。”
“阿栖……”
“师兄想说什么?”栖画看着沧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到底,君上待我们不薄。如今……如今你已醒来,便如新生,不若算了吧。”
“是待你不薄!”栖画愤而起身,却也不过转瞬便压下怒气,对着沧炎温言道:“师兄,我的魔灵还被困在七海之中,随时可能灰飞烟灭,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在此死去吗?你说过,只要我醒来,便什么都答应我的!”
“嗯,我什么都答应你!”
沧炎顿了顿,转而问道,“你带回虞姜公主是何意义?我们归复神族多年,难不成还要复兴魔族吗?”
“复兴魔族?”栖画笑了笑,“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种族之争,那是上君者要考虑的事,轮不到你我。不过是那日我魂聚之时,正好感应到她气泽,满腹的委屈怨念,死志已生,口中喃喃要君上愧疚,少主不宁。想着是同根同气之人,便将她带了回来。师兄同她处了几日,可问出什么来?”
“如你所料,她生在七海,倾慕君上,却不得少主喜爱,如此被贬出了七海。”
“仅此而已?”
“她说相安少主,自岭中归去,便乱了神识,心志薄弱,整个人浑浑噩噩。”沧炎看了一眼栖画,“阿栖,你应是知道此间缘由的!”
栖画挑了挑眉:“她是母神亲女,便是没有灵力,我亦奈何不了她。纵是将她折腾得只剩一口气,有君上那般修为和医术护着,也动不了她根基。可是饶是君上再厉害,他也只能医病,医不了心。她不是要渡化苍生吗,锁灵渊底耗了她半身神泽之血得了一片清明,我便顺势还了她一缕魔族怨念,消磨她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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