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正中是一个大字:刀。
海报是沉甸甸的一张大布,海风吹拂中轰然落了地,在地上却悠然卷了卷,像顶级大明星被人言语冒犯后轻轻一拍衣服,抬起下巴示意自己大度不计较。
但它接着便被清洁工毫不留情地抓了起来,拖在地上,沙沙一阵响,进了观岛大剧院厚重的门。
有人好奇地问,“那出戏怎么啦?”
清洁工头也没回,“演不了了。剧作被解雇了。”
剧院大门在好奇张望的围观群众面前缓缓关上了。上面刻着三行字。演世间百味,绎天地之心,传千古仁道。
关门前,有人眼尖,在微卷的海报上辨认出几个字。
“演员:随便。”
“导演:没有。”
“剧作:谢亦桐。”
-
谢亦桐正坐在观岛大剧院代理院长办公室门外,脚下是一团皱巴巴的纸,褶皱里隐约可见出几个严肃的标题大字——“解雇书”。
代理院长办公室大门紧闭。
她靠着墙,思索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思索了半天,结论是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迟到。没有早退。没有打人。没有到街上抢东西。甚至从来没有像同学们那样不太礼貌地指着观岛大剧院说它的外形设计得像个拿不准自己该长什么样子的白痴。
她的成绩一直很出色。除了无数的校奖,她去年还在某个颇具分量的海外戏剧节上拿过一个最佳剧作奖。
虽在毕业作品《刀》的海报上写着演员随便、导演没有,但那并不是说她写的戏没人要,恰恰相反,由于过于受追捧,主动找上门来的演员和导演太多,印制海报时她根本没考虑好究竟找谁。
那么,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毕业前半年就高薪把她给签下了的观岛大剧院突然要解雇她?脚下的解雇书上除了端端正正的解雇书三个大字,别的什么也没写。
优雅的高跟鞋声音自走廊尽头响起。
一个高挑身影踩着步子翩翩而来,复古旗袍贴合玲珑身段,袅袅娜娜,风姿秀逸,几乎是要步下生花。
好一个美人。
谢亦桐抬起眼睛,对来人冷淡打招呼。“五姨。”
来人微微一笑,眉眼间与谢亦桐三分相似。她纠正说,“是四姨。你妈妈就我这么一个亲姐妹,你怎么老记不住我跟她谁四谁五?”
“哦。四姨。”
美人笑得更欢。“骗你的,是五姨。你妈妈才是四,她老我好多。”
“哦。”
美人五姨抬起保养细致的玉手,在办公室门边刷了一张门卡。寻寻常常一张门卡,被这么个袅娜艳丽的美人拿着,竟也跟着沾了光,显得一种高雅的感觉。
“进来吧,”五姨悠然地踩着步子进了门,把门卡往沙发上随手一扔,“你我二人,虽然长得有两三分像,可没缘分,一年到头也说不上两三回话。你破天荒找来了,一定是为解雇书吧?”
谢亦桐俯身捡起地上皱巴巴的纸团,跟着五姨进了办公室。
“人事处说我该来找你。”
作为一代美人的办公室,这办公室布置颇为华丽。羊绒地毯,真皮沙发,檀木柜子,黄金吊灯——只差在墙上明着写“这间屋子很贵”了。
有一面墙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五姨自己——从三岁笑到三十九岁的照片,有大有小,张张灵动,眼睛轻轻地瞅着外面,打一开始就很有点傲慢的意思。她二十多岁那会儿美得不可方物。
谢亦桐在五姨本人和墙上她许许多多张照片的注视下,在盖着雅致流苏坐垫的小客椅上坐了下来。
她把手里的纸团子丢在桌面上。
解雇书。
褶皱里露出的三个大字对准了五姨,要个答案。
五姨不慌不忙地从桌上的白玉莲花烟盒子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火,吸烟,风情万种地靠着一眼便知昂贵的红皮椅子。
她吐出个烟圈。“先不说这个。半年不见,姨甥俩怎么能不先花点时间寒暄寒暄。你最近不错吧?”
谢亦桐简短回答。“今天以前很好。”
“该你问我了。”
“你看上去就很好。”
“也许。不过你也该费点口舌,好歹问问,”五姨道,“你真不通人情。”
“请问你最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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