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哪怕是那样细微的缺陷都是外婆的心结。等到嫣然渐渐长大,别人家提起嫣然,都是那个长得好看但就是嘴巴有问题的姑娘。嫣然好看的眉眼好像放大了这种缺陷。
外婆只希望小嫣然,姑娘家的不要再听到这种话,她想着带嫣然再进行修复矫正手术。
所以她做了让步,希望她的小玫瑰漂漂亮亮的,开开心心的。
嫣然知道外婆的心。她没法拒绝。可她心里的那丝涩,不只源于此。或许她潜意识里也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变得像正常人一样。
这种想法让她更难过,她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像是真的消化了这种情绪似的,吃完了晚饭,做完了作业,提着垃圾出了门。
在离开家走了几步后,嫣然才又感觉到那种情绪席卷而来,比以前都沉重,让她的影子都低下了头。
“程嫣然。”
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夜里响起。
嫣然想,白礼说不定不是南城人或者从小在外地长大,所以在发某些音时会有一种特别微妙的口音。
在她听来,程嫣然三个字被他喊出了某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后知后觉,原来是在喊她呀。
嫣然慌乱藏住情绪,抬头,很轻地回了一句,“白礼,你好。”
声音里泄露出她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沮丧与难过,却还佯装向上的语调。
白礼其实早看见了程嫣然。可是她垂头丧气,心不在焉,根本没发现他。
他犹豫了许久,才张口喊她,可喊出口之后却好像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嫣然心里的难过随着沉默的时间好像又加重了几分。她故作轻松地道了别。
身后的白礼站定,终究没出声,也没动作。
嫣然走到异味萦绕的垃圾角,她的手臂用力,一大袋垃圾被甩了出去,手上一下子轻松,但心里还是堵着的。
她沿着路,准备往回走,不经意地抬头,才发现原来今晚没有月亮。
可能是明天要下雨的缘故,厚厚云层像在积蓄一些沉重的情绪,不满地将月亮遮了大半。夜是黑沉沉的。
嫣然觉得心里的难过像是突然被打开了闸门,潮水一股子涌了出去,带着某种破罐破摔的丧气。眼泪不受控地挣脱眼眶,接二连三地掉落。
嫣然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都站不住。她想离垃圾堆远一些,可是腿已经不听话地曲了下去。闻着腐烂发臭的味道,她觉得更难过了,哭得喘不过上来气。
越哭越觉得自己这样子没出息,就越委屈,哭得越厉害。嫣然没有像今天这样哭得这么凶。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彻底哭累了,情绪才慢慢回缓。嫣然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眼眶里的泪终于流干了,这才看清前方。
白礼站在路灯下,安静地看着她。白色的眼睫低垂着,半遮着底下浅色的瞳孔。
嫣然没想到白礼会在,愣住。
“程嫣然,你哭什么?”
在嫣然和他说了“再见”之后,他没有按照本来的路回家,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程嫣然今天的状态很奇怪,奇怪到最后居然蹲在垃圾堆前面嚎啕大哭。
她今天哭了十分钟。不间断的十分钟。白礼都能想到第二天那双原本就大的眼睛会肿一圈。
嫣然没想到哭完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白礼。等她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情绪开始蔓延。
然后她开始打起嗝来,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她想要起身,舒缓一下自己的胃,却发现自己的腿麻了,她勉强挪了挪脚,却连平衡都保持不住。
最后是白礼把她搀了起来。嫣然一边试图把嗝吞下去,一边浑身的感官好像都被牵于自己的手臂处。
白礼的手指节分明,白色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就像是在眼前跳动。
嫣然有些恍惚,似乎被不存在的跳动晃了眼,连嗝都忘了打。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哭?”白礼继续追问。
嫣然听清了问题。她顿了两秒,却听见心里有些什么裂开缝隙,“你知道唇腭裂吗?”
白礼没回答。
而可在“唇腭裂”这个词脱口之后,嫣然心里又莫名生出那种决绝的勇气和冲动。她想告诉白礼一些关于她的故事。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爸最后因为唇腭裂没把我带走,把我留给了外婆。”
“外婆对我可好了。外公很早去世了。我和外婆一起生活。我们家有一片很大的玫瑰园,玫瑰花开了之后,可漂亮了。对了,我的名字不仅是嫣然一笑的嫣然,还是一种玫瑰花的名字,好听吧。”
在某个瞬间,嫣然感觉她就好像在跟另一个自己提起自己的故事,想到什么说什么。
“从小,大家都对我很好的。他们会夸我乖,夸我懂礼貌,夸我优秀。大人们会教育他们的小孩不要歧视我,跟我玩的时候不要伤害我的自尊心。他们担心我会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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