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来埋着头,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小心翼翼道:“世子,您昨儿在喜宴上同几位世交公子喝多了酒,走到这里非要进来,谁也拦不住您,奴才只好服侍您在这儿睡下了。这里是孙娘子的纭溪院,您睡的是孙娘子的床。”
听见里面提到自己,孙娘子顺势走进屋里站在门扉边冲裴承赫行礼,战战兢兢道:“世子,床品给您换了新的,您是一个人睡的。”
听燕来和孙娘子讲明情况,裴承赫的脸色才终于好了点。
待穿戴整齐、洗漱完,裴承赫正要带着小厮离开,纭溪院门口来了一名丫鬟,正在同纭溪院的守门婆子说话。
燕来认识那丫鬟,正是拨到正房伺候少夫人的春雨,他朝裴承赫禀了一声,走到春雨面前。
春雨看见他,福了福身道:“燕来小哥,少夫人派奴婢来请世子一同前去厅堂。”
燕来点头回道,“应当的,世子正要回正院。”
一行人离开纭溪院,穿过一方爬满藤蔓的月洞门,回到去往正院的小路。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众人回到了挂着红绸花、红喜灯笼的正房檐下。
裴承赫踏上台阶,将将要跨进门槛时停顿了一步,才继续往里走。
进了门,右边两室,是卧房并小间,左边三室,是茶室、多宝间,另有中室一间。
听中室有声响,裴承赫便绕过屏风,穿过帷幔,进了中室。
入目是一名女子的背影,穿朱红衣、挽圆髻,头戴皇后赐的那支婴戏莲金簪,脖颈纤长,身形消瘦精致。想必就是他刚过门的夫人乔芝了。
听见有人走动,她缓缓转身,瞧见是他后,唇角含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福身同他说:"世子万安,我都已准备妥当了,可否与您一同前去给长辈们请安?"
“嗯。”裴承赫用鼻音答了一句,目光看到乔芝身后的桌上不光摆着盛了见面礼的托盘,还有一碗清亮的橘皮梨汁醒酒汤。
是他一贯吃了酒,就会让小厨房做的配方。
可他等了片刻,没听见乔芝请他喝醒酒汤,反倒是催促他动身。
“世子,咱们这就走吧?”
裴承赫没说话,转身面无表情地领头走了。
世子所住的院落名为扶风榭,与威远候夫妇所居大房金玉苑只隔了一大片竹林。
裴承赫与乔芝带着各自的仆从,一前一后错开一步,不发一言地走了一路。两位主子不说话,下人们自然噤声轻步,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裴承赫不说话,是因为昨日喝多了酒,方才想喝那碗醒酒汤却没喝到,身与心都不舒坦,就没说话。
乔芝则是因为适才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裴世子,在并不了解他的情况下,只能先按兵不动、悉心观察。
此时跟在他身后,乔芝抬眼打量他,见他身高腿长、肩宽腰窄,衣下并不空荡,想必是习过武的人。
习武之人,多不拘泥于小节、脾性外露、心肠简单,有心事甚少掩藏。
可乔芝品着,这裴世子似乎并不在此之列。
昨夜他抛下新妇,与小妾厮混,今早回来了,却对她只字不提,从头到尾都是一张冷脸,如此唯我独尊的臭脾气,难怪名声不好。
也许是事先早有准备,乔芝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若说介怀,她更介怀裴承赫昨日合髻礼剪多了她的头发,今日梳发髻都让连碧废了些心思才将那一截短发藏进发髻中。
裴承赫此人既不怜香惜玉、粗手粗脚,又自利冷血,难怪就算出身如此之高,还长了一张万里挑一的好皮相,也没有高门小姐愿意嫁他。
待一行人到了金玉苑正房外,离卯时中还有多约一刻钟,正房厅堂里只有大房与三房的人。
见裴承赫带着新妇来了,威远候原本还笑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低声喝道:“孽子!新婚夜何故抛下新妇?”
侯夫人也面色凝重,训道:“赫儿,这次你也太不懂事了。”
裴承赫自知理亏,正要开口,忽然被身旁人抢了话。
“侯爷、大夫人,还请息怒,这其中有隐情。”乔芝福了福身,温声说,“昨日喜宴热闹,世子胜友如云,难免陪饮过多、不胜酒力。世子怜我做新妇劳累,才去了小院中歇息,属实一片好意,所以还请莫怪世子。”
乔芝说完话,略垂着头,做出一副羞怯的模样,佐证着自己所言。
她事先做了准备,为的就是一旦说到昨夜的情况,不能让裴承赫胡乱说话伤了她的颜面。
乔芝知道裴承赫并非好人,多半不会管顾她,若是当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只会害她以后被人笑话。
且乔芝并不相信昨夜威远候夫妇会不知道扶风榭的情况。他们昨夜不管,今早却当面质问,无非是宠溺儿子,不想强迫他做违心事,但又不得不给自己做主,只好在今天做做样子罢了。
所以她要抢在裴承赫前头美化昨夜的事。既能挽救自己的境地,也能保全裴承赫的名声。
听乔芝这么说了,威远候夫妇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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