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还在白沙洲的时候,我和程嵘背着他俩去看电影。好莱坞动作大片,但打着打着男女主角感情就升华了,情到浓时动情一吻。他和我尴尬得听得到彼此的吞咽声,下一秒,他就把我眼睛遮上了。
张晚晴听完就笑,我恼了:“你保证不笑,我才说的!”
“妈呀……眼泪都笑出来了,他还让你发誓忘掉你们看到的一切?哈哈哈……那时他才十几岁,他现在绝不会这么想了。”张晚晴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信不信,现在要是有机会,他恨不得让你搬到他家去!”
“滚犊子,程嵘才——”电话来得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在张晚晴的撺掇下,我开了免提,对那头的程嵘说:“你加完班了?你忙完就先回家吧。”时间还早,才六点,“商场营业到十一点半呢,我们再逛会儿。”
“哦。”程嵘冷静克制得很,一点没有要阻拦的意思,还说,“结束时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张晚晴揶揄地挤眉弄眼,我没理她,拒绝了:“不用了,我们一会儿打车,正好顺路。”
“那恐怕不行,你今晚得睡我家。”
什么?
“你家水管爆了。”
挂了电话,张晚晴倚着我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什么了?我刚刚说什么了?叫我预言家!言灵!”
我疑心是程嵘搞鬼,想了想,我准备打个电话给隔壁邻居求证。
电话拨通时,张晚晴一直在我耳边哼哼唧唧:“你俩在一起了,那之前何甜甜……”
我没听清张晚晴说什么,思绪错乱了一秒,很快电话接通,我把她的欲言又止抛诸脑后。
程嵘没有撒谎,也没有蓄意破坏,他只是表述不清,等我回家一看才知道是楼上爆水管了。楼上连着大阳台的主卧地板上全是水,直直渗到我房间,整个卧室没一块干的地方。
我只能随便收拾几件衣服,把行李袋交给程嵘,让他把我打包带走了。
坐上兰博基尼,我才想起一件事,侧身,托着脑袋问:“我记得你最开始开的辉腾,换兰博基尼该不会是因为谢思卿接我时开的兰博基尼吧?”
程嵘严肃到底:“你最好别再提这个名字。”
“什么嘛。”我口是心非地抱怨,“我拿他当徒弟而已。”
“徒弟”一词换来程嵘的严重抗议,眼睛跟刀子似的乱飞,我老老实实闭了嘴。
程嵘没把我带回复式楼,而是把车停在江边一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公寓虽然濒江,但略显陈旧,显然是有年头的建筑物了。
我好奇程嵘怎么会住在这里,程嵘神色复杂,脸上挂着担忧又带着忐忑地说:“房子是租的,事发突然,没好好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你别——”
介意或者嫌弃,他想说哪个词我都不让,快速打断:“那就我鸠占鹊巢睡你的床呗,至于你嘛,”他急促地吸气,瞪大眼睛看我,我吊足了他胃口才说,“睡沙发好了。”
再看他,他已经笑了,眼里是脉脉温情:“好。”
从浴室出来,我拿着大毛巾擦头,在另一间卧室前探头探脑,愕然发现他是真的给我留了房间,只是床品还没准备好。所以说是张晚晴想得太复杂了,即便程嵘把我弄来一起住,也是分开两间房嘛!
然而纯情乐天如我,很快就感受到什么叫唾面自干。
程嵘开了家庭影音,说:“我们看电影吧。”
挑挑选选,放了一部喜剧片。我们膝盖抵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直到女主角被凭空出现的人袭击时,我惊得完全无法跟他保持距离!
“程小嵘,你说这是喜剧片?”
我的咬牙切齿并没有换来程嵘的解释,他反而还笑了,揽着我说:“后面就是搞笑情节了。”
勉强相信他,我将信将疑地看下去,直到时间过半电影才从惊悚发展到搞笑。我放下心来,靠着他看电影,时不时支使他给我拿零食。
“还要辣条。”
程嵘装作没听见。
“辣条!”
“吃多了胃疼。”
我翻了个白眼,道:“是你胃不好,又不是我。”我盘腿转身,越过他去拿边桌上的零食。就在我挡住他的同时显示屏画面一转,男女主角竟然情到浓时!
暧昧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地缩回来捂住了程嵘的眼睛。
他睫毛在我手心里轻轻拂过,声音带着笑意:“丁小澄,你干吗呢?遮住我眼睛,我就听不到了吗?”
我恨这该死的杜比环绕效果影音!
“你的手好香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我缩回手。我动作迅速去寻遥控器,他却跟过来,睨一眼活色生香的屏幕再看我:“你怕了是不是?还是你也想……”
“啪!”
我发誓我只是想捂住他嘴巴,但力道太大好像给了他一巴掌。
“我……”
程嵘瓮声瓮气地安慰我:“没事,我不疼。”他忽闪着眼睛自下而上看着我,被捂着嘴也不老实,“澄澄,我什么时候能吃橙子?”
他呼出的氤氲湿气,软软的嘴唇不小心就触到我手心,一阵酥麻从我手心直蹿头顶。
“你……你不是吃过了吗?”我以为我能说什么狠话,说出口后,没头没尾地烧红了耳朵。
“什么时候?游乐园那个不算数!”
我怯怯地问:“那……你要怎么吃?”
他过烫的手钳住我的手腕,将我手掌拿下来,压着我逼近。我看着他眼睛里汹涌的情绪,瑟缩着,心脏疯狂跳动着,胆怯地闭上眼睛。
额上一阵温热,他在我额头上落下如珍似宝的一吻。
理智被彻底烧断之前,我听到他说:“这样吃。”
清晨醒来时我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搂着我的人却让我相当安心。程嵘还在睡,眼下全是近日来连续加班的疲累。我看着他眼下的青痕,默默放弃了扯他睫毛的想法,转而打量起他的卧室。
花樽摆在床头柜上,光秃秃地立着,但也是美的。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会在这里看到它,当程嵘在我家门口守了一夜之后,一切都不足为奇了。
“叮咚!”
是手机自带的消息提示音,我抓起旁边的黑色手机,拇指放在home(主菜单)键上,却识别失败。
“叮咚!”
消息又来了,肯定是张晚晴这个八卦好奇者,单手输入我的生日,解锁屏幕,却显示——
何甜甜:“我妈已经算好日子了,就明年六月初六,你去说。”
何甜甜:“记住没有?这是结婚大事,耽误不得!”
花樽真的摆在床头柜上吗?程嵘真的躺在我身边吗?明明暖气足得很,我却瑟缩颤抖。
程嵘还安稳地睡着,我该摇醒他,把手机放在他眼前,叫嚣着让他解释。但我用尽了力气只做了一件事——落荒而逃。
他完全被我糊弄了。我借口说要处理渗水的房子,借口说丁太太叫我回家吃饭,磨蹭到周一也没让他来接。
张晚晴总说我凡事爱逃避这个习惯不好,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我轻易改不了。
知道程嵘周一上午开会,我偷溜到55楼茶水间。周日晚上相当于没睡,不到他这里来偷杯咖啡,我只怕一上午都在打瞌睡。做杯拿铁的时间,我就听见外间休息室有人在八卦。
“程太太怎么没来了?”
另一个女生娇笑着说:“你说哪个程太太?”
“哦,对,如今有两个程太太了。大程太太,小程太太。”
那笑声刺耳得很,我犹豫再三,只敢等人家走了再离开。却没想到,人家口中的“大程太太”气焰嚣张,突然而至:“我就是几个月没来,你们就编排起我了?”
讲坏话被人当面逮住,可想而知,外面的气氛有多尴尬。
然而我横插了一杠子,端着我的拿铁走出来,站在休息室门口:“何甜甜,我们谈谈。”
我们隔着两个女员工对视,何甜甜嗤笑着挑眉。或许是感受到火药味,两个女员工连忙起身,让出空间,惊慌逃离。
“谈什么?”何甜甜抽开椅子坐下,爱马仕摆上桌,如同惊堂木。
“我……”
“我觉得你没资格跟程嵘在一起。”
明明我站着,何甜甜坐着,她却显得更有气势,轻而易举地判了我死刑:“你帮不了他,但我可以。”
“从前你以为你能给他安全感,其实是阻碍他发展。”何甜甜敲着桌子,说着歪理,“你可能不知道,我当程太太的日子已经定了,只要一结婚,我就能给程嵘带来助力。而你呢,听王总裁说上个月你的策划方案卖出去好几个,提成有不少,可你拿得出一百万吗?当然,一百万对于他们而言都只是杯水车薪。”
我并不是看不到程嵘的难处,他没日没夜地加班,兰博基尼是跟王总裁换的,房子是租的……开公司的人不能缺了流动资金,他咬牙扛着,正是因为资金链出现了豁口,而这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笃定地道:“他会解决的。”
“哈——他当然会解决,只是解决的时间要花多久,过程会有多艰难而已。”何甜甜轻蔑地看我,“你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也不是啊。”我抽开椅子坐下,想起何甜甜当初叫我来面试的事,“我要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你也不会把我找来了。”
谢思卿说,他喜欢我,凭什么给程嵘让路。何甜甜喜欢程嵘,又怎么会把程嵘的前女友带到他面前?
何甜甜哈哈一笑:“你也不蠢嘛,说说,怎么发现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兀地消散,我喝了一口咖啡说:“太多了。程嵘给你的备注是全名全姓,你以前表达情感时决绝又赤裸裸,但你刚刚完全没有宣示主权,最后……我记得程嵘有个堂哥,叫程辉,你手链上的字母是h&t。”
“辉和田。”
“噫,看来我这个恶人当得没水准,分析得头头是道。”何甜甜主动跟我示好,指着咖啡说,“闻着好香,能帮我做一杯吗?”
一杯热拿铁送到她手里。
何甜甜喝了一口,赞道:“好喝。”继而又道,“你们兜兜转转在一起了,我也不想为难,但有句话我思忖了很久,还是觉得该说。”
何甜甜迥异于常的认真叫我不敢疏忽,问:“是遗产的事吗?”
“是。当初他们跟程爷爷扯皮打架,最终还是拿到钱了,拿着那笔钱倒腾股票,竟然又东山再起。”何甜甜悠悠地叹气,“后来程先生听了遗嘱,得知自己只能拿遗产的极小部分,所以极度不配合。”
“这怎么了?”我没想到一个老人临终前为孙子的一点考量,竟然阴错阳差把他逼到租房的份上。
“遗嘱规定,只有程嵘跟家人一起生活遗嘱才生效。”
与何甜甜分开,我跌跌撞撞进了程嵘的办公室等他。
何甜甜的意思我懂了,程先生看不上那丁点儿遗产,也不愿意让程嵘轻易拿到,只想逼得程嵘对他俯首称臣,因此寸步不离深圳。
程嵘想把公司开在星城,没法继承遗产,更没法靠遗产变现来周转,才落得今天这没日没夜,还租房子住的落魄模样。
留在星城这么一个普通一线城市,还不是因为我?
那天程嵘在会议室待了一上午,下午两点也没出来。我带着后勤买了餐食分发下去,一伙人在会议室里边吃边说,就算是解决了午饭。程嵘于混乱中给了我一个兴奋又满足的眼神,然后我想熬便熬吧,虽苦却也是快乐的。
等程嵘忙完已经是月上柳梢,我让他坐副驾驶,我来开车。
“这么体贴呢?”程嵘歪着身子看着我,眼里盈满了笑意,小动作不断,还来给我绑安全带,“丁小澄,你这样真让我受宠若惊。”
“至于吗?”
借着后视镜看他,他眼角眉梢堆着疲倦,饶是如此也不愿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系完安全带就没离开,他揪着我腰眼上的安全带扯来扯去,我拍了拍他胡作非为的手,骂道:“别闹,困了就睡会儿。”
“嗯,不行。”我的大狗超爱撒娇,现在耍脾气也是温顺地闹,他说,“睡了就不能看你了。”
如果不是何甜甜说的那些东西,我不知道他曾经有比现在更轻松的选择。可即便知道了,我猜他也不会选轻松的那一个。看他如今为了在星城存活而不分昼夜地搏命,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借着红灯,我拿手遮住他眼睛:“睡觉!”
程嵘拿鼻子顶我手心,可爱得没谁了。他反手把我手抓住,而后猝不及防亲了一下,目光灼灼,问:“可以申请睡你吗?”
脸没红,心花怒放了,我把手抽回来,假正经道:“变灯了!”
“都怪王总裁!没眼力见儿的玩意儿!”
这话说得,人家王总裁不也是热心帮忙,才送来床垫和床品的吗?
程嵘铁青着一张脸,愤愤指责:“你不懂,他就是没安好心,存心想让我们分房睡。他那人,就是个坏坯子!”
我心里嘀咕,我就来借住两天,谁是坏坯子呢?再说那天睡一起不是因为只有一张床一套床品吗?
决心不让他把话题带偏,也是想跟他说说何甜甜说的那些事,话一出口,我就捅了马蜂窝。
“所以你以为我想跟何甜甜结婚,然后获取投资周转?你就因为这个躲着我?”
车内气温骤降,我琢磨着措辞,开口就被他打断。他说:“别否认。”
“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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