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收拾裂开的假面,柔柔应道:“道理是这样。”
宋奇言语无以复加,柳千打太极的态度让他摸不准,柳千到底听没听进去。
宋奇回位置工作了,柳千眸子涣散看着电脑屏幕,主页蓝光虚虚映在他柔弱的脸庞。
风落结束工作了,身上带着轻微的消毒水味。
他臂弯处挂着外套,倚在门口:“柳千,走了。”
柳千将电脑关机,把椅子推进里面,走向风落。
“老大、大嫂,再见!”
“大嫂,以后常来啊!下次咱再聊。”同事们从工作中抽身,伸长脖子,纷纷向柳千告别。
风落和柳千站在门口,风落心情颇好的扬起嘴角:“想见?不给!”
“哇——!老大你这太过分了,藏娇也不用这样吧!”
“虐狗!”他们纷纷捂着胸口,一副被暴击的残血模样。
风落听着他们的嚷嚷声,带柳千走出大楼。
寒风呼啸,凛冽的风打在脸上格外刺骨,柳千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风落见势将柳千的头捞进自己颈窝,柳千鼻子轻轻磕了下,他吸了吸鼻子。
看,风落就会这样。
他日常对人体贴至极,让自己有种被偏爱的错觉,然后慢慢陷进他温柔的陷阱。
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所谓的温柔以待,都是自己的自以为是。
风落怎么忍得这么残忍,给了他遥远的光,走近才发现那不过是虚影。
柳千喉咙哽住了,埋在风落肩膀的眼睛泪光点点,而风落什么都不知道。
……
自那天过后,柳千又恢复先前的沉默寡言。
风落近来也捉摸不透柳千的心思了。
期间,风落和一位白净单纯的男大学生相谈甚欢时,被柳千撞到了。
小男生眉眼稚嫩,没有沾染人世的喧嚣,干净到美好。
要是柳千也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年轻真好,柳千心里轻笑。
风落眼神半点惊慌都没有,看着那个男生的目光炯炯,就如同……俩人初见时他的目光。
柳千眼神平静,与看个陌生人般,两人就这般擦肩而过。
风落低着眸子,指尖微动。
他旁边的那小男生好奇的问:“风先生,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人啊?”
柳千听到风落说:“没,不怎么熟。”
柳千自嘲道,对,不熟,这才是风落。
柳千不吵不闹,就像从没知晓这类的事。
风落也意识到柳千在疏远自己。
他白天在家时,柳千不在;他晚上回家时,柳千睡了,更甚连一起吃个饭都没吃上。
白京寒冬的尾巴拉得长长的,踩着它的尾巴,风落想知道柳千近期在忙什么。
柳烟千起,风临日落
休息日。
“柳千,今天咱们出去玩吧。”风落停下筷子看着柳千,他今天特地早起才和柳千一起吃了早餐。
他想起刚柳千看到他早起时眼里闪过的惊讶,眸子微深。
柳千摇摇头,拒绝了:“我今天有事。”说完也不管风落,径直出门了。
风落冷着张脸,手里的筷子将近被折断。
“柳千,你太瘦了。”京御看着面前的柳千,清隽的眸子不太认可。
柳千拢了拢大衣,即使裹着厚厚的衣物,也遮掩不住他消瘦的身姿。
“最近胃口不大好。”柳千给了个普遍答案,微微笑起来:“钟凰怎么没来?”
说到自己的爱人,京御眼里满满暖意,略带几分无奈宠溺:“太冷了,窝在家不肯出来。”
柳千也扬着嘴角,他很羡慕他们这种爱情,细水长流又不乏炙热……梦想中的。
柳千问过钟凰,她说他们没吵过架,想吵也吵不起,京御不是个能与这般凡尘沾染的,他一出声钟凰就跪。
两个优秀至极,又懂得彼此迁就
在一起的过程也格外自然,到时候了,两个彼此有意,便在一起了。
经历了太多,柳千反倒喜欢最平凡简单的方式。
坐在车上的风落降下车窗,嘴角抿得紧紧的,眼神一动不动盯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
握着方向盘的手鼓起青筋,牙齿嘎嘎作响,他闭上眼。
柳千,你不愿对我笑,却对着别的男人笑意盎然,你到底想怎样!
风落脑里挥之不去那刺眼的画面,柳千笑意盈盈,男人背对着他。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也能从那长身玉立的背影看出那人的龙凤之姿。
风落脚踩油门将车速提到极速,驱车驶离。
车轮发出的刺耳声,柳千闻声转头,只来得及看到烟尘滚滚的车尾巴,他依稀觉得那车型有些熟悉。
“怎么了?”京御看柳千盯着远处看,关心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刚才那辆车有些眼熟。”柳千收回视线,随意说了句。
京御轻笑:“可别真是熟人,看着来火气不小哦!”
柳千是在睡梦中被身上人弄醒的。
他看清了来人,语气很无奈:“风落,我很累了,别闹了!”
“我才没闹呢!”风落像小孩子般赌气,倔强地将柳千身上的被子掀开。
“风落,你喝酒了?喝了多少?”柳千闻着浓重的酒味,双手被风落禁锢住了。
风落不回答,只盯着柳千的脸:“给我笑一个!”
“你醉了。”柳千被风落这孩子气的行为降服了。
“你看,你对别人笑得这么灿烂,对我就不行!”
柳千一脸惊恐,自己居然觉得风落话里十分委屈,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风落你放开,我给你煮碗醒酒汤。”柳千边说边要拿掉风落的手。
“想出去?没门!以后你就乖乖待在家里。”说着便拿出脚铐将柳千的双脚铐住。
柳千傻眼,他没觉得这是风落的情趣,风落是认真的。
“风落,你不能怎么对我!”柳千身子都在颤栗,他仿佛回到了那三年的牢狱生活。
风落明明知道他最怕黑,最怕被束缚了。
“宝宝乖,这样子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风落亲昵地吻着柳千润湿的鬓角,脸上异常满足。
柳千眼睁得大大的,满是空洞绝望。
春暖花开,生机盎然。
距柳千被关在屋里已经一月有余了,他穿着空荡荡的长袖,站在窗前。
“钟凰,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带我走。”
柳千拿着手机的手垂下,远处天边的晚霞格外绚丽,只可惜弹指已逝。
……
“风落……你不是说……想看我唱戏……吗?”柳千断断续续才说完了这句话。
风落头发凌乱湿润,不满地眯直眼线:“专心点,明天再说!”
柳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魂飞魄散,抓破了风落的后背,低低的声音放大。
当一切恢复沉寂,柳千抱紧风落的腰,将头深深埋在他胸口,鼻息里全是熟悉又让自己依恋的味道。
柳千莫名格外固执:“明天我给你唱,就明天。”
“好。”风落嗅着柳千的头发,他这么乖,自己应该奖励他。
中午,柳千系着围裙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宝宝真贤惠!”风落奖励柳千一个吻。
柳千腼腆地笑笑,心平气和和风落吃了个格外温馨和谐的午饭。
风落觉得这应该就是细水长流的幸福了。
午后,风落坐在客厅等柳千,离午饭过了近两个小时,但他还没出现。
风落百无聊赖翻着纸张,两根手指虚虚点在书上。
一道凄凉的乐声传出,柳千着一件素白的戏服,脸上的妆容惨白。
风落坐着身子合上书,认真听柳千唱。
柳千唱的曲名《浮生》。
他唱的那角色为一名身世坎坷的女子。
“我三岁走丢、六岁被拐、九岁为奴、十岁被卖。
自那便身陷勾栏,至今无法脱身。
今年我二八年华,今晚我便要接客了。
我在高台上舞了一曲,作为我的处女作。
妈妈高兴地告知我,有位公子高价拍下了我的初夜。
我将柳眉描黑,眉心朱砂一点,唇瓣含珠,去接待我的恩客。
他很我所想的很不一样,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贵公子的做派。
他没碰我的身子,只让我再给他舞一曲。
他说: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和你先交个朋友。
自那,他成为我的专属恩客,楼里的姐妹都艳羡我至极。
他每回会给我带各式各样的小玩样,让我眉开眼笑,很快,我们就相爱了。
我们规划未来,他说要替我赎身,然后,娶我。那时的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后来,他果真要娶亲了。
可是,他娶的那个人,不是我。
他跟我说:柳儿,是我负了你。我母亲以死相逼,我少孤,是她一人将我拉扯大,我……真的无可奈何。此前情谊就当……从未有过。
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他一身红袍加身、高骑白马,迎亲。”
柳烟千起,风临日落
柳千退下,更换下半场的戏服。
柳千再出现时一身红火的嫁衣,他双袖高抬遮住脸,精致的红腰带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身,格外抢眼。
风落在柳千一出现后,眼睛便离不开了。
只见柳千放下袖子,露出那张惊天尤人的娇颜。
黛眉上挑,眉心一轮上弦月,唇珠粉嫩,嘴角勾笑。
他垂腰的长发绾成发髻,带着金光璀璨的金步摇,发侧一支流苏红宝石钗。
娇颜似火,夺余心魄。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风落的眼里只剩下了柳千,一个身着嫁衣的柳千。
“他白天便是从这里过的,十里红妆,鞭声不绝。
此时,他是在与他的新婚妻子喝着合卺酒,行周公之礼。”
柳千纤纤细手斟了满满两盏金杯,后在风落的注视下珊珊而来。
“风郎,喝了这杯合卺酒,你便是我夫君了。”柳千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半截袖手腕,将其中一杯递给风落。
风落目光灼灼,接过酒,视线没偏半分。
伴随着唯美温馨的音乐,两人手从对方臂弯绕过,一同饮尽这交杯酒。
风落听过这曲子。
柳儿在负心郎成亲当晚穿着自己准备的嫁衣,独自饮了合卺酒后,割腕自杀。
在回忆的美好和现实的冰冷中,让生命随着血液一丝丝殆尽。
这是一场悲剧,一个身世凄惨、被命运从头到尾捉弄着的、可怜的青楼女子悲惨的一生。
风落不清楚柳千为何会选择这一曲。
柳千上半场唱得没有现在好,因为他上半场是在演绎,而现在他仿佛就是那个女子。
在悲戚婉转的腔调中,柳千眼神复杂的看着风落,就如同女子透过虚空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风落慢慢剖析那眼神的含义:孤寂、怀念、释然、绝望……决绝,一同那个女子临终前的眼神。
他就是那个女子,风落蓦然闪出这荒唐的念头。
风落发觉自己全身的力气正迅速被抽空,他醍醐灌顶,猛然抬头。
柳千手里泛光的匕首染上殷红,此时尖部正一滴滴地滴血。
鲜红的液体从他手腕喷涌而出,他手脱力,匕首从他指尖滑落,掉到地上击起一道声响。
柳千跌坐在地板上,脸色发白,精致的妆容犹在,只是鬓角微微凌乱。
“我答应过嫁你,你既已相负,我便以血染嫁衣祝你……与她白头偕老、岁岁安乐。”柳千像柳儿在生息微弱时说出这句话般,硬撑着唱完这最后一句诀词。
“不,柳千!”没有什么柳儿,一直都只有柳千。
风落目眦尽裂,但他此时无法动弹分毫。
柳千抬头看着风落,笑得风华绝代:“我今天很美吧!
柳儿精心准备的嫁衣却用在自己死时。柳千的嫁衣也曾细细勾勒,只可惜也早被剪得破碎。”
他低头看着刀口处汇聚成了的血泊:“风落,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忘不了我。”柳千眼里满是癫狂。
风落挣扎着要起来:“宝宝,不要!”他眼睁睁看着柳千握住匕首加深了伤口。
刚才几近凝滞的血液又喷涌而出,柳千手垂着身侧,整个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风落奋力从沙发上摔下,他趴在地上,手艰难伸起,猛然抓住桌侧。
他颤抖的拨通了急救电话,上一颤一颤的:“喂,回冬暖居……有人割腕了。”
电话挂断后,风落手死死扒着地板,身体一点点往前挪,两人仅相差三米,却如同隔着天堑。
风落好几个手指甲都裂了,柳千意识不清地看着风落的狼狈样,真心笑了。
就如柳千以前永远到不了风落身边,风落在晕过去前也没能到柳千身边。
风落醒后已是一个星期后,柳千也是心意已决,竟给风落下了如此大剂量的肌肉松弛剂。
众人都告诉他柳千已经死了,风落不信,他连柳千的遗体都没看到,别想骗他。
他们说是柳千的家人带走了他的遗体,风落更不信了,柳千是个孤儿,早已孑然一身。
……
风落压抑着喷薄欲出的怒气:“柳千在哪!?”
“我为何要告诉你?”钟凰嘴里叼着根糖,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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