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惊起波澜的人还要问一句:“你怎么这么慌?”
许冰葵咬着唇,默默地加快了蹬车的速度,拉开两人的距离。
可余虓烈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又问道:“嗯?怎么不说话?”
许冰葵嘴唇都咬出牙印了,一下便夺走了余虓烈的视线。见他盯着她粉嫩充血的嘴唇看,她立刻扭头望向别处,熟悉的温度攀上了她的耳尖。
车水马龙的傍晚,春风将她细弱的声音送进他耳朵里。
许冰葵说:“你看着我时……我最……最紧张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余虓烈却一瞬为之激动无比,车头一拐,从她身后绕到了她的另一侧,非要她看着他。
然后他没脸没皮地提议道:“既然面对着我最紧张的话,那就多来几次。
“你知道‘脱敏’这个词吗?”
许冰葵乖巧地点头,立即便入了他的套。
“多在我面前读几次,之后你就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了。”
余虓烈摇了一个响亮的铃声,在快要到青石小巷前单方面地为她做了决定。
“舞台细节都定下了,之后不再需要我们花那么多时间陪着排练,那我们便每天抽出半个小时来,你和我,就两个人……面对面地,注视着对方认真地……练习。”
他后半句话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声音震荡着许冰葵的耳膜,此刻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最后他嚣张肆意地大笑出声,许冰葵才恍然回神。
她落荒而逃,只给他留下一串回荡在青石巷里的断断续续车铃声。
余虓烈兜里还有一把糖,想奖励的人却已经逃跑了,他只好拿出一颗,剥掉流光溢彩的糖纸,刚将糖丢进嘴里,便尝到了无尽诱人的甜蜜。
第九章 小葵花才是自己的英雄
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周滢滢一身轻盈长裙,头发也绾成小髻,手拿一柄长剑,出现在马志远办公室门前。
老师们都被这个古装小姑娘吓了一跳,随后应她的邀请结伴跟着她去了活动中心,观看他们最后一次彩排。
这个时候,大家都换上了买来的古装,道具也准备齐全,一时间舞台上丐帮、峨眉、明教等帮派齐聚一堂。
马志远坐在前排,旁边坐着余虓烈,只见余虓烈一抬手,整个活动中心的灯火便熄灭了,只有舞台上方的一盏灯幽幽亮着,幕布拉开的同时,一个柔柔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立秋那夜,月上中天,外头天光乍现,一日月神教教众推开门,只见地上躺着一封染血请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等到幕布全部拉开,马志远兴奋地想找余虓烈交流,转头发现少年直视舞台,目光温柔。
他顺着余虓烈的视线望过去,便眼尖地看到舞台右侧被幕布遮挡住的地方,露出了半边红色衣摆。
许冰葵站在那里,汗涔涔的手握着话筒,只感觉话筒都要握不住了。她开口说完第一句,便慌乱地往台下一看,瞬间捕捉到余虓烈一如既往的专注眼神。
她开口时越发流畅自信,可心却怦怦乱跳,分了心,想着:原来脱敏真的有用……
许冰葵声音细细软软,台下只坐着不到十位观众,可每一个人都被她带入了由他们创造的新江湖中……
五月如期而至,因为要布置礼堂和教室,高年级也一并放了三天假,而最后一天的傍晚,他们还得回学校彩排。
那天放学,因为不用上最后一节自习课的缘故,他们走出教室时还看到了染红半边天的夕阳。
余虓烈和许冰葵同行回去,在路上和她讲了一堆小时候的糗事,例如把余宝庆买的紫砂锅用来装盆栽,把余鉴平的茅台拿来做啤酒鸭……
一路上许冰葵笑得都没有合上嘴,笑声比车铃声还要清脆。
直到到了青石巷路口前,在许冰葵告别后,余虓烈长腿点地,停了下来。
过了几秒,许冰葵便听见身后传来的喊声,疑惑地回头。
余虓烈酷酷地立在那里,说:“你看到我,就得知道,我这张帅气的脸上只写了大大的几个字……”
夕阳下的少年鼻尖冒出细汗,大喊出声:“你——可——以——”
少年明媚似火,眸中点点星钻闪亮,烈日都难挡他的光芒。
许冰葵扶着车进了院门,家里还一片安静,许菏年下午便坐上火车去邻省会友,春田此时应该还在旗袍店里。
许冰葵将车停在墙角,拿上书袋上楼,准备在春田到家之前再练习两遍。
她步伐轻盈,甚至算是连蹦带跳,连发丝都在雀跃地跳动着,不用看她粉扑扑的脸蛋便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可当她推开自己的房门,恰好一阵风吹起窗帘,火红的阳光透过缝隙跑进来,她毫无防备地关门转身,被窗边端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许冰葵终于瞧清了房间里的不速之客。
面前的老人神情肃穆,膝盖上放着本打开的书,嘴角直直地抿成一线,右手还握着一把量衣的板尺,凸起的关节像是要刺破皮肤。
许冰葵想喊人,张了几次口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恍惚中觉得自己回到了七岁那年,她手脚冰冷,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慢慢凝固。
春田打破了安静,动手将膝盖上的书翻了页。
许冰葵无比熟悉的书封便露了出来。
她看着原本应该妥帖放在教室里、藏在余虓烈桌兜中的武侠小说出现在这儿,便知道了奶奶的用意。
而老人一言不发却尤嫌不够,从枕头下抽出那本小葵花本子来,与书并排放在了一起……
五月三日下午,余虓烈早早地骑着单车来到了青石巷,已过立夏,两点钟的太阳渐渐毒辣起来。
他站在杂货铺前的树下乘凉,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半个门面,看店的老人大概把他当作小混混,躺在躺椅上还不错眼地盯着他。
他便进去买了根草莓雪糕,立在树下将雪糕举过头顶,拍了张有蓝天有绿叶有雪糕的照片,笑吟吟地给许冰葵发了过去,又贱兮兮地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蝉鸣、雪糕、夏日,还有哥哥,全在这里等你,快乖乖过来。”
杂货铺的老人看他对着手机露出一个傻到冒泡的笑,猜到对面肯定是个小姑娘,哼了一声,排除了他的嫌疑,翻过身去开始打盹。
而他没看到,雪糕都开始化了,这人还没等到小姑娘。
雪糕袋子破了个口,沾了余虓烈满手的香甜黏腻。
余虓烈发过去的表情包已经刷屏了,却连一条回复都没等来。他慢慢皱起眉头,跨上车正准备去许冰葵家找人,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朱星吉在那头扯着嗓子开始喊叫,不然嘈杂的背景音能将他的话全部吞掉:“烈哥,你在哪儿呢?学校这儿出状况了,你快来吧!”
余虓烈问:“怎么了?还有多久轮到我们彩排?”
“唉,几句话讲不完,离彩排还早呢,你先过来吧!”朱星吉那边更加吵闹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余虓烈只好给许冰葵又发去两条消息,以为她是因为紧张而不敢早早现身。
“小葵花,朱星吉那边出状况了,我先去学校,离彩排还早,你不用着急。”
“慢慢来,我在学校等你。”
随后他掉转车头,朝学校的方向骑去,已经化成水的草莓雪糕被他丢进了路边垃圾桶。
等他到了礼堂,远远地便看见朱星吉一群人坐在台下,优哉游哉地吃着雪糕喝着饮料……
余虓烈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感。
下一秒,朱星吉抬头见他走来,便略带心虚地迎上前来,喊道:“烈哥你来啦!怎么这么快呀?”
余虓烈面如冰霜,问道:“状况呢?哪里有状况我来解决一下。”
朱星吉干笑着不说话。
余虓烈磨牙道:“你别告诉我,在我迎着烈日飞奔赶来后,你方才说的状况其实根本不是个状况?”
朱星吉看看他被汗打湿的头发和T恤,脑袋都埋进膝盖了:“刚才DJ老师说我们剪好的背景音乐音频丢了……”
看着余虓烈吃人的眼神,他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一分钟后,他找到了备份,而我就是在这一分钟之间,给你打的电话……”
两个小时后,彩排正式开始。
其他剧组人员已到齐,而许冰葵却迟迟未来,也不曾回复余虓烈的任何一条消息。在余虓烈拨打第三通电话时,她的手机却突然关机了。
余虓烈慌了,一时在心中猜测了一万种可能。
“还是打不通?”朱星吉也格外焦急,担心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听到这句话,余虓烈一个凛冽眼刀丢过去,握着手机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交代:“你先维持住场面,要是到我们的节目,我们还没回来,你就组织其他人上台,今天先不用旁白了。”
他跑出礼堂,突然想起什么,又探头进来,对着舞台大声喊道:“小葵花要是来了,给我打电话!”
礼堂里便盘旋着他镇定中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
余虓烈骑上车,冲出校门,门卫大叔还追着骂了几句,可他不管不顾,只想确认许冰葵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五分钟后,他在许冰葵家门口猛地刹车,看到了紧闭的院门,二楼的门窗也关着。
余虓烈把车扔在路边,“哐哐”地拍打着铁门,几个称呼胡乱地来回换着:“小葵花——许冰葵!许同学!体育委员!”
他拍打了两分钟,因太过用力而双手通红,却听不见丝毫的回应。
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围墙,余虓烈二话不说地攀了上去。
许冰葵在约定好的彩排前突然毫无音信,她为这场表演鼓足勇气踏出第一步,又耗费心力做到最好,绝不可能在最后一步退缩。
她“消失”得如此奇怪,他上天入地也要把她找回来。
可他“上天”的腿,此刻却被一只精瘦的手给大力拖住了……
余虓烈紧皱着眉回头。
墙下,何奶奶眉头皱得更紧,一手叉腰,一手攥着他的长腿就是不放松,还大声喊:
“快来人!光天化日之下,小偷要翻墙进院啦!
“看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余虓烈在热心邻居的包围之下,费了好些口舌,才在被扭送至派出所前澄清了自己的身份,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他皱着眉,哑着声音,请求道:“你们让我进去看看,许叔五一出了远门,家里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和一位老人,我必须进去看看。”
何奶奶慈爱,见他真情实感,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小伙子不要急,什么事都没有,小葵花跟着她奶奶去乡下走亲戚啦,是不是小葵花忘记告诉你了?”
“走亲戚?”
“对啊。”何奶奶回忆了一番,一五一十地说,“五一那天晚上小葵花她奶奶到我家打过招呼的。去几天倒是没说,但是还叮嘱了要是小葵花有同学来找,就说不在家。”
她指了指二楼拉着窗帘的房间:“再说这里里外外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出事呢?”
余虓烈从她的话中察觉出一丝异样,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
他抬起头,想验证自己的猜测,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二楼许冰葵的房间窗边闪过一个娇小身影。
沉吟片刻,他骑上车横冲直撞地走了,像只受伤又无力挽回的兽。
没走出多远,余虓烈在巷口的杂货铺前停了下来,给千里外的许菏年拨了电话。
“小余,怎么突然打我电话了?”许菏年声音温柔,带着讶异。
余虓烈咽了口口水,艰难地开口:“小葵花失联了。明天的校庆她也参与了节目演出,今天彩排,但我联系不上她。”他声音沉沉,“准确地说,从五一那天开始,我便联系不上她,你们的邻居说春田奶奶带着她回乡下探亲了,归期不定。”
许菏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长时间。
他们一家人,只过年与邻镇的妹妹相聚,再无其他可以探望的亲戚。
他刚回忆起女儿七岁时被关在小黑屋的模样,耳边便传来余虓烈沉重的声音。
“许叔,您明白吗?”
挂断电话,许菏年立即拨打春田的电话,果不其然,她的手机也关机了。
许菏年订了最近一趟回家的车,多年的好友看到平日儒雅风流的人在接了通电话后,便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却毫无办法,只好说道:“走,我这就送你去车站。”
许菏年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他记得来时在车站候车厅遇见放假回家的宋森,又急匆匆地拨去一个电话。
等余虓烈再次回到礼堂时,所有的节目已经彩排完毕,朱星吉一行人已经离开,而现场的工作人员还在布置,见他走进来,便说:“同学,排练已经结束,礼堂现在暂不开放了,你快回去吧。”
礼堂两边的大门都关上了。
余虓烈寻了一个角落坐下,脑袋低着,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去将人夺过来的冲动。
往后的路这么长,小葵花这么好,她应该与过去和解,应该得到救赎。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她。
宋森赶到许家的时候,铁门开了一道缝隙,还能看见院子里头的人。他轻轻推开门,害怕惊扰了她们。
春田笔直地立在院子里,许冰葵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在通风处,又走上前去将春田扶过来坐下。
星星已经攀上了如墨的夜空。
而祖孙俩在此刻相视,两双眸子里闪烁的光都要比星星璀璨。
春田伸出苍老粗糙的手,把许冰葵散落的头发轻柔地别在了耳后。
只是宋森走近了,却能看见她俩都通红的眼角,许冰葵尤甚,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像是这三天什么都没干,光顾着哭了。
宋森恭敬地喊人:“奶奶好久不见,我来看看您和小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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