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站直之后,许周忽然说:“我果然没看错。”
程逐愣住:“什么?”
他点了点自己的锁骨,目光落在程逐的领口,“你这里,有个印。”
第23章
许周回想了一下,那天早上遇见程逐的时候,她身上穿的还是吊带加一条薄薄的外衫,撑着伞的手摇摇晃晃,锁骨上的印记似露非露。
其实不是特别明显,但偏偏他忍不住看了两眼,印记有一些发黄,形状是不规则的椭圆,看起来不像被蚊子咬了,倒像是……
如今这个印记更淡了一些。
程逐跟着他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锁骨,想起孙鸣迟之前啃的那一口可能还没完全消掉,没想到许周能注意到。
“程逐你……你交男朋友了?”许周语气有些迟疑。
程逐下意识说“没有”。
他的表情更复杂,嘴巴张开又闭上,欲言又止。
卫生间的白色瓷砖缝隙里有经过时间推移堆积的难以清洗的污垢,灯泡的光照在他们脸上,莫名有些发凉,浴室里的花洒漏了一滴水,忽然响起滴答的水声。
程逐表情难得有些空白,但不是慌张,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很久以后,程逐再想到这一天,觉得如果当下许周继续往下问,她可能会索性把真相告诉他,然而许周只是抿了抿嘴,憋出了一句:“你自己……注意安全就好。”
两个人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许周离开,他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出来送他的程逐,缓慢地说:“程逐,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这件事我不和潘晓婷说,你想说的时候你自己和她说吧。”
回家之后,许周坐在椅子上发愣。
弟弟问他怎么了,许周问他:“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许弟弟一脸不好意思,目光闪烁:“哥,你说什么呢,我才读初中呢。”
“哦,那就是有了。”
“我没有这么说!”
许周笑了一下,站起来倒在床上,摘下眼镜,把头埋进枕头里,心里的情绪很复杂。
说实话,程逐很漂亮,而且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不讲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清,甚至有一点凶,大学中不乏追求者,但她却从来没有谈恋爱,走得近的男性也只有许周一个,这导致很多人认为许周是她男朋友。
许周知道程逐懒得解释,而他也不想解释,程逐作为三人帮的老大,永远站在他和潘晓婷的前面,也陪了他这么多年,他对她有点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到底是谁呢?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学期期末的时候吗?那段时间他们各自忙着考试,没怎么见面,也许是那段时间程逐心情不好,所以找人发泄?难道是前男友?又或者是村里的人?可是村里能有谁呢……
他的心沉沉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这一头的程逐回到卫生间扒着衣领照镜子,看到锁骨下面的发黄的印记,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靠!这得快两个星期了吧,怎么还没消掉,孙鸣池这嘴是不是有毒?
她拿手沾了点水搓了搓,搓得有点红,又把衣领拉了回去。
程逐看着镜子离得自己,皱了皱眉。
其实许周知道这事也没什么关系,他的嘴巴很严实,就是程逐心理上有点感觉怪异,但也不是尴尬,都是成年人,有点需求很正常,何况她又没有男友,也没对不起谁。
晚饭后,程逐关上房间的灯,又看起了电影,看到一半老觉得心里哪里躁得慌。
她打开手机前置,给锁骨底下那个印记拍了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孙鸣池。
【程逐】:[图片]
【程逐】:你干的好事。
【孙鸣池】:en
【程逐】:今天被许周看到了。
【孙鸣池】:en
【程逐】:打个中文是会要你命吗?
【孙鸣池】:en
【程逐】:……
【程逐】:你就只会en?
“鸣池,搬东西还玩手机啊。”一个船老板边打电话边问他。
孙鸣池一开始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有些不方便地收起手机,没有再回复程逐,只是扛着几十斤的货继续往前走,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鼓胀着,压着重物的背稍有一些弯曲,但依旧挺拔。
他已经搬了一整天,的确有些累。
前两天下大雨,怕货被淋湿,码头没什么货需要装卸,但大概是急着发货,今天天气稍微好了那么一些,他们就搭了个雨架来找人装货,船老板一直在打电话,通过各种途径找人来帮忙,大家忙得晕头转向。
孙鸣池身强体壮,干活勤快,长得帅还情商高,和几个货船的老板关系都不错,见他们这么需要人,就来帮忙。
船来船走,上货卸货,他就像个永动机,一直没停下来过。
那个船老板打完电话,又问了一句:“鸣迟,刚和谁聊天呢?背着东西还回消息。”
“小竹子。”
“你家猫啊?真逗,还能和你网上聊天,这是成精了?”
孙鸣池被他逗乐了,骂了一句,回身又去帮他搬,“别废话了。”
“好,辛苦了,辛苦了。”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空气里有混着货物的潮湿气味,又忙了不知道多久,货船里的货物全部卸下来装到货车里运走,码头变得空荡了一些,一伙人总算能坐下来休息一下。
“鸣池,你去哪儿?”有工友问道。
孙鸣池正在往身上套雨衣,他回答说:“那边的货都搬完了,万一又有船来就帮我说一声,我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就走出棚子。
又是扑面而来的雨意,他拿出手机,想了想,给程逐回了一句:我还会别的。
孙鸣池走到停车棚找到自己的小电驴,座位已经全部被打湿,他穿着雨衣直接坐了上去,骑着车往棠村开。
不多时,程逐气势汹汹地发来了一条语音:“你在做什么啊?现在才看到消息。”
孙鸣池没带耳机,出于驾驶安全,他把车停在一边才点开程逐的语音,细细的雨水飘下来,他拉了拉雨衣的帽檐,回复道:“我刚从码头出来,什么事?”
“你要回村里了吗?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嗯,你希望我做什么?”
程逐打开抽屉,视线在里面逡巡一周,道:“下个星期我可能要来例假。”
孙鸣池的手指敲了敲车把手,吹了声口哨,道:“我听不懂。”
“……”
程逐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她冷冷一笑:“听不懂拉倒。”说完就挂了电话。
孙鸣池听着耳边的嘟嘟声,叹了口气,重新给程逐编辑了信息。
真没耐心,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会别的(□□
第24章
程逐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影,孙鸣池还是没来,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刚想打电话问孙鸣池到哪里了,却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她惊了惊,连忙看过去,发现孙鸣池穿着雨衣趴在她的窗口,手臂上的肌肉被窗框压出凹陷,雨衣上的一些水因为他的姿势而沿着墙壁流进来,打湿了地。
他看着这边,也不知道看的是程逐还是电影画面,眼神在黑暗的包裹下显得十分深沉,像是普蓝的颜料里又加了黑色和群青。
程逐开窗让他进来。
孙鸣池把雨衣上的水甩在外面,手臂撑着窗口轻轻一翻就进来了,原本空间足够的房间因为多了一个孙鸣池而忽然显得狭窄起来。
一楼的地板都是水泥地,也不怕浸湿,地上深一块浅一块,都是孙鸣池带来的潮意。
“我发现你翻窗越来越熟练了。”她看着孙鸣池的动作说道。
孙鸣池扫她一眼,没说话。
事实上孙鸣池一直都觉得在程逐房间里不方便也不太好,他之前还会提议去镇上找个宾馆,但程逐总是拒绝,后来他也就由着她了。程逐自己都不介意,他还介意什么。
程逐又道:“你上了一天工吗?那是不是——”
孙鸣池打断她:“我从家里过来的。”
程逐这才注意到孙鸣池身上的衣服很干净,身上的气息也清爽,大抵是回了趟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才过来的。
孙鸣池熟门熟路地伸手拿床头的纸巾把腿擦干,用床头柜里的湿巾和酒精棉仔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程逐一直看着,心跳无端加速。
“又在看蜘蛛侠?”孙鸣池没有想探听其他的意思,只是随意地找了个话题。
“嗯。”
两人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都心照不宣。
孙鸣池把垃圾丢在垃圾桶中,然后移开电脑,把程逐压在床上。
程逐顺从地躺倒,手从孙鸣迟的衣摆滑进去,摸了摸他的腰。
硬邦邦的,和她完全不一样。
想到白天程奶奶看的某个电视剧,程逐故意说:“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在偷情?”
“你没对象我没对象,也没有利益牵扯,这算偷情?”孙鸣池握住程逐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看到程逐仰着脖子,便很配合地去亲她的脖子。
程逐舒服地眯起眼:“那你说我们这是什么?”
孙鸣池说是暗度陈仓。
“这两个有什么差别吗?”
“偷情听起来更不道德。”
程逐思考了一下,“好像是的。”
他们两个总是在程逐房间深入接触,除了第一次在凉亭,第二次在小宾馆,之后几乎每一次都是在这个房间,孙鸣迟对这个房间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自己的家。
程逐有时候既固执又叛逆,除了上头的时候胆大一点,其余时间只是个胆小鬼。
她对熟悉的环境存在依恋的心理,潜意识里不愿意到陌生的地方进行这么亲密的活动,凉亭那一次已经是她的极限,当时一头热,事后她其实也有一些后怕,后来在小宾馆又疑神疑鬼,觉得哪里都有微型摄像头,担心哪天真在网上看到自己。
孙鸣池看得明白,程逐看上去比一般女生坚强又果断得多,本质上却有点缺乏安全感,她的人生不算跌宕,但也不是恬静温馨,遇到问题总是很轻松地接受,但又很迅速地逃离,看上去像是对什么事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在细枝末节上又斤斤计较。
他说程逐说的比做的多。
这点程逐承认,她总是喜欢在言语上刺激别人,而孙鸣池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因为他总是有很好的耐心,就算她怎么说,他也不会生气。
程逐问:“为什么你好像从来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他用手背碰了碰程逐的脸。
程逐觉得孙鸣池才是最苦的人,他原本有美好前途,平日里西装革履,休息时可以去健身房,或者去咖啡店喝杯咖啡,就像她一样,而不是现在每天在码头干着搬运工的活。
“心疼我?”
程逐没理他的调侃:“和你说正经的,你不想着再去城市里工作吗?码头也太辛苦了。”
孙鸣池一只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拨开程逐黏在脸上的头发,道:“人生在世不称意十有八九,我只能做我认为最对的事情,不能我认为最好的事情。”
百善孝为先,在前途和家人难以平衡的情况下,他选择先专注于亲人,何况——
“程逐,你对我好像有点误解。”
程逐愣了一下,“什么?”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其实我挺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码头的工作时间自由,按件计费,货来就繁忙,货走就空闲,船老板看中他的工作效率,对他百般照顾,虽然工作环境一般,但人际关系简单,没有企业里的针锋相对尔虞我诈,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比较累,但对他来说,工作不费脑,空闲时间他也可以学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甚至接别的活勉,强算是梦想中的工作了。
程逐没想到孙鸣池对于理想工作的要求如此低,有谁梦想中的工作会是码头搬运工。
孙鸣池问她以后想做什么,但程逐想不到自己以后会找什么工作。
她随心所欲惯了,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报复,从杨雯跑了之后就没有人在意她的学习学业,爷爷奶奶觉得她开心就好,程卫国自己忙也不管她,许娇更是对她没什么要求。
程逐高中三年大部分时间在玩乐,偶尔良心发现才会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中游。
当年她出于好奇报了个美术班,老师发现她进步神速,大概的确是有一点艺术天分,后来程逐干脆就走了学艺这条路。
高考时,程逐的文化课成绩平平无奇,联考成绩倒是还不错,考上的大学还算不错。
上大学后,相比于很多同学十分努力地学习或是积累社会经验,她总是躺在寝室床上刷手机,期末就临时抱佛脚,没有努力的动力。
程逐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每当这种时候,她的心里再讨厌程建国,却依旧会发自内心地感谢程卫国,至少他给了她衣食无忧的前提。
程逐说,她的人生乏善可陈,就好像是市场中的一张百元大钞,反复被转手,何时都是在漂流,被推着走,流到哪儿是哪儿,没有丝毫可以拿出来津津乐道的。
哦,唯一的一个,睡了孙鸣池,这点倒是可以炫耀一下。
孙鸣池捏住她的下巴,垂着眼看着身下的她,问道:“睡了我这么骄傲?”
“那当然。”这么多女人的梦中情人躺在她身边,谁都会骄傲。
他轻声说:“我也挺骄傲。”
“什么?”她看他,看到了他明亮的黑白分明的瞳孔。
“没什么。”
屋里很暗,灯都被关上,只剩月光照进来,能看到半掩着的窗,窗边滴着水的雨衣,地上斑驳的水迹,布满褶皱的床单以及床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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