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秋分收拾了卷宗和文件,跟看守所预约好下午跟闾丘儒见面。
下午探视时间一到,闾丘儒已经等在审讯室,头发剃得又平又短,目光柔和明亮,恭敬地看着她走进来。
“抱歉我不能起身,让女士站着,是我失礼了。”闾丘儒抬了抬被拷住的双手。
董秋分点头说不介意,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她做了自我介绍,对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认真点头,礼貌说了句感谢。
单看面相,这人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反而因为瘦削显得有些斯文。
看守所里鱼龙混杂,如果说犯罪分子也分三六九等的话,杀人犯则是处于食物链的顶端,让罪犯也望而生畏。
看得出,闾丘儒他在里面没受其他犯人的委屈,看上去不仅体面,还格外精神爽利。
他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这条裙子很适合你,像美人鱼一样。”他主动说。
董秋分有些疑窦,最近好像听人说过这个话,具体是哪里记不得了,她皱了皱眉头。
见董秋分表情有异样,闾丘儒赶紧解释说:“对不起董律师,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这是职业习惯,看见好的演员苗子就情不自禁。”
董秋分浅笑着说无妨,他也笑着再次道歉,顿了顿,接着问:
“董律师会跳舞吗?”
董秋分轻轻摇头,调侃似的说:“小时候学过两年中国舞,压腿太疼就放弃了。再后来学过半年爵士舞,拉丁舞也学过半年,都因为没有毅力放弃了。”
闾丘儒面色上终于有了一点波动,颇为不悦似的,十指紧紧交叉,牙根咬住,又松开。
「庭审定在下个周四」,董秋分说:“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只要合规,我会尽量达成你的诉求。”
闾丘儒点头,他想强装镇定,唇角那转瞬即逝的抽动出卖了他。
他低头沉吟了一下,想着说:“我想见记者,将我的剧本留下来。”
“我可以死,我的作品不可以。”他郑重补充一句。
闾丘儒似乎不想跟董秋分多聊,主动按铃,结束了会面。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藏着什么事。
董秋分将情况跟田律师汇报,田律师建议她向侦察机关申请试试,原则上法不禁止即允许。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董秋分思忖片刻,将电话打给了远房表妹,在华港电视台做新闻记者的陶雨浓。
那边登时接起,一声娇俏柔美的奶音响起:“姐……”
董秋分笑,声音也被她带得柔和几分,轻声问:“桃桃,问你个事,记者证拿到了没?”
陶雨浓轻声一笑,声音甜甜的,带着点小得意:“嗯!你如果上个周问的话,答案是没有。现在问的话,答案是新鲜出炉,还烫手呢!”
董秋分抿唇:“桃桃,有一个头条,你或许感兴趣。”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陶雨浓。
陶雨浓作为新闻工作者,有对事件超乎寻常的您敏锐性,她欣然应允,两人约了下周三的探视,庭审前一天。
周三那天,华港市落了一场雪。
陶雨浓打车到拘留所路口又走了一段路,头发上的雪水化了后有些湿湿的。
她留了一个韩式齐耳蓬松卷发,沾水后,挑染的棕色变得乌黑,像不掺杂色的缎面一样,正衬得她的鹅蛋脸肤白若雪,加上那双灵动的像会说话的大眼睛,看得闾丘儒都愣神了。
“Snowwhite!”(白雪公主!)
他激动得起身,被警卫警告他坐好。
他欣喜得看着陶雨浓走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连连摇头,表示难以置信。
陶雨浓展示了自己的记者证,微微颔首,说:“闾丘先生,我是记者陶雨浓。”
闾丘儒激动地深呼吸几次,双手激动的不停搓来搓去,问道:
“陶记者以前学过跳舞吗?”
董秋分眉心一跳,果真被她猜中。
“中国舞考到13级……”陶雨浓说:“芭蕾也学过一段时间,可以上台表演,但是不够专业。”
“完美,简直太完美了,你简直就是最适合我舞台剧的女一号。白雪公主,是公主中的公主!”
闾丘儒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都不用陶雨浓询问,他自己说了筹备许久的舞台剧《小王子的梦境。》
大概就是有一个沉迷于童话故事的小男孩,有一天梦见自己穿进一本童话故事里,他打掉了王后的毒苹果解救了白雪公主,又解救了困在古堡的长发公主,还唤醒了睡美人,从野兽手底下抢走了贝儿……
他将众多被困住的迪士尼公主带到了现实,并和她们一起快乐生活在现代时空里。
说到这里,闾丘儒拍着桌子,激动的说:“陶记者你知道吗?这将成为国内,哦不,是全世界!全世界首部交互沉浸式体验舞台剧,这是突破性的变革性的伟大艺术作品!”
他激动的把一张纸递过来,上面写了邮箱地址和密码,说:
“陶记者,这个伟大的故事就交托给你了。”
第217章 柏分之雷鸣瓦釜
陶雨浓跟董秋分交换了眼色,微微俯身接过那张纸条,轻声问道:
“闾丘先生,既然您对自己的作品如此挚爱,对事业又饱满热忱,为什么要自毁前程呢?”
闾丘儒自从被捕以来一直闭口不言,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其他的一概不谈,就是要慨然赴死。
他的杀人动机可以解释为男人的自尊心太强因爱生妒,但是一个对事业如此热爱的人,视事业超乎个人生命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因为,我的白雪公主不纯洁了。”
闾丘儒眼神露出绝望,淡淡的说:“她被玷污了,甚至沉沦于性事,她堕落了。”
他在说他的妻子。案情报告中说,他妻子生前是他舞团的首席舞者。
董秋分惊愕,追问:“她是你的妻子,你们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亲密行为?”
说到这里,闾丘儒情绪激动起来,攥紧拳头锤着台面说:
“我从来没有碰过她!她不是我一个人的,她是属于舞台的,她可以成为伟大的艺术家!她毁了我和我们的梦想!”
闾丘儒情绪瞬间失控,疯狂咆哮,似乎想要挣脱手铐的束缚,也因为暴怒被强行带走。
疯癫了……
陶雨浓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方才在里面强忍着恶心,一出看守所大门,扶着墙壁干呕了起来。
“你还好吗?”董秋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陶雨浓直起腰来拍了拍心口:“姐,原来你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事情。我好崇拜你啊。”
董秋分淡淡一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也是第1次。”
陶雨浓直起腰来,难以置信似的:“你的心理素质好强大。”
“恋爱谈多了就这样,男人说什么话都折半听。”
董秋分抿唇,指着她手里的小纸条,问:“你觉得他这个作品有艺术价值吗?”
陶雨浓是个小才女,年纪轻轻就出书,绘画音乐舞蹈等涉及到艺术的方面都在行,艺术上的事问她很有指导性。
陶雨浓眨了眨眼,说:“他或许可以把舞台做得很绚丽,但就思想深度来说,远远达不到世界水平,更像是一场意淫。具体的我要仔细看了才知道。”
两人就此分别。
到了晚上,董秋分收到了陶雨浓的电话,说:“姐,他有没有进行过精神鉴定?”
董秋分翻了翻手边的资料,没有类似文件。
陶雨浓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的,西方很多童话的价值观都是歪的,比如灰姑娘要通过激烈的雌竞夺得王子的好感,睡美人要等王子亲吻才能苏醒,小美人鱼为了见王子献出了美丽的歌声。
这些贬低女性的观点在他的作品中变成了为追逐爱情付出的美德。此外,对白生涩,大篇幅的旁白都是无病呻吟,可以说,毫无艺术价值。”
陶雨浓顿了顿,接着说:“都说艺术家是疯子,但他,可能是真的疯。”
挂了电话,她打电话跟田律师沟通了事件进展,田律师建议她可以提出精神鉴定的请求,毕竟作为犯罪嫌疑人的律师,她有义务维护他的权益。
第二天庭审如期举行,因为此次事件带来的影响巨大,很多媒体和网络主播聚集在法庭门口。
除了被害人家属和几位官方记者能进入会场外,其他人都无权旁听。
华港电视台也在受邀之列,陶雨浓主动请缨,跟着法制部同事一起进入庭审现场。
9点开庭……
闾丘儒站在被告席上,看到了观众席上的陶雨浓,平淡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庭审期间,董秋分提出了对闾丘儒做精神鉴定的请求,并有理有据进行了阐述。
法官对她这超乎寻常的举动表示不悦,基于请求合理,法官宣布休庭,准许检方做精神鉴定,延期开庭。
闾丘儒被带走后,受害者家属现场大骂董秋分是无良律师,替坏人说话,苍天有眼她应该横死。
董秋分强忍着那些不适,镇定的从出口退场,刚走到卫生间,方才的受害人母亲疯了一样扑上来,手脚并用的往她脸上招呼。
“来人!救火!”
董秋分根本招架不住,嘶喊几声,隔壁男厕跑过来一个人,将受害人母亲拉开。
对方双瞳似火盯着她,辱骂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话,最后冷冷的扔下一句:
“你将来也要做母亲的,苍天有眼,我咒你一定要体会到我今天的痛苦!”
对方走远,董秋分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分分,还好吧?”身侧的男士低声开口。
董秋分抬眼,竟是傅承,今天的检方公诉人。
之前舅舅介绍两人认识,约会过几次,傅承花心又多情,故事没开始就结束了。
“没事,谢谢你。”
董秋分转身看向镜子,脖子处被划了一道,脸上也红了一片,裙子也被扯烂了,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大泄春光。
傅承看着她补妆遮盖瑕疵的狼狈样子,揣着胳膊打趣说:
“敢这么欺负人,要不要我藏匿证据,替你扳回一局?”
傅承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出了名的狡诈阴诡,信他的就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连舅舅都说,这家伙幸亏是被国家收了,要是放归社会,那指不定是福是祸。
董秋分没信他的鬼话,不动声色,淡淡的说:“再说一遍,给你录下来,保证能脱了你这身皮。”
傅承一笑,说:“不用那么拿麻烦,我的衣服你想脱就能脱。”
说着,就真的开始解扣子。
“你有病吧?”董秋分作势要将粉扑扔到他身上。
傅承一笑,将心口的国徽取下,将西装脱下来,递给她说:
“挡一下,你总不会想这样出去吧?”
董秋分低头看了若隐若现的内裤边,无奈接过,将他的西装系在腰间。
“我送你吧,车在后院。”傅承说。
“不用,我自己开车了。”董秋分拒绝。
傅承没坚持,冲窗外歪了下头,抱着胳膊不动声色的说:
“随便,如果你能走到你的车跟前的话。”
董秋分走到窗边,低头往下一看,受害人家属身边围了一群记者,正在哭诉着世道不公,坏人要逍遥法外。
她要走到外部停车场取车,就必须要穿过这个正门。
董秋分叹了口气,无奈苦笑一声:“傅老师,麻烦您了。”
回程路上,傅承想跟她说话,董秋分没接话茬。
傅承业务能力好,众人皆知,可大家对他的印象,好像是女人缘比业务能力还要好。
她正烦着,手机嗡嗡又响了一声。
还是之前那个陌生号码:“要坚强,你是英雄。”
董秋分心生疑窦,两条短信叠在一起,暧昧的语气,听起来却格外惊悚。
她给那个号码拨了回去,无人接听。
第218章 柏分之雪魄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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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秋分这才觉得事态不对劲,打了电话给柏杨,他正在通话中。
思忖片刻,打给了董冬至。
董冬至有些受宠若惊,接起电话,瑟缩着说:“姐?”
董秋分开门见山:“问你个事,穆晓泽从少管所出来了吧?”
董冬至说:“上个月出来的,不过出来就跟他妈办理移民去加拿大了,这里的东西都是管家过来收的。”
董秋分一窒:“他不在国内?”
董冬至「嗯」了一声:“我跟他没联系,同班同学有他的INS,说是在加拿大已经找到学校了,晒了好几次金发辣妹的照片。姐你问她干吗?”
“没事。挂了。”董秋分瑟缩着挂断电话。
她又给柏杨打回去,对方还是在通话中,她这才感觉到满满的无力。
车子很快驶到公寓楼下,她跟傅承道过谢,拎着包刚下车,就见那辆漆黑的航海家正停在路边的车位上,柏杨正倚着车门打电话。
见她一身狼藉的下来,他低声言语几句挂了电话。
柏杨眉心微皱,走上前去,沉声问:“谁干的?他?”
董秋分顺着他眼里的杀气回头,只见傅承正倚着车门,一脸轻浮的笑,桃花开在眉梢似的,带着挑衅。
董秋分没理会傅承,转过头来看着柏杨说:“不是,跟他没关系,是意外。”
柏杨看了董秋分身上的狼藉,以为她是特殊时期染了裙子,赶紧脱下夹克挡住董秋分,让她把西装解下来换上自己的夹克。
待董秋分换好,他把傅承的西装给她扔回去:“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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