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和扶着柏晓芙站在御座前,目光冰冷地看向下面半疯半癫的首领太监。
那是从他登基第一日起,就在他身边侍奉的人。
他时常唠唠叨叨,这也不许,那也惶恐,每天把龙体康健挂在嘴上,一点太阳就说怕晒着,一点雨就说怕淋病。
他知晓自己的生活习惯,喝茶浓淡,夜里看书喜欢把灯放在哪里,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穿衣还是漱口。
李彦和曾以为,他对自己的好,虽然更多是畏惧权势,但哪怕其中只有一点点,是出自一个长辈的真心。
可这个人,刚刚举着刀,毫不犹豫地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知人知面,不知心。
“别这么看着我,”王达的五官有些狰狞:“你是不是想说‘我待你也不薄’之类的屁话,让我觉得自己有多么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那你能告诉朕,为什么吗?首领太监已经是太监里数一数二的位置,你还不满意?”
“你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李彦和,你就不是个做君王的料,跟你爹一样蠢。争权就是争命,赢则生,输则死,没有中间位置。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这些年,一直在监视你。”
“刘述能许给你的,朕也能。跟着他,你永远都做不了大梁最厉害的那个太监。但是跟着朕,你或许可以。”
“哈哈哈……”王达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眼里满是嘲讽:
“跟着你?你有什么?整个大梁的兵,有一个听你指挥吗?整个辰元殿的臣子,有一个把你放在眼里吗?你不过就是个凭运气被推上去的傀儡,龙椅坐了几年,竟然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了?我呸!你们郭家,也配姓李吗!孙家又是什么东西!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我天盛的荣耀,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他眼眶竟是渐渐红了起来。
“天盛的荣耀,不就是被你们这些弄权的宦官给毁了吗?”王达的悲愤,落在李彦和眼中,只觉十分可笑:
“欺上瞒下,争权夺势,贪墨无度。你们没有后代,就没有畏惧,完全不在意身死之后子孙会不会被清算,只求当下烈火烹油的奢靡。君王废立、政令行使,什么都要插一脚。若不是天下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怎么会有暴民起义!”
“那些贱民本来就是帝国的肥料,他们的生死有什么要紧!只要没死绝,就继续种地织布。似你郭家孙家这般贱籍之人,根本不配染指皇权!”
“天盛之初有明君,曾传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良训,可惜,他的子孙已经没人记得了。至于你,也不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落泪。你怀念的,根本不是什么天盛荣耀。你只是怀念,你们宦官能只手遮天的日子罢了。”
李彦和说完,再不看他一眼,向陈行简挥挥手:
“把他们俩,押到神策军内狱,交给张恩。能从撕开的这个口子里审出多少,全看他自己本事。”
“唔……”怀中女子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晓芙,你怎么了?”
李彦和低头才发现,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柏晓芙的脸色已经蜡黄,唇上竟泛着青紫。
王达狞笑:“说你蠢,你真是蠢。这么小一把刀,怎么能保证一击毙命,自然,是要淬毒的。”
“解药在哪!”
“我是来刺杀的,不是来谈判的,会用有解药的毒吗?刀刃沾血,她死定了。”
柏晓芙只觉疼痛从手掌延伸至五脏六腑,整个胸腔被灼得痛极了,张开嘴,喷出一口黑血,身子彻底软倒下去,被李彦和一把抱住。
“晓芙,晓芙!”
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心痛,不过,也逐渐在她眼前模糊起来。
裴泊朵啊裴泊朵,我就不该问你情劫有几种。
老天爷根本是在玩我吧!
想尝试心属他人,他让我爱上言合历劫的皇帝;想尝试生离,他直接让个路人甲把我毒死了。
柏晓芙在心里叫苦不迭:苍天啊,你要早说这一趟我是死定了,本白莲花何必付出这么多徒劳的努力呢?
不过,也算提前完成任务了吧。
搭上这条命,给言合造个情劫,助他重回天界,自己倒算不上有什么损失。
反正,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耳畔一声声是谁的呼唤,越来越急,带着哭腔。
声音慢慢远去,听不见了。视野里,只剩一片漆黑的寂静。
第15章 高楼一息倾
柏晓芙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是被一脚踹出了那个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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