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从早忙到晚的粗使宫女柏晓芙,终于擦干净了御花园最后一条石子路。她揉揉早就酸得没知觉的后腰,端着木盆,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晚风吹过太液池,一池荷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似乎在跟她打招呼。柏晓芙忍不住停下脚步,将盆放下,坐在了池边。
夜晚的荷花不似白日那般亭亭玉立开放,都闭了苞向下微微垂着,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娇羞。
柏晓芙坐在池边,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身心舒畅。望着这一池菡萏,她下意识念出: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话甫出口,自己也是一愣。这是哪里听来的?为什么这么熟悉,却又完全想不起出处?
一个明朗的男声自身后树丛中传来:
“中通外直、香远益清,佳句啊。没想到,宫女中还有你这样的才学之辈。”
柏晓芙心头一惊,白日崔婆婆的话重回脑海。低调做事,不能出头,更何况这根本不是自己作的句子!
她当机立断,抱起地上木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华服男子绕过树丛,走到池边,地上只剩一块破旧的抹布。
他捡起脏兮兮的抹布看了看,觉得有趣,顺手塞进了袖中。
一路跑回住处,已到了入睡时间。直到钻进被子,柏晓芙仍觉得胸膛里扑通扑通在狂跳,耳边还萦绕着那个好听的男声。
找不到人,也不怪我吧。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嘛!
这样想着,柏晓芙心安理得地闭上了双眼。入睡前最后的疑问是,自己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呢?
遥远的另一个时空,打工人柏晓芙按下床头七点半的闹钟,哈欠连天地坐了起来,顶着鸡窝头打开手机。
嗯,星期一。
果然,这周日,是彻底被偷走了。
第3章 驴都觉得累
接下来的日子,柏晓芙觉得自己像一台连轴转的机器,忙得昏天黑地。
梦境也好,现实也好,穿白袍的少司命卜辞都再没有出现过。惟每周日,柏晓芙雷打不动地被送到大梁皇宫做苦工。
好消息是,随着一次一次的穿越,她慢慢能够同时记住两边发生的事情了。
坏消息是,记得住双份打工,且都很惨兮兮的她,觉得生活更加令人绝望了。
还有更坏的消息,这么多天过去了,所谓造情劫,可以说连个头都没有开。柏晓芙发现,卜辞上次叨逼叨说了一大堆,却根本没告诉她,这位历劫的大司命,到底下凡成了谁啊?
于是,时间的车轮滚滚而去,她只是日复一日的,平时在设计院搬砖,周末去皇宫里搬砖。
且两个搬砖,都是物理意义上的搬砖。
自从跟甲方敲定了图纸,他们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施工。这次项目很小,但工期却很紧。柏晓芙作为工程师,日日都要去尘土飞扬的现场盯着。
皇宫那边嘛,就更甭说了。粗使宫女每天要清理荷塘、擦洗石子路、修剪花木,赶上人手不够了,还要去别的宫里帮忙。
天可怜见,这大梁年年跟相邻的五六个小国家轮流打仗,穷得叮当响。宫里的女史太监,须人人身兼多职,才堪堪维持运转。
终于又熬到了周五。午饭时间,毕野拉着柏晓芙出来,到不远处的商圈改善伙食。两人点好单,毕野见柏晓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在她面前挥挥手:
“晓芙,你最近这是怎么啦?黑眼圈这么重,一点气色都没有,下工地这么累吗?”
柏晓芙把十根手指都插进干枯毛躁的头发里,直扯得脸皮也变了形:
“毕毕,我觉得,我现在像一头牲口,还是那种,蒙着眼睛拉磨,不停转圈,永远没有尽头的牲口。”
“不至于吧,我们哪有这么忙啊。虽然偶尔周六也会加班,但是周日一直还是放假的啊。你怎么会惨到连头发护理的时间都没有?”毕野理了理对面人干草一般打结的头发,心有戚戚。
“不要提周日,我过敏。”
飘着香气的牛肉饭被端上桌,配了红红绿绿的蔬菜和白白嫩嫩的温泉蛋。柏晓芙端过自己那份,勺子一下插在温泉蛋上,金黄的蛋液瞬间流了出来。
这个坑爹少司命,重要的事情不记得讲,倒是特别告诫了不能把周日的实情说给别人听。什么,时空秩序如果被干扰,会引起连锁反应,后果十分严重。每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呵,这么严肃重要的大事,当时为什么还搞错?
毕野见柏晓芙拌个牛肉饭拌出深仇大恨的即视感,吃起来大口大口,恨不得把人家勺子咬下半拉,连忙转移话题:
“不管怎么说,今天项目验收不是通过了吗。打尾款什么的跟咱们没关系,这周肯定不用加班,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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