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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邝伏波给许季讲这类悄悄话，眼前的表哥，总唰地一下，就变成皮带扎住西装裤，腋下夹个包包的中年男人。
许季厌恶得很，但他聪明，只要肯用脑子想一想，就能猜到事情之后的走向。
果不其然，李睿华让刘玲玲稍等，自己则越过跑道，走向绿茵场中。
一路步伐坚定。
许季的目光从李睿华身上挪开，不紧不慢地左移，最后落在目的地刘玲玲脸上。他凝视了数秒，继而往下，直到注意到她的手紧攥成拳。
她松了下手，只须臾，重捏成拳。
“刘玲玲！”李睿华在赵晓东身边挥臂大喊，刘玲玲迅速应声，奔了过去。
她刚到两位老师面前，赵晓东便打量起她，嘴张张合合，赵主任似乎在与刘玲玲对话。不久后，便望见刘玲玲捂着胸口，连连鞠躬，甚至差点因此撞到背后经过的运动员。
两位老师将她扶住。
李睿华再次挥臂：“邝伏波！”
“唉！”邝伏波腿长，一下子奔过去。赵晓东和李睿华都同邝伏波交谈，不到两分钟功夫，邝伏波便领着刘玲玲，朝更远处走去。
留下休息区观望的诸人，突然炸开了锅。
“唉，邝学长带刘玲玲去干嘛呀？李教练该不会找赵主任批准，要给她校外开训吧？”
“那同邝学长也扯不上关系呀？干嘛要让况学长和垃圾学校的人在一起啊！呵，也就靠卖惨骗教练，没实力。”
“唉，林涵涵，话可不能那样说，人家方才不跑过你了吗？”
……
你一言我一语，因刘玲玲刮起了议论风暴，却没一人说到点子上。许季默默听着，重拉低鸭舌帽，完全遮盖起来。看来大部分学生不知道艺体基地的事，许季方才观察了邝刘二人的方向，如果推断没错，应该是去教学楼底层的学籍办。邝伏波作为体协会长，会协助刘玲玲办理转学事宜。
36中那个是大美女，要是真转过来，你介不介意啊？
许季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默念邝伏波这句话，盖着帽子的他轻轻摇头。
之后的事，许季没有主动去问，直到寒假，“刘玲玲”这个名字，再次找上门。
正待在家中卧室放空的许季，听见手机振动，拿起一看，是邝伏波发来的信息：
阿季，今天出来一趟，给你介绍个美女认识。
许季打字准备回绝，手机又振了。
邝伏波：反正你待在家里没事做。省运会上，那个36中的美女你还记不记得？
许季指在键盘上停滞数秒，将之前打的字都删掉，重新打了一行字发出去：
你其实是要找我帮什么忙？
邝伏波：嘿嘿，36中的美女要转来我们学校，我待会把接收函和申请表给你送来，你去36中给她。那美女没手机，联系不上。
许季：这本来是你的事情吧？
邝伏波：李娟今天约了我，如果我妈问起，你就说高三补课。
许季在回复栏打了句“我拒绝，没兴趣”，而后拉下滑盖，手机修屏。
他没有按下发送键。
一个半小时后，许季待在36中的校长办公室，就站在刘玲玲身后，看她坐对校长，哭得梨花带雨：
“我知道留在36中也可以凭体育成绩上大学，但我跑步其实是为了圆我妈一个梦。她心脏不好，从小就不能剧烈运动，但却特别喜欢跑步，我想实现妈妈的梦想。虽然我自己并不喜欢跑步，但如果停下脚步，妈妈会很伤心的。我妈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我长大后能上附中，这个愿望跟跑步是一样重要，所以我也想让圆她梦。中考没考好，妈妈伤心了很久，现在重新有了机会，我都已经把转校的事告诉了妈，我妈那天高兴得没有去上班，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烧了红烧肉，还告诉了她认识的所有人。现在如果转不成，我妈怎么办啊？！校长——老师——求求你们了，不要让我妈妈伤心。”
她眼睛红肿，嗓音嘶哑哽咽，哭得在场的班主任心都碎了。
班主任不愿刺激刘玲玲，拉校长出门：“叶校长，刘同学是单亲家庭，她妈妈靠医院扫厕所养活她……”
许季听不见窗外的话，也没心情去听，他在后面眉毛直跳：虽然能猜出36中卡刘玲玲学籍的原因，但是——说好的从小热爱跑步呢？
他对于那场“毛遂自荐”最深的印象，可是梦想和热爱。
第5章
……
“原来许同学记得啊。”刘玲玲讨好的笑，将许季拉回现实。
她上身俯低了些，眉眼皆顺：“那天你帮我，又是填表又是回执，没有你真办不下来。我就想自己哪来的福气，遇到这么好的同学，友善热情。”刘玲玲拍拍胸脯，“我这心里一直很感激，就觉得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而且……我觉得我俩还蛮聊得来的。”
许季手肘撑着桌子，手缓缓抬起来，修长的食指擦过唇下。
友善热情？蛮聊得来？
他的寒假记忆，怎么刚好同刘玲玲说的相反呢？
那天到最后，她好像连他这个“普通学生”的名字也懒得问了吧。
“刘同学，一个寒假过去，你一点也没变。”许季笑道。
还是那个样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叮——叮——”
附中的上课铃敲响，刘玲玲冲许季点头后，把身子转过去。
许是结交学霸顺利，亦或美梦成真，终于能坐在附中的教室里上第一堂课，刘玲玲的心脏激动得想要跳出胸腔，咚！咚！
过了数秒，她发现不是自己的心跳，是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
一位身着驼色大衣，提着播放机的女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
第一堂课是英语课，刚刚刘玲玲向俞恋打听过，带本班的是蒋老师，附中有名的特级教师。刘玲玲见她真人比网上的宣传照好看，精致的发卡盘住卷发，踩着黑色高跟鞋上到讲台。
刘玲玲深吸一口气，笑眯眯，接下来就是特级教师给自己上课了吗？
英语是她最差的一门功课，嘿嘿，现在开始感受附中课堂，好好补补，质的飞跃！
刘玲玲双臂互搭在课桌上，后背笔直，端端正正，洗耳恭听。
“同学们，今天两堂连堂课，我们来做个随堂测试。”
刘玲玲笑容凝固，凉气自脚生。
老师开始分卷子，同学们一排排往后传，刘玲玲心里的声音僵硬：玩、玩真的？真就第一堂课就考试？
刘玲玲接过卷子，再松开时角有些滑，仔细再摸，原来是自己手心的汗沾上去了。
刘玲玲先把卷子正反都翻了翻，了解情况。
题不多，只两页，十二道听力，三篇阅读理解，和一篇小作文。
“Conversation1”
蒋老师已经开始放CD了，刘玲玲赶紧把卷子翻回正面，手握起笔，聚精会神。
“Hi……”
刘玲玲耳朵里，一男一女两个外国佬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吵架。吵架还赶时间，一会就吵完啦？
“Whydoesthewomanrunsowell”
这是她唯一听懂的一句，因为卷子上有写。
可是why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女人跑得这么好？
她哪知道！
“Conversation2”
刘玲玲赶紧跟下一题。
两人还没吵够呢？
……
十二道听力放完，刘玲玲纠结了半分钟，决定“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一致就选C”。
刚才衡量了半天，感觉比顺序填ABCD准确率高些。
她接着往下做阅读题。
每一个字母都认识，拼成单词不认识。
刘玲玲后背疼了两下，像蚊子挠似的，又像身后的人在拿水性笔戳。
“唉、唉。”张锡豪见刘玲玲没反应，放轻声音开了腔，“你都会做吗？”
“左边最后的两位同学，不要交头接耳！”
小动作旋即被蒋老师看到。
刘玲玲埋下头，愈发心烦意乱。
过了两三分钟，估摸“焦点”已经不在自己这了，她才眼珠往右转，发现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在奋笔疾书——难道大家已经写到作文了？！
俞恋也是这样吗？
刘玲玲心里猜测着，不自觉扭了头——她赶紧扭回来！
发现只要随意一瞥，就能看见俞恋的答案。
刘玲玲虽然学习差，却从不愿抄答案——小考作弊有什么用？到了高考掉得大。
刘玲玲决定三篇阅读八道题，填写ABCDABCD。
正如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蒙题也不能仅采取一种方式。
她开始读作文题。
糟糕，题干有个单词不认识。
貌似……还是关键词？
怎么办呢？刘玲玲手指在桌面乱跳舞，决定凭自己的猜测下笔，句型尽量复杂，什么“which”、“what”，她自以为“炫”的几个句式尽情用，能想到的“高级”词汇也堆砌上去。
黑板上方有石英钟，刘玲玲时不时抬头看看，很快距离下课只有2分钟。
下课的时候就要交卷了吧？刘玲玲看班上同学几乎都停了笔。
也不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及格……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往试卷上瞟，但是漫无目的，没有具体哪一题。扫了良久，才发现自写完作文到现在，笔还紧紧攥在手上，放下来，水性笔滑腻腻，冷汗混着热汗。
“叮——”下课铃响。
“这次随堂测验不用交，我们下堂课讲一下。”
蒋老师的声音像甘露，洒进刘玲玲心房。
她骤然从地狱来到天堂。
刘玲玲身子抖了三下，振幅明显，旁边的俞恋原本正抬头，瞬间吓得重低回去。
是刘玲玲内心的小人在叉着腰大笑：不用交了，不用交！哈哈哈哈！
“大家交换着改一下。”蒋老师在离开教室前，抛下最后一句话。
还要交换改？
刘玲玲再次慌了，这天堂才待三秒，再次滑进地狱里。还好老师走了，现在是下课时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刘玲玲赶紧询问俞恋：“卷子还会收上去计分吗？怎么换着改？”
她实实在在觉得前一个问题更重要。
俞恋摇头：“换着改的卷子蒋老师没收过，一般讲完就自己收着了。改的话……”俞恋声音轻轻的，转身的动作也轻，“一般是四人一组，传着改。”
刚好许季和张锡豪没离开座位，俞恋便三位新同学介绍，按照蒋老师的日常要求，刘玲玲会改张锡豪的卷子，俞恋改刘玲玲的卷子，许季改俞恋的，而许季的卷子传给张锡豪。
许季等她说完，缓慢开口：“我知道，蒋老师也教一班。”
张锡豪则是拍了下桌子：“明白了，这就跟‘心里慌’一样！”
“什么是‘心里慌’？”俞恋竟然没玩过。
“就是传卷子。”
“别听他瞎说！”
要不是刘玲玲提醒，俞恋差点就信了。
第二堂课。
果然如俞恋所说，是四人一组改卷子。刘玲玲接过张锡豪的卷子，却忽地心念一动——之前俞恋一个人坐，怎么改卷子呢？
联想俞恋之前的表现，刘玲玲不禁目光缓缓放在俞恋身上。
“听力。”讲台上的蒋老师声音清脆，刘玲玲赶紧收神，拔掉红笔盖，准备就绪。
“ABCD,ABCD,ABCD。”
麻蛋她自己全错！
当然刘玲玲现在改的卷子也是全错。
“选了7个C竟然还完美错过。”感叹声从刘玲玲背后传来，“我靠……学霸你全对？！”
“阅读。”蒋老师不说废话，“CCAB,CCDC”
麻蛋她又全错，怎么这么多C？！
“怎么答案都是不长不短的啊？学霸你要满分了……”张锡豪喃喃自语。
“作文大家自己看着改下，觉得可以给你手头这张卷子多少分。”
蒋老师竟然让学生凭感觉批改。
作文满分32分，俞恋给了刘玲玲28分，然后没有打总分，把卷子还给刘玲玲。
前面就不看了，作文部分几十个单词底下，都用铅笔划了横线。
俞恋看向刘玲玲，低着下巴说悄悄话：“那些都是拼错的。”
她帮刘玲玲划出来了，但是怕大美女不开心，所以用的铅笔，随时可以擦掉。
俞恋总是这样小心翼翼。
刘玲玲也说悄悄话：“谢谢。”她连头都没有回，直接反手把卷子还给张锡豪。
张锡豪的声音下一秒就传来：“你怎么给我打零蛋呢？”
“我没给你打总分。”刘玲玲回他。
“但是你作文妹给分啊！”激动之下，张锡豪“没”字都喊飘了。
“你没写啊！”
“我写了啊！”
“你看看自己写的什么？”
“我写了‘解’啊，老师说过，写个‘解’要给一分。”
刘玲玲抬起下巴，调整呼吸，而后才微笑转头，回答张锡豪：“那是数学。”
“左边最后，不要交头接耳，今天第二次了啊！”
蒋老师的语调明显放重，带着严肃警告的意味。
刘玲玲埋头坐直，不再理会张锡豪。
蒋老师仍旧注视着这一片区域，板着的脸渐渐有了笑意：“许季，你来把你的作文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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