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儿跑下楼,看见小楼外面停着一辆车时,脚步猛地一顿,那车她熟得很,钟令儿当没看见,径直就准备走过。
谭谌以下车来,绕过去正好堵住她的路,“我接你上班。”
钟令儿看着他,冷声说:“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睡一会儿,你从家里过来,再送我去上班,要占用你多少时间?两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没休息够的原因,他的下眼睑洇着一线红,谭谌以的牙齿狠磕了下唇,“那怎么办?我想见你。”
钟令儿鼻腔里涌上一股酸疼,说:“我不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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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
以前有些细节就隐约透露了谭医生这方面的性格问题,这次算是他一次改变的契机
第四十三章 [VIP]
钟令儿感觉到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掌心有些冰凉,谭谌以的那双手给她的触感一向是温暖而干燥,今天却冒着丝丝凉意。他握得用力,甚至已经有些汗湿。
今天的气候确实闷热,钟令儿望着远处压过来的一丛丛乌云,猜想大概将有一场暴雨。
果不其然,豆粒那么大的雨滴仿佛顷刻间断了线,交错着砸下来。
谭谌以说:“先上车,你如果不喜欢我来,那我明天可以不来。”
钟令儿垂敛的眉梢好似拢着薄薄青雾,郁郁的样子,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想了一想,点头跟着上车了。
两人刚一上车,雨势瞬间就倾盆而来。
谭谌以打着方向盘,掉了个头,驶离居民区,直上宽敞平坦的主干道,他微微侧头望一眼副驾座,发现钟令儿正望着车窗愣神。
车内静默而压抑,因为雨量太大,谭谌以不得不减速慢行,他抬肘抵着车窗边沿,压着额角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这么一路沉默行进,直到车被堵在了距离警所两三百米的一个路口。
钟令儿再一次看时间,又伸手去开前面的储物箱,她之前放过一把雨伞在里面,找到了雨伞,她解开安全带说:“这里让我下车吧,我走过去。”
谭谌以坐着没动,也不声不响,直到她扭头看过去,他才说:“既然你不愿意看见我,那我明天就不去接你了。”
昨晚他想了一夜,这阵子他过得太好,以至于忘乎所以了。
“我以前做事,从来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
因为他的身边没有存在过这样特殊的人,一个可以和他承担余生所有的人。
“你说过会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当时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把事情告诉她之后,她会理解,因为她也出过任务,知道公派出差的重要性。
“所以做决定之前,我不觉得你事先得知和事后得知有什么分别。”
他语气轻缓,甚至带着点笑,“我想,这大概就是先后之分,亲疏之别。”
这是其一。
钟令儿清莹的双眼微微地雾湿,“当初我爸,一声不响没有告诉我一声,就把赵姨带回家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面是滋味么?我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三四岁的小孩不是木头,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谭谌以一颗心又渐渐沉下去。
又听她说道:“我一点心理准备和思考的空间都没有,就必须马上接受一个让我难以面对的事实……在你们眼里,我的感受有那么微弱到不可计么?”
谭谌以心头蓦地兜上一股窒息般的酸痛感,他解了安全带,倾过身去把人揽入怀,“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他嗓子里挤出低微的乞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要怎样你才能好一点?”
她把眼眶压在他肩膀半晌,然后摇头说:“我快迟到了,让我下车。”
谭谌以仍抱了她片刻,松开之前亲了一下她的眉心,接着才摁了中控开锁。
钟令儿推门,撑伞,下车,冒着雨快步往前走。
这场暴雨断断续续连着下了三天。
谭谌以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过那天晚上下了班,赵兮词将一把车钥匙交到她的手里。
当时钟令儿刚洗完澡出来,那把车钥匙何其眼熟,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谭谌以的。
赵兮词说:“他刚走,说这里离警所比较远,担心你早上挤不上地铁,又不愿意多花钱打车,所以把车留给你开。”
钟令儿伸手接过来,握着颇有质感的一把车钥匙,恍惚一般呆了片刻,回过神来立马给谭谌以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快,几乎卡着手机来电的第一瞬就接起,他问:“怎么了?”
“你把车给我用,你怎么上班?”
他说:“我开你那辆小车,我那辆车性能好,驾驶起来比较舒服一些。”
钟令儿真想刺他一句,等你出国进修去了,我有的是闲工夫慢慢体会你这辆车的性能。但她不是尖刻之人,心里这么想是解气,嘴上却说不出这样的话。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通话。
第二天早上仍是暴雨如注,钟令儿准备好以后正准备出门,谭谌以就来电话了,他口吻有些急,问道:“你出门没有?”
钟令儿懒懒冷冷地应,“差不多了。”
谭谌以说:“现在雨太大,别开车上班了,你打辆车,尽量选个驾龄长一点的司机。”
钟令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这辆车的性能这么好,撞不坏的。”
谭谌以被噎得只能一笑,“我是担心你,车撞坏了无所谓,你可不能撞坏。”
钟令儿突然冒火,语气冲道:“关你什么事!”
她又一次挂他电话。
赵兮词一出房间就被她的腾腾杀气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钟令儿气得愤愤地,“凭什么质疑我车技?我气还没消呢,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赵兮词懒得理她,走到餐桌旁倒水喝。
钟令儿的视线跟着她清瘦的背影,出于好心地建议,“你以后每天早起半个小时,我开车上班,顺道送你去公司。”
赵兮词喝下两口,一脸温文的笑,“早起半个小时,你在开什么玩笑?”
钟令儿:“……”
钟令儿一手拎着包,一手拿着雨伞下楼,站在小楼的楼梯口隔着铁门观望雨势,发现这雨确实大得过分,过分得她心里直犯嘀咕。
没等她嘀咕完,谭谌以又来电话。
“现在开车太危险了,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钟令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刺激他,“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显得你很体贴?你一直我行我素,明明一点也不关心我,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让你自己好过!”
钟令儿最终还是没有开车上班。
因为谭谌以的车太贵了,对于她的身份来说有点招摇,另外也是为了生命安全着想,这样的天气,还是打一辆老司机的车安全些。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今天警所的出勤任务重了许多,光是接到的指挥中心发来的各种警情都处理不完。
所以今天一整天,警队所有人都在暴风暴雨中出警。
这种不正常的气候现象似乎暗示了某种征兆,各部门各大队正准备启用应急措施。
可天一黑,雨又忽然停了。
领导联系了气象中心,回来又开了个会议,针对今晚的持续大暴雨落实各项应急措施。
所以今晚警队里每一位同事都必须留守待命。
市医院那边也第一时间接到通知,医护人员今晚全部值班。
谭谌以抽了个空给钟令儿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接,他心里隐隐焦急,拨了两个之后索性不再拨号,他直接上李主任那里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正好这个时间医院忙得过来,李主任就批准了。
谭谌以在医院门口直接打车去了警所,两个地方相距不远,但因为下着大雨,所以车辆行进的速度有限,等他到了以后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谭谌以进了大厅,上二楼的办公室,巧的是他在走廊里就撞见从会议室出来的钟令儿。
和她一起出来的同事见状,惊讶之余又打趣几句,笑着走开了。
谭谌以微微气喘,下车过来的那段路上,身上已经让雨水打了个半湿,头发也半湿润,前额的碎发滴着水,他随手将碎发往后一捋,灯下的轮廓峭俊更甚。
钟令儿拿着资料上前,不咸不淡问一句:“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他眉骨立体,显得眼眸深邃,只盯着她不言语,又冷肃又深情。
她皱起眉,“到底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这几天过得太抑郁,所以有点草木皆兵了,她不接电话,他就担惊受怕,始终放心不下,尽管理智上认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谭谌以的嗓子都透着一股湿冷,“没事,来看看你。”
钟令儿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奇怪道:“来看我什么?医院里不忙么?”
走廊里人来人往,两人就这么杵在这里说话有些不方便,钟令儿也不管他冒着雨跑来到底有没有事,直接说:“你没事就回医院去吧。”
谭谌以却不走,问道:“外面的雨下成这样,你们队里没给你们安排什么应急之类的任务?”
她说:“我们队里自有安排。”
那就是有了。
谭谌以说:“那你注意安全,凡事尽力就好,别逞强。”他一默,添了一句:“别让我担心。”
钟令儿狠着心肠偏不领情,“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安心,这是我的工作,你知道它是什么性质,警察这两个字已经意味着一定的安全感和危险性。”
谭谌以看见她的那一刻,一颗心已然安定下来,所以对她的冷言冷语并不在意,他忍不住又去摸她的脑袋,修长的指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他微微带点笑,“我知道,你责任重大,我为你的工作感到自豪。”
钟令儿耳根痒痒,赶紧拨开他的手,“你还有事没有?没事就赶紧走。”
她侧身从他的一旁绕过。
谭谌以站了一会儿,忽然几步上前把人拽到怀里,“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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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VIP]
当晚的持续特大暴雨,导致江河水量急速增加,水位也随之迅速上涨,水流量呈几十倍增长,街道排水系统也渐渐瘫痪,强降雨加上江河流水量倾盆而下,从而引发了一场洪水。
街道被迅速淹没,列车强制停运。
当时供电系统也遭到了洪水破坏,暴雨侵袭的夏夜,整座城市将近一半面积陷入了黑暗。
市局紧急组织警力安排出警,对被困群众进行人道救援。
钟令儿所在的消防救援队赶赴现场时,水位已经没过腰际,他们划着舟艇前进,寻找被困人员,沿途找到不少人,舟艇一辆一辆将人往岸上送。
上半夜雨势稍缓,救援工作更是马不停蹄。
等到后半夜,雨势又大起来,而且是暴雨伴随着强风,救援队不敢轻易离开,怕错过任何一个被困人影,仍是继续寻找了许久,除了搜救艇,没再看见有其他人。
风雨中,王之珩扯着嗓子喊道:“应该没了,雨越来越大,要不要撤队?”
钟令儿犹豫了一下,打着电筒又环视了半天,正准备点头撤队时,隐约中,她似乎听见有小孩的哭声,以及孱弱的呼救,混在风声雨声中,听不太真切。
她循着声立马将电筒照过去,找了一会儿才终于看见大约二十米处远的地方,一株盛开般的茂密枝叶背后,露出浮板一角。
木板就卡在茂密的枝叶后面,不容易被发现,因此也不至于被急流冲走。
水势湍急,舟艇逆流划过去耗时太长,而救生索也丢不过去,一扔过去,会很快被水流冲回来。
王之珩抓着绳索的一头,嗓子冒着凉气,“我下水游过去,你们慢慢跟上。”
钟令儿提醒道:“注意安全。”
王之珩将绳索捆在自己腰上,慢慢下了水,他的行进速度不疾不徐,但比起体积大又轻的舟艇,还是要快许多。
没多久他就抵达了目的地,绕过去才发现浮板上居然窝着一老一小,王之珩解开绳索,捆在粗壮的树枝上,一边安慰老人。
老人这时赶紧把孩子推上去,说:“警察同志,先救我孙子出去,他害怕,快点……”
王之珩只好伸手接住孩子,说:“老人家,您再等等,我很快回来。”
他沿着绳索往舟艇方向走,因为顺流,行进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另一名同事也下了水,到中间接人,王之珩再度原路返回。
钟令儿伸手将孩子抱上来,就在那一瞬间,一块顺着急湍而来的大木箱精准撞上舟艇,舟艇被撞翻的那一秒,钟令儿下意识抱紧孩子,一大一小直接掉入水中。
她一个人力气不够,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流水冲出老远。
好在钟令儿穿了救生衣,不过刚才落水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冷不丁被呛了好几口,现在一边咳嗽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四周没有一丝光亮,钟令儿抱着孩子沉浮于滚滚洪水之中,只剩一点。
医院目前还是正常的忙碌状态,前线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估计等天亮了就会不断有伤患送过来。
凌晨5点多钟,谭谌以在医院值班室里忽然醒过来,看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一时间了无睡意,起身冲了杯咖啡,到走廊的窗口停留。
这一站,直至天光大亮。
眼见着暴雨渐歇,谭谌以扶着窗台,合了下眼皮。
徐一航找了过来,碰一下他的手臂,“干嘛呢?这一大早跑这儿来神游啊?”
谭谌以睁开眼看过去,下眼睑有点红,每当他疲劳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下眼睑那条线就泛红,徐一航曾拿这个调戏过他,问他在哪受了委屈,怎么眼睛都哭红了。
然后自然是吃了谭谌以一记冷眼。
徐一航嘶了一声,问:“昨晚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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