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跨界本没有问题,演员去唱歌,歌手去演戏,不管是靠不为人知的天赋还是靠私底下的勤学苦练,只要你站在录音棚里或者面对镜头的那一刻有这个金刚钻——钻头可以钝,但起码它得是个钻。
但就元榛近年所看到的,许多人跨界两者皆无,就靠一张较厚的面皮和一颗想赚快钱的心。而且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愿意唱个片尾曲或者演个小配角过过瘾得了,非得大张旗鼓地出专辑或争一番大主角。
——此处那些不背台词不接丑戏的“混子”不在探讨的范围内,因为他们根本不值得被探讨。
行业协会在过去的两年里六次发出警戒,措辞由轻到重,“磨刀不误砍柴工,沉淀下来,厚积薄发”、“演艺从业者最基本应有的职业道德是敬畏心”、“切勿令劣币驱赶良币”,也多次发布行业倡议书,号召演员和歌手签名。但这种事情除非你大巴掌直接扇到当事人脸上,否则就是踏实本分的继续踏实本分,汲汲营营的继续汲汲营营。
尚有些坚守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不越线。因为底线这种东西,你能越过去一尺,你就能越过去一丈,羞耻心是越来越少的。
师秦摸了摸鼻头,无奈地说:“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割粉丝的韭菜。”
元榛当然知道这点儿门道,他不屑地唾道:“多多少少有些下作,能香的臭的都买回家的,大多都是些脑子里没几根弦兜儿里没几个钱的小孩儿,哄她们兜儿里的钱也好意思。”
师秦就喜欢元榛脾气上来时无差别攻击的这个劲儿,但仍提醒他他身边这么干的挺多的,以后说话注意点儿。他怕元榛个破烂脾气听不进去,补充说班主任也这么说的。元榛不耐烦地给了他个“我像是没长脑子吗”的眼神。
两人正聊着,剧组导演拎着自己的大茶缸子来了,他嘿嘿笑着,说:“元榛,你来探班吃的喝的就不必了,去那边给我客串个角色吧。两句台词,再跟女主跳个舞,总计不到一分钟的琐碎镜头。啊,就你这身衣服就行,不折腾你。”
元榛跟这位导演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他对他印象不错,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苟杞攥着师秦的签名照片,有些无措地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上去。所幸元榛走出去十来米就想起了她,他回头吩咐她“过来给我拿着东西”。
苟杞抓起背包跑向元榛,并没有留意到遗落在角落的苟富贵——苟杞早前在包里给元榛翻找移动电源时将它取了出来。大约十来分钟后,有个小演员哼着“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蹦蹦跳跳经过,无意发现了憨态可掬的苟富贵,她将之拿起来翻来覆去地查看,爱不释手。
3.
下午四点钟,元榛在苟杞尽职的提醒下,跟师秦以及剧组其他主创人员一一合了影道了别,离开影视城,赶赴机场。大都最近在筹办一个环境相关的国际峰会,很多路段出现了封或堵的现象,但因为司机对大都大街小巷熟之又熟,所以仍在指定时间里把人载到了机场航站楼。
苟杞在元榛身边只剩下自己时,助理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她眼角不住瞥着悬在半空或立在道旁的指示牌,假装游刃有余地哒哒哒跑着办完登机手续,然后带领着元榛去过安检并前往VIP候机室。
上午来时,这一些列手续是胡不语帮着办的,苟杞只跟在旁边看着,此刻她自己做起来就已经有模有样了。虽然中间寻找南航柜台时走错了方向是被元榛揪着脖领子揪回来的。
“我打个盹儿,你就在我旁边坐着不要走开。”元榛说。
——两人此刻正在候机室里,距离起飞时间尚有半个多小时。
苟杞乖乖地双膝并拢应了他一声。
元榛“噗嗤”笑了,跟她说“要吃什么自己去拿”,抓起卫衣上的帽兜遮住自己的眼睛,脑袋往沙发上一仰,很快就没有动静儿了。苟杞往前面的吧台上望了望,没什么想吃的,索性低下头玩儿贪吃蛇游戏。
结果游戏刚刚开局,苟杞的视线里便多了一双黑色高跟鞋。
“苟杞?”赵荷珊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苟杞的寒毛立刻就竖起来了,她机械地按下侧边按钮锁屏,在最初的十秒并没有积攒起抬头的勇气,片刻,仿佛画面跳帧似地一格一格望向面前珠光宝气的赵荷珊。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正牵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儿在挑零食。那是她的先生和儿子。
“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要去哪儿?”赵荷珊问。
“去肃市。”苟杞说。——申县隶属肃市。
赵荷珊不由狐疑:“这么巧也去肃市?你在喜悦做私厨还需要出差?”
苟杞没有回答赵荷珊的问题,只不做声地盯着她。
赵荷珊立刻感觉出自己问得不恰当了。苟杞即便真的是跟着她来的,她的经济能力也不允许她享受VIP待遇。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解锁自己的手机,说:“啊,刚好遇到了,冬至那天你走得太急来不及加你微丨信。你年二十七的生日,这就快到了,我给你转两万块钱,你自己想要什么东西自己买吧。”
“冬至”这个时间节点落进元榛耳朵里,他忍不住扯掉帽兜望向赵荷珊。
苟杞没留意旁边,她说:“不用。我不缺钱,也不过生日。”
赵荷珊没认出来元榛——后者裹得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了——她转头安抚地望向正用眼神催促她回去的先生和正耷拉着嘴角想哭的儿子,不由分说道:“我扫你。”
“钱多可以捐出去这位阿姨。”元榛突然插嘴。
苟杞闻声一愣,继而露出窘迫的表情。她轻轻握了握手机,低头面部解锁没成功,一个个输入密码。她此刻跟赵荷珊的心态如出一辙,分外不希望这个角落被人注意到。
结果密码格只填进去两个数字,侧边按钮被元榛按住,屏幕瞬间黑下去了。
“你这种打发人的给钱方式分外令人不适这位阿姨,而且两万块钱也不至于想要什么就能买什么。啊,后面那对父子好像在找你。”元榛向她后面一指,近乎直白地请她离开。
赵荷珊本想解释一句“我是她妈”,但有些顾虑,最终未能出口,只讪讪地转头回到她新家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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