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分钟后,苟杞哭够了,起身去浴室洗脸。元榛亦步亦趋跟着,各种赔不是。苟杞抿紧唇角不理他,一捧一捧的水直往脸上泼,如此十来下,扯出两张抽纸胡乱一抹,伸手把他扒拉开便出门走了。
“哎你苟富贵脏了。”元榛在她身后撩闲。
苟杞闻声回头抓起棉花娃娃翻来覆去地瞅……并没有瞅见哪儿有污迹,耳边反倒响起一道很轻却十分无聊的笑声。“叮——”电梯到了。她脚步重重地踏进去,给他一记不忿的瞪视,再给关门键一记重锤,红着眼睛盯着电梯门合上。
“……真可爱。”元榛倚门自言自语道。
……
一行人驱车前往市区的路上,苟杞正闭着眼睛和耳朵窝在座位上装睡,接到了赵荷珊打来的电话。
3.
赵荷珊遍寻不到苟杞,多次在公丨安丨局门口徘徊挣扎。她虽然料想苟杞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儿,但一个刚出校门的姑娘就这样谁都联系不上仍是令人头皮发麻。她黔驴技穷想来寻求警察的帮助,却又担心警察参与进来会惊动邬彦瑞。
赵荷珊这天再度来到公丨安丨局门口,她这回没有任何犹豫,抬脚就直往里走。她最终决定大不了跟邬彦瑞吵一架,忍受他几天冷暴力,邬豆豆都七岁了,他绝对不可能不要自己。之所以突然坚定了,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她不报丨警,整个中国十四亿人就没有人会报丨警寻找苟杞。赵荷珊从来没有孑然一身过,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但苟杞眼下却是这样的状态。
赵荷珊在大门口录入了个人信息,然后顺着值班人员手指的方向向前走。她正要与两个警察及一个戴着手铐的嫌疑人错身而过,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手机铃声引得两位警察不约而同瞅过来。赵荷珊瞧人黑着脸以为人家嫌弃她公共场合没调震动模式,赶紧低头去包里翻出手机接听,结果刚听到一句“珊珊我有个办法……”,冷不丁叫嫌疑人狠狠撞开。赵荷珊惊恐地“啊”一声向前倾倒,以狼狈的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倒在地。
……前后也就不到十秒,甚至兴许都不到七秒,嫌疑人屁股上贴着两个大脚印灰溜溜地再度落网,还落女警一句毫不留情的奚落,“对自己的实力没点儿数”。
“哎,对不住,您有事儿没有?能不能起得来?不行我叫个医生过来看看?”女警唾完嫌疑人,将之交给其他同事带走,转头极力向受牵连的无辜群众表达友好。她问门卫室刚刚蹿出来帮忙擒人的值班人员,“人是来开证明还是来报案?你查下谁有空过来带一带,完事儿去医院检查下。”
赵荷珊趴在地上愣愣地瞧着前方走来走去的鞋子,仿佛没听到头顶的聒噪,片刻,她支起胳膊慢慢吞吞坐起来,睫毛低垂挡住眼睛里的难堪。她真的很久没有这么丢人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摔过大马趴了。
印象里上次摔这么狼狈,还是叫讨债的人给踹的,她摔倒以后她们揪着她的头发又朝她面上狠狠唾了一口。她至今都记得那口痰的臭味,万分恶心,以至于后来她忍不住扔过好几套隐隐有口水味儿的高端护肤品,这种败家行为惹得邬彦瑞很不高兴。
“真对不住,是我们工作的疏忽……我来扶你,哦哦,你的包……”
赵荷珊伸手接过女警帮她捡来的G品牌新月包,轻轻拍掉粘上的灰迹,硬撑着一口气转头袅袅向大门口走去。
“阿姨,你不是来报案女儿联系不上的吗?”值班人员问。
“朋友已经联系上了。”赵荷珊没有回头。
……
“只不过摔了一跤而已,她怎么看起来精气神儿都给摔没了……”女警愧疚中琢磨着。
“这个得看脸皮是厚是薄,”有人在旁边沉稳接腔,“你当众摔一跤一个鲤鱼打挺噌地就起来了,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耽误,养尊处优的太太摔一跤可不恨不得钻地缝。”
女警闻声转头,面色倏地青了。居然是她本该在外地开会的支队领导。
“你自己说吧三儿,”支队领导轻轻揉了揉自己愈发后退的发际线,“这回多少字?嗯?公安大院儿里差点让人跑了,还伤及无辜群众。”
“五、八、一千字。领导我还有一沓报告要写呢。”女警露出求饶的苦相。
4.
赵荷珊头昏脑涨地出了公丨安丨局大门,上了路对过的奔驰轿车,她趴在方向盘上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给朋友回过去电话。
朋友正在打牌,她电话回过去,朋友刚好胡牌,心情甚好,于是也跟她交代的事无巨细。
总的来说,就是去营业厅报出苟杞的身份证号码,以帮她缴费的名义查她的手机号码。
朋友如此这般教了她应付柜员问题的话术,跟她开玩笑:“你跟我说实话,你外甥女真不是跟人私奔了吧,要不我这么献计献策地逮人回来不好。”
——赵荷珊先前是跟朋友说家里的外甥女失联了。
赵荷珊勉强笑道:“我外甥女还没你小女儿大,瞎说什么,打你的麻将吧。”
赵荷珊跑了三家营业厅,最后遇上个新手柜员,果然就得手了。
……
“苟杞?你是苟杞吧?你在哪儿?我们见个面。”
晚饭后,邬彦瑞去书房回邮件了,邬豆豆去卧室写作业了,赵荷珊借着下楼倒垃圾,终于给苟杞腾出了一个电话的空隙。
苟杞听到赵荷珊的声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想若无其事地说“你打错电话了”,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带罢工了。她于是打算直接挂断电话。但电话那端的人仿佛隔空看到了她的动作,蘸着隐约的哭腔连声叫她的名字。
“苟杞,你怨我是不是?!我知道你怨我!上回在机场你那表情我就看出来了。那你跟我说当时我应该怎么办?!你爷爷奶奶岁数大了,而且病恹恹的,向薇她叔叔伯伯拿他们没办法,你是个小孩儿,他们拿你也没办法,我就成了这个家里唯一能供他们撒邪火的人……我被他们堵到犄角旮旯里扇耳光的场面你也不是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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