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再次起哄,说对对对,老陆这人确实是人帅脾气好。
陆一帆点了根烟,没说话,笑得温柔又恣意。
说说闹闹中,时间过得飞快,一行人从酒吧出来时,城市已在喧嚣中被夜幕彻底笼罩。
周末的夜晚,哪儿哪儿都是人。酒吧外就是商业街,各种商铺在四通八达的街巷里争奇斗艳,更是显得人头攒动。
大伙儿从酒吧出来时,街边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有人似乎正借着酒劲闹情绪。那人不知吼了句什么,甩着膀子推开人群,哪知与陆一帆撞了个正着。
“我——”
“操”字还没说出口,那人目光对上陆一帆时,神色一怔,酒劲瞬间就褪去大半。
陆一帆肩头被撞上的当口,也已看清凌家大少爷那张酒气熏天的脸。他拉过夏云手腕,将发酒疯的人视作空气般,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喂!”
凌荣转过身,堵在陆一帆面前叫嚣道:“诶!你撞到老子了,不跟老子道歉吗!”
这质问来的突然,将夏云吓了一跳。
水手等人见势走上前,凌荣的朋友也跟了过来。陆一帆轻瞥一眼外强中瘠的凌家废物,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有病就去治病。”
“你说什么呢!你他妈的才有病!”
凌荣面红耳赤,两手握拳,在面对高他一截的陆一帆时,又没胆量真的动手,只能用叫骂去掩饰内心里的忌惮。
“唉,这是几个意思啊?”水手见对方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做好了开干的准备。
“他喝多了,喝多了。”
凌荣被朋友拽开了,他脚下打着颤,嘴里却还在不干不净地碎碎念。忽然,他注意到被陆一帆牵着的女孩,潮红的面孔骤然起了笑意。
夏云被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看的发怵,嘀咕道:“这人好怪啊,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凌荣已走远,却还在频频回头冲夏云阴笑,陆一帆安抚道:“没事,就是个发酒疯的。”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一行人停车的位置不同,行至路口,大伙儿纷纷告了辞。
夏云跟着陆一帆往地下车库走,凌荣阴笑的模样却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打转。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先前那个帽子男。倏地,她鸡皮疙瘩骤起,麻利地上了车。
“陆总,我突然觉得我这份工作有点危险诶。”
“哦?说来听听。”
“万一喜欢你的人,爱而不得,把怨气转移到我身上,来个谋杀啊、绑架啊什么的,怎么办?”
主驾上的人被彻底逗笑了,“那我给你买个保险?”
“那倒也不必了,我在想……‘女朋友’这个工作,我可能胜任不了……”
“嗯?”
“撇开我刚刚说的因素,你说万一哪天,被我学长撞见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陆一帆一怔,两人某次临别前的话跃入脑海,他心头沉了一下。
酒会那日,夏云快走出去了,又折返回来,问:“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话是真的吗?”
他不解,她便温吞道:“嗯……我有个喜欢的人,就是……一直领悟不了女追男的精髓,要不,你哪天给我出出主意?”
“你有喜欢的人?”
“嗯,是我学长,很优秀的一个人。”
“……”
“陆先生,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帮你搞定你家里人,你帮我追到我男神,怎么样?”
第7章
那一刻,空气不但有一瞬凝固,还多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陆总,”夏云打断了陆一帆的思绪,“你说万一被我学长撞见了,那我这牺牲是不是也太大了!”
“撞见了,我就是你哥。”
“啊?”
“总不能说我是你爸吧。”
“不要占我便宜。”
“所以我就是你哥。”
“这还差不多。”
某人被成功洗脑。
“陆总,你说女追男这种事,是不是即便追到了,结局也未见得好?”
“当然。”
“……我同学也这么说的,她们说假如是女生先表白,男的会因为缺少征服欲,很快就没了新鲜劲,真是这样吗?”
陆一帆笑了,“确实有人是这样。”
“啊——那怎么办……”
“所以说,主动的方式很重要。”
“那你教我。”
“那你得先是我女朋友。”
陆一帆说了句一语双关的话。
“我是呀,怎么不是了。”
为了学长,夏云心说也只能先做一回民间影后了。
“但刚刚你想毁约。”
“那我收回。”
主驾上的人看了她一眼,眸光灼灼,笑道:“好。”
。……
黑色座驾在夜色里开的不疾不徐,街灯照出的光斑仿佛亘古不变的天体。两人都不再说话,彼此的心思却在两个不同的维度里翻腾着。
驶出商业路段后,车在一片老式小区外停稳,夏云正要下车,陆一帆叫住了她。
“这是我家门卡,收好,下次直接上来就行。”
车门半开,正要下车的人一愣,“给我吗?”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夜风顺着车门钻进来,卷着一股无名情绪轻轻扫过夏云心头,她眨了下眼,“谢谢。”
“快回去吧,不早了。”
“嗯,拜拜。”
她开足车门,又转回头,像是对对方信任的一种回赠与表态:“陆总,你放心,‘女朋友’和家政的工作,我都会再接再厉的。”
“好。”
这晚的星空,只有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云海上,夏云回到家时已近深夜。她穿过一道公共长廊,走道上的声控灯亮了一下,又熄了。
她掏出钥匙,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换上拖鞋,又捻脚捻手的进了自己的小单间。
小心翼翼,是夏云回家后的常态。
脱鞋、换鞋要轻拿轻放。
进门、出门最好悄无声息。
不在家吃饭,不在家做饭。
洗澡要速战速决,用过卫生间要即刻清理。
这个暂且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有着许多规矩。因为准确来说,这里,是她叔婶的家。
一开始,她也不懂这些“规矩”,住过来时才十几岁的年纪,还不太懂得看人眼色、揣摩心思。日子久了,开始悟出些味道,渐渐明白寄人篱下,是一定要懂“规矩”的。
总而言之,学会让自己活成一个透明人,这是生活在这个屋檐下的无声约定。
如若不然,婶婶会冷嘲热讽,会指桑骂槐,会让她“不好过”也“过不好”。
夏云怕黑,记得住过来的第一晚,小单间的灯被她开了整宿。翌日清早,她发现叔叔在挨婶婶的骂,当天晚上,叔叔就给她买了盏小夜灯。
后来那盏灯坏了,她没零花钱买新的,又羞于开口让叔叔再买一个,当然,更没人留意到她的需求,又或者说,即使留意到了,也不在乎。
那一次,生活将她推了一把,她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个世上,父母是孩子面对人生困境的最后一道屏障,可当他们都不在了,那么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顶天立地的去生长。
夜阑人静,三更时分。
“老夏,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讲道理咯?”
“好了好了,我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了?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她在我们家一住住这么久,我还不能抱怨一下了?”
老式商品房隔音差,主卧里的对话声,正清清楚楚的沿着墙壁透出去。
另一边单间。
夏云看了眼手机,深夜一点,她在断断续续的对话声里醒来,满眼空茫。漆黑的夜,隐在角落里的往事渐渐滋生出来。她害怕去想,可主卧里的争执还在继续。
“行了,睡吧。”夏国孝翻了个身,不想再为侄女的事与老婆喋喋不休。
“夏国孝!你给我转过来!我说错了吗?”
赵月梅被丈夫翻身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歘地一下坐起身,加大音量道:“现在物价这么高,水电煤哪一个不用钱?女儿在日本读书,我们还要给孩子寄生活费,我抱怨一下怎么了!”
“小云已经很懂事了好不好,她又不在家里吃饭,每个月也按时交生活费,等她工作个一两年,有积蓄了,小姑娘自然会搬走的。”
夏国孝语气放软,担心老婆的抱怨声会吵醒隔壁间的侄女。
“她不应该给生活费吗?想当年她高中的学费、大学的学费,还有吃用开销,哪一项不是我们出的!”
“月梅啊,学费那些,小云不都还了嘛!”
主卧里的争论并未因一人的偃旗息鼓而罢休,赵月梅的抱怨仍在继续:“行啊,那就说好一年,一年后无论如何她都要搬走,夏国孝我可跟你说好了啊,到时候你别拿这个又跟我吵就行!”
赵月梅躺回去,想了想,也翻了个身。
“哼!这就是报应!想当初他们家在美国顺风顺水的时候,我们是怎么求他们的?你都忘了?”
赵月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见身后的人闷声不响,怏怏道:“算了算了,人都死了,我也懒得提了,反正就一年,再没得商量了!”
主卧里的人很快就睡着了,小隔间里的人,却再无睡意。
搬家,是夏云工作后最大的梦想。
但像南熙这样的一线城市,即便合租,对于她这种初出茅庐的社会新人来说,都是一笔数额不小的开支。
她将目光从天花板移向狭窄的窗,窗外混沌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就像她心头堵着的那些事,看不见来路,望不到远方。
。……
翌日清晨,昨晚失眠的人在闹铃声中艰难醒来,夏云只茫然片刻,便立即下了床。
还是老规矩,她最好在所有人起床前起来,轻手轻脚的同时,不要让屋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做不好,婶婶会给脸色,不光给她,还给她叔。
她在困意中出了门,像一枚被人强行拧紧的发条,涌入了早高峰的人潮里。
。……
盛新律师事务所,一号会议室。
“那好,我们期待Mary能在我们盛新大展宏图,那么今天的会就到这里了。”
夏云的目光从新入职的律师身上移开,悄悄打了个哈欠。她实在是太困了,好在迎新会已经结束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人群鱼贯而出时,突然有个身影在她眼前走过,那人身材高挑,长发翩翩,一身考究的连衣裙看得出价格不菲。
那人径直向新入职的律师走去,与夏云擦肩而过时,女人神色变了变,将她快速打量一番,很快又安适如常的移开了目光。
石磊也从会议室出来,正在低头发信息。
相比起律所今早轻松欢快的迎新会,另一栋大楼的某间会议室里,气氛就截然不同了。
立凌集团,董事会议室。
陆一帆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他点开扫了眼,微信对话框里显示:【德国那边的信息全部发你邮箱了】发件人来自石磊。
会议还在刀光剑影中,陆一帆收起手机,打断了某人的发言。
“对于收购德国的TE,我持赞成票。”
被他打断发言的人脸一沉,觉得这就是赤。裸。裸的挑战。因为在这里,除了凌江海凌老爷子,还从未有人敢打断她姚琴的话。
氛围愈发的紧张,似乎有什么东西,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姚琴五十出头的年纪,黑短发,国字脸,不苟言笑的她,近半年老了不少。但她身上那股雷厉风行、硬朗刚强的气场却是有增无减。
说到底,在这张桌上,谁的权利大,谁就更有话语权,关于这点,姚琴还是十分自信的。作为凌家儿媳,即便她老公身亡,次子重伤,即便这半年来集团风雨不断,但她姚琴的威信却从未削减半分。
她从嫁进凌家,就开始执管集团事务,二十多年来,“姚琴”二字,就等同于“女强人”一词。
旁人说她杀伐果决、手腕狠辣,她以前对此不以为然,直至凌家巨变,她才深知这二十多年的执管手段,原来是她的保命符。
否则,在这瞬息万变的商业世界里,凌家恐怕早就改朝换代了。
“陆一帆,集团现在正处低谷期,海外收购这么大的项目,不是光有雄心就行的。”
姚琴口吻依旧强硬,双方都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不肯退让。
一年前,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收购了德国一家老牌公司TE汽车20%的股份。但因为凌家半年前的那场变故,导致收购一事半途搁置。
今天这场董事会议,是就收购一事是否需要重启,进行商议。但微妙的地方在于,陆一帆并非董事身份,却被凌老爷叫来旁听了。
会前,姚琴对陆一帆的出现,表示出了不屑一顾的姿态。但她心里清楚,能被凌江海叫来参会,至少表明这人离凌家又近一步了。
“今天这个会,凌董叫你来旁听,我相信是对你的肯定,但集团有什么计划,有什么部署,你还要再学一学,年轻人敢闯敢想在职场上是好事,但凡事都过犹不及。”
姚琴将目光从陆一帆身上收回,看向其他董事:“那么,还是老规矩,这次海外的收购项目,大家投票决定是否执行。”
众人点头,开始投票。
董事会成员共9人,两分钟后,除凌老爷外,其余人全数投了反对票。都是元老,又都是姚琴的支持方,投票这个事儿,她还是有把握的。
姚琴眼角微微一挑,“行,既然大家都否决了,收购的事就先暂缓吧。”
言毕,她扫了眼陆一帆,不知为何,她在那人的神色里看到了一种蔑视与笃定。她还来不及消化这感受,会议室里响起另一个声音:“稍等。”
第8章
一直不说话的凌江海凌老爷,慢悠悠地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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