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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的阳光懒懒躺来，落座于病床前正好侧对窗户的浅川夏周身沾染模糊线条的明润，那双眼圈红润的杏眼低低垂下，借由以额头紧贴少年手背的动作和四落曳开的长发遮掩无法抑制的哀戚。
幸村同学，你没有夸我漂亮。
幸村同学，我想你明白我有多舍不得，又害怕你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
……
“小夏。”
耳畔来回的温言细语一如驱散冬日阴霾的初春信使，幸村精市专注地感知手背传递的属于浅川夏的体温，他反反复复地咀嚼适才的话语内心惶惑不安、失去方向的小舟终于找到文明的炊烟。
“谢谢。”
幸村精市精致的面容褪去故作轻松的内敛，他妥善安放好浅川夏送来的花束，温柔、克制地撩起手边的一缕发丝。
轻轻又重重地落下个怜爱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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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未经寒冬哪知春暖
除了网球我什么也没有，网球就是我的全部。
摘自网球王子
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
摘自川端康成
第88章 许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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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16(土曜日)」
摊展的日记本上抛开照旧的时间日期外,半个多小时里只添了几点难看的黑点。
浅川夏魂不守舍地拎起笔尾，不上不下胡乱晃动着，直到指腹间的力道无知觉的松懈，圆润的笔身“啪”地坠落,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最后一篇啊。”她喃喃自语。
呼——
浅川夏长长地舒出口气,她单手支起下颌,重新捏紧签字笔试图衔接上2011年4月16日的天气。
“算了。”她想。
文章末尾的段落总会呈现寥寥数笔又勾人心弦的惊人魅力，自己书写恋爱经历的日记走到尾声时,换成不一样的方式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不写吧…假装、假装还有再次打开它的机会。”
自笔尖划落的黑色线条满满当当的覆盖掉最顶端的日期，浅川夏另外挑了一行做起始段落，她阖阖眼眸决定发挥十数年浅薄的文学素养,竭力维持这份感情最好的模样。
「时常听人提起：当一个人首次打破规定或者不遵守约定后，紧接着便有接二连三类似的状况理所当然的产生。
一开始我不太明白。
遵守规则和践行诺言多数情况再简单不过了，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亲手选择了它。
直到今天。
天际暖橘调的余晖彻底吞并，漆黑的夜色里是一盏盏早已亮起的昏黄灯光。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河堤上,翻来覆去回忆白天的美好：
前段时间没来得及一起读完的散文集，今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还记得幸村同学念书的语调和模样。
微微沙哑的温柔声音里,他偷偷用余光关注我有没有跟上他念书的速度，换成之前我不会发现,因为曾经的我拥有他所有未来。
……
幸村同学，再次相见，我们该互称学长、学妹了。」
承载千千万万情感的小小句号,轻描淡写地扯来话剧表演落幕的丝绒布帘，浅川夏认认真真将句号涂黑,试图让它更沉、留得更久一些。
“幸村…学长，要快点好起来,努力获得胜利。”
“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
清透的窗户玻璃映出室内明明灯火、倒映书桌前少女面容的恋难不舍，一切的一切被它描摹得那样细致入微，唯独那页日记纸透露好些不想结束的模糊。
——愿我爱的少年，永无遗憾。
***
哒、哒、哒……
由远及近、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混杂多露和全露天真无邪的嬉闹笑语，她们如同初次见面的情形，分别牵着浅川夏的手向前跑，跑向四月一日。
“浅川小姐。”
皎皎月色的长廊之下，四月一日剥去往日的慵懒郁郁，神情严肃、正经地端坐于摆放点心的矮桌后。
“你考虑好了吗？”
浅川夏点点头，取下手链前她忽然想起在店内购买的那条被幸村精市带走了，自己佩戴的是……
“店主先生。”浅川夏忐忑地拨动珠粒：“它不是您当时卖给我那条，也可以吗？”
“世人通常将「交换」视为人情往来和关系进展的象征。”四月一日推推矮桌上的点心盒子：“它是你和幸村先生「缘分」寄托品。”
“每段感情产生的过程中，会拥有无数承载的物品「好的」、「坏的」和……”四月一日抬起他异色的双瞳淡淡看向少女腕间的手链：“「最开始的」。”
他耐心细致地解答浅川夏疑惑又不敢问询的话语，夜空高悬的明月照亮四月一日半侧身躯，处于半明半暗的他平静陈述的外表下是不断翻腾的往昔回忆。
“四月一日，下酒菜要八宝菜。”
迎着满月月光的壹原侑子托举残余酒液的清酒酒杯，她身边是连连应和叫嚷要喝光店里所有酒的摩可拿。
后来。
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夜晚，步入社会的百目鬼送来他和小羽的结婚请柬。
……
停留魔法商店的岁月太过漫长，历历在目的热闹其实早已物是人非，他摘下横架的眼镜撩起外套下摆缓缓擦拭。
“浅川小姐，选择权在你手里。”
“不。”浅川夏反驳，她满脸不舍地摘下粉白珠粒组成的手链，按照四月一日的要求放进多露和全露捧起的托盘内。
“店主先生，您知道的，我没有选择。”
是啊，我知道。
就像目睹侑子小姐消失的我、得知她其实在我出生前就该故去的我、听她说从我踏入店内起，凝滞的时钟重新转动……
明明可以选择成全侑子小姐的心愿，却仍旧固执地许下期盼再次重逢的愿望。
它们都是无可更改的「必然」。
“店主先生请您实现我的愿望，让幸村同…学长好起来。”跪坐的少女缓缓弯腰，墨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漂移划动，“拜托了。”
“浅川小姐，你的「代价」我收到了。”四月一日重新戴好眼镜，他温和又残忍地告知余下的话语：“收取代价的过程，现实信息会替你妥善处理。”
“诶？”
“忘记了吗？你母亲承诺接下来会陪你玩一周，好好收拾心情。”四月一日摸了摸多露和全露的头发，示意她们将物品归存库房。
“一周结束之后，你依旧是立海大的国二学生，拥有至交好友野子百合与天野寺清水，为了不离开而犹豫要不要参加交换生。”
郁郁温柔的魔法商店店主说了很多很多…方方面面、桩桩件件几乎涵盖浅川夏转学以来交往过的大部分人际关系。
“这份日式点心请收下吧，不愉快的时候身体需要增加糖分。”
……
他说了那样多、那样全面，却独独没有与「幸村精市」的相关音节。
一向迟钝、不擅长读懂空气和画外音的浅川夏难得听懂了：
既定的现实和轨迹不会改变，我可以是任何人的浅川夏，唯独不是幸村精市的浅川夏。
“谢谢您，店主先生。”
双眸含泪的少女仰面看来，她爽快的接受了四月一日的好意，抱着四四方方的点心盒子展露出灿烂、满足的笑容。
“祝你做个好梦。”四月一日说。
放好物品的多露和全露回来时，肩头站着打哈欠的摩可拿，她们一左一右依偎在四月一日身边，齐齐问道：“她走啦？还会回来吗？”
四月一日拈起团烟草摁进烟斗：“不会回来了。”
“真好呀。”
“真好呀。”
两名少女唱起欢快、愉悦的调子：“愿望实现真好呀，梦想成真真好呀……”
“四月一日。”摩可拿蹦上矮桌，它挥动短短的手脚，张牙舞爪着：“厨房有关东煮，我们赏月、赏樱彻夜饮酒吧！”
“抓紧机会赏樱，再过几天就要凋零了。”它说。
四月一日没说好与不好，他点燃烟丝有一搭无一搭地叩叩桌面，隔了好几分钟才说了声几不可闻的：“嗯。”
“关东煮、关东煮！”
“喝酒、喝酒！”
……
望着雀跃奔向厨房的多露、全露还有矮矮小小的黑色摩可拿，四月一日眼前毫无预兆地浮现壹原侑子富有深意的言辞：
人的道路是不会中断，是会一直联系下去的，即使是多么小的事情，无论是多么短的时间，即使不会留在记忆里，也不会留在记录中，被缔结的缘是不会消失的！
浅川小姐，你的预感很准。
哪怕他忘记你的存在、忘记一切也追寻「浅川夏」的痕迹。
*
金井综合病院。
深夜的住院区除开值夜班医生和护士外，大部分病房的主灯早早灭掉，只有零星几间病房泛起白昼似的明润。
失眠的幸村精市翻开白天没来得及增添字句的书页，用橡皮擦去错漏部分替换为正确、贴合文章本身段落的笔记。
“这部分的内容。”
幸村精市似乎回味了什么很值得怀念的旧事，他执起铅笔将那句话勾勒出来：
「……不过是几个带蒂的柿子！」
特别是“带蒂的柿子”他用不规范的椭圆紧紧圈起，在旁边空白地方贴上张做记录的便利贴，慢慢地规划下下个季节的浪漫：
未来几个月事情偏多，这句话的目的是拜托小夏帮我记住。
不知道小夏家乡——岐阜县秋天有没有柿子，严寒地区才能制作的削皮、带蒂的晒柿子对冬季温度偏高的神奈川来说过于困难。
如果不能制作也没关系，只是忽然很想和小夏一起，做些稀松平常、充满“家”味的小事。
希望看见本计划的小夏不是“迟钝家”，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直白的解答吧。
「你愿意给我一个，双方父母互相见面的机会吗？」
“会不会吓到小夏？”幸村精市思忖几许，“暑假可以加快速度拉近距离，多去小夏家拜访。”
至于会不会遇到好容易结束忙碌、繁杂工作的浅川夫妇，就不在他计划范围之内了。
“6月22日。”幸村精市拾捡好书页上头的橡皮屑，“不管什么样，小夏也不会一个人度过。”
工作再繁忙的父母，也会抽空拨通女儿电话慰问一下，甚至会提前庆祝。
还有……
幸村精市梳理完两人关系进度节奏和未来规划时，分针差最后一圈抵达午夜。
他扫了眼半开半掩的窗扉，狭长的缝隙洒落条霜白的月光，它静静着落于伫立向日葵的花瓶上头。
小夏买花之前，有了解过花语吗？
幸村精市的目光转向另一边安静绽放的白色小雏菊，两束鲜花都有暗恋的意思，或者隐晦又浪漫点都有：默默付出，期望心爱之人得偿所愿的含义。
“小夏真是……”
到嘴边的话语倏然顿了顿，幸村精市敛敛眼睛，再次抬眸时关于浅川夏的记忆淡去不少，他注意到沾有铅笔黑痕的指腹：
“我写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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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的道路是不会中断，是会一直联系下去的，即使是多么小的事情，无论是多么短的时间，即使不会留在记忆里，也不会留在记录中，被缔结的缘是不会消失的。
摘自xxxHOLiC
不过是几个带蒂的柿子！
摘自汪曾祺
下本搞个甜饼吧，孩子想吃糖了
第89章 善意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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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倾洒落下的温柔灯光淌浸少年瑰丽的眼瞳,幸村精市心头的疑惑和口中残余的一声“小夏”仅仅一瞬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笔记。”
幸村精市淡淡句，他习惯性抽来床头柜面摆放的湿纸巾擦手，擦到一半时心头忽然浮现出些许问题：“湿纸巾？”
医院准备的？还有……
他掀掀眼皮抬眸扫向病房内开得正好的两束鲜花，未被彻底覆盖的记忆中缓缓浮现模糊的身影,幸村精市挑挑眉头准备继续追寻记忆线头的时候……
叩叩叩——
“幸村先生。”
发现病房过亮灯光的值班护士敲了三下门,她怀里抱着本楼层病人的简短信息表,“这么晚还没睡，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
“为了您自己身体着想,请早点休息。”值班护士认真嘱咐：“森田医生特意交代新药药效过烈，需要您身体状态良好才能用药，请您尽快休息。”
“谢谢护士小姐。”幸村精市轻声解释：“看书入神有些忘记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
几分钟的交流结束后，幸村精市此前产生的疑惑被无形的大手用橡皮擦去，而身前写有笔记的书页早已无声息地关上，留下张画了柿子树的米白封面。
“柿子……”少年无意识摩挲封面上的柿子图案：“今年秋天,试着做晒柿子吧。”
“可惜神奈川冬天太热，《小森林》中的那道料理无法发挥本来的滋味。”
幸村精市一面收拾桌板上的书籍和各种工具，一面惋惜地感叹,明明住院期间大多数独处的时间里他称得上“缄默”二字，偏偏今天凌晨毫无所觉地絮絮叨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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