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抚摸镜子中自己的脸庞,指腹沿着轮廓线开始描摹勾勒:“原来最后一次相见、去赴最后一次约是这种感觉吗?”
内心仿佛永远置身于大雨倾盆、潮热淋漓的梅雨季节,目之所及全是顺着万物线条流淌的雨水,黏湿地牵扯不清。
周六上午十点的新干线车厢内部褪去早高峰攘来熙往、人头攒动的皮囊,袒露内里被单面阳光悉数照亮的冷清面貌。
浅川夏坐在最后排的座位,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
店主先生口中的代价怎么收取呢?
“希望店主先生手下留情,别让我找不到写生社啊。否则绫子部长会追杀我三条街,而且……”浅川夏弯弯眉眼:还可以把握社团活动的机会偷偷地、偷偷地看看幸村同学。
店主大人,我愿意将这个请求冠以「毕生夙愿之一」拜托了!
“果然吗?”
四月一日捻灭猩红的烟点,经由出生日期推测得知的未来无法改变,从相遇那天起一切都已经成为「必然」。
“小多、小全。”
和室的走廊上,正在追赶摩可拿的多露和全露停止追逐游戏,齐齐跑向四月一日身边朗声道:“四月一日我们来啦。”
“晚上有客人来,可以帮我去厨房看看还有点心吗?”四月一日分别摸摸两名少女的头发。
“是上次见过的吗?”
“是上次见过的吗?”
四月一日点头:“是她。”
“是。”
“是。”
多露和全露齐声应到,两人手拉手哒哒地跑向去厨房,顺便还抱起叫嚷:“吃点心!吃点心!”的摩可拿。
“浅川小姐,你支付的「代价」足以让你摆脱路痴属性,请放心。”说完这句四月一日抬手点散水镜,层叠的波澜撞碎他郁郁温柔的面颊,连同眼底怀念的色彩一同支离破碎开来。
侑子小姐,还需多少代价才能与你再次重逢。
*
购买鲜花时除了幸村精市指定的小雏菊外,浅川夏鬼使神差地多买了一束向日葵,她抱着占满怀抱的两大束鲜花没由来想起几天前的梦境。
“‘我’究竟听见了什么,以至于惊醒过来还会掉眼泪?”神明大人,可以告诉我吗?
“嗯……”
浅川夏稍加沉吟:“还是不要了。”比起不重要的疑问,神明大人还是多看看幸村同学吧,让他光明灿烂的网球之路走得更平坦一些。
抵达医院时浅川夏特意拐去之前摆放小物品的位置查看,热闹火红的颜色重新归为医院特有的冷淡色彩,她蹙了蹙眉头刚想吐槽:还不如留着呢,好歹给住院的病人增添几抹生趣。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浅川夏身畔路过一对牵手散步的母女。
穿着病人服装、矮矮瘦瘦的小萝卜头看到空荡荡的墙角没忍住扯了扯妈妈的衣袖:“妈妈,为什么没有玩偶了呀?”
“因为啊。”面相温柔的妈妈缓缓蹲下身子,她用手背贴了贴女儿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体温,确认没感觉到不正常的温度后才扯扯嘴角温声回答:
“医生们想让病人快点好起来哦,医院一直冷冰冰的,它在告诉我们:快点好起来、快点回家,就能见到美丽又温暖的事物了。”
“这样吗?”满脑袋问题的小萝卜头扑进妈妈怀里,“那妈妈,家里是什么样的?有小羊吗?我想抱着小羊睡觉。”
“有啊。只要宝贝好起来,还能和妈妈一起去牧场看小羊哦。”
“真的吗?真的吗?”
母女俩的交谈声伴随远去的脚步逐渐消失,浅川夏垂垂眼眸将刚才的抱怨咬得稀碎。
弥漫消毒药水、充斥药物和治疗的美丽有什么值得青睐的,他们应该走出方寸之地去欣赏四季轮转,不断变换的景色。
“浅川夏,你是笨蛋。”
电梯门打开又拢合,跳跃的楼层数无声地宣告什么,浅川夏心里胆怯渐生,她紧紧抵在电梯角落说服自己:幸村同学还有理想要实现,他不仅背负自己的愿望还有网球部大家乃至立海大所有人的期待。
你不可以退缩,就当是为了自己不用背负愧疚度过余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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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让你向幸福的地方飞去。
摘自搜狗百科,雏菊花语
我讨厌卡文
第87章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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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的走廊洒满毫无温度的冷白灯光,怀捧两大束鲜花的浅川夏脚步缓而犹豫,时不时抬眼注视撩擦过的病房门牌号。
距离幸村精市的病房越来越近,内心惶惶不安的忐忑猛然惊动,震绽水花的同时还裹挟走漂移不定的小舟,随它一起浮浮沉沉淌浸冰凉的幽潭之中。
“呼……”浅川夏放轻呼吸,长长地舒出口气后顺势坐在走廊摆放的排椅上,“虽然做好部分心里准备,但还是会难受啊。”
走出电梯的时候,浅川夏正好撞见值班的佐藤护士和森田医生交谈的场景,她借抽离单支向日葵的机会稍稍站了会儿,无意间听到两人的对话:
“那麻烦佐藤护士,浅川小姐探望幸村先生时通知我一下,我有事拜托她。”
“诶?是有什么问题吗?”
“和幸村先生有关。”
“啊…”佐藤的语气透露了然:“外表纤弱的幸村先生,某些方面强势又棘手呢。”
“是啊,希望浅川小姐能帮忙劝劝他。”
……
伴随交谈话音一起来临的还有巨大、不可名状的深渊造物,浅川夏抽离花枝的动作停滞了。她呆愣愣地听着两人含糊不清的叹息,里边透露的惋惜催生出浅川夏后背密密麻麻的冷汗。
枝头的樱花也会凋零,店主先生给予选择的同时,早已安排好了日期。
要是想通的时间再晚一点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幸村同学,是以怎样的心境回复简讯的呢?”
“如果我没有来探望他,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有时候很想埋怨幸村同学过于强势和主见的行为,明明……
幽白的灯光淌浸浅川夏的眼底,她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负面情绪重新爬回身躯,才淡淡叹息一声,起身走向幸村精市的病房房门。
叩叩——
“请问、请问。”
少女偏甜的声音率先跑进幸村精市耳中,她轻轻拉开病房门扉探来一双盈满笑意的杏眼:“幸村先生做好解答女朋友问题的准备了吗?”
还没有结束今日治疗的幸村精市靠坐在病床上,他手执铅笔细致地查看桌板堆叠、摆放的书籍有没有缺漏笔记的部分,刚打算添上几个字的他忽然听见敲门声,紧接着是熟悉的语调和一双圆润的眼瞳。
“当然。”幸村精市放下手中的铅笔,敛却眉眼间的积郁色彩:“不过我学识有限,无法三言两语解释透彻,可能得委屈小夏听我说一整天了。”
“男朋友。”
病房门扉重新掩上,浅川夏踩着穿窗洒落的阳光,一步步靠近幸村精市:“我好想你。”
“所以——”拉长的语调隐含些许笑意,随手放好向日葵的浅川夏搬来搁置一旁的座椅,“不用假装嘴笨,我也会陪你一整天。”
“没有假装。”
幸村精市翻开写满铅笔字迹的书籍,以食指做书签的方式展示中间页数的笔记:“小夏不在时脑海中涌现无数字句,有的描绘外貌、有的形容脾性、还有无数袒露情愫的话语。”
“想起时总会写上两句,比如前段时间和小夏通电话时念的:总觉得这时,你应当在我身边。”
“你不在我有千言万语,过往记背的含蓄文字悉数浮现。可当你在了——”
少年紫蓝色眼瞳携带强势又温和的目光笔直撞来,“我却只能说出「小夏」二字。”
暂时忘却其他想法的浅川夏:……
如果你都算嘴笨了,那我是什么?笨蛋都不配做了吗?
“那好吧,嘴笨的幸村同学。”浅川夏碰碰怀中的雏菊花束,摘了一支别进幸村精市的指缝中:“请告诉你……”
说到这里少女衔接的言辞倏然卡壳,她吞下嘴边的「女朋友」替换为颇具私心的:“请告诉你未来太太,想送哪句雏菊花语给她呢?”
「未来太太」四个字犹如雨过天晴、残留积水的青灰瓦沿,顺着它蜿蜒的弧度悬挂一颗颗接连坠落的剔透之物。
嘀嗒、嘀嗒、嘀嗒……
屋檐下方的小小水洼迸溅、形成一个个不尽相同的王冠,晕开的波纹宛若褪去麦灰衣裳的天空,无端地撩人心弦。
幸村精市感受胸腔骤然填满几乎快要过溢的浓烈,整颗心如同随波逐流的扁舟晃晃荡荡地迷醉了。
“小夏。”
紫蓝发色的少年微微垂头,稍长的发丝遮掩他眼瞳里部分暗涌,他拈起雏菊花枝又喊了声:“小夏。”
注意到幸村精市动作的浅川夏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她靠上病床边缘仰头看他:“我在,怎么了?”
圆润的杏眼盛满幸村精市的身影,她眨眨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幸村同学是想赖账吗?要是不记得……”雏菊的花语,我不介意你现场谷歌哦。
剩余的话语被少年长有薄茧的粗砺指腹赌回唇齿,“自己太太的账,不可能赖掉。”
收回手指前幸村精市状似不经意间掠过少女的吐息,他摩挲几下指腹神情自若地替未来太太簪好花朵。
“传闻不快乐的妖精森林中某天忽然诞生一位头戴白色小花的精灵,它和妖精森林的其他生物完全不同。
它的脸庞永远写满笑容,每天穿梭于森林各个角落,四处传播名为「快乐」的情绪。”
……
少年娓娓道来的言语中隐含深深浅浅的复杂意味,他不疾不徐、坦然的神色里半点也瞧不出胡编乱造的心虚,他一点点牵引眼前人的思绪,将自己女朋友的注意力牢牢地握在掌心。
“就像小精灵之于妖精森林,现在、未来我的快乐一半的绳索由你掌控。”
“我……”
浅川夏张张嘴想说什么,她明白此刻的自己理应羞怯或者结结巴巴地说一句:“幸村同学,你太犯规了。”
可是随着幸村精市用作结尾点睛的那句:“最重要的一点,祝小夏永远快乐。”几欲遗忘的心头闷郁生根发芽,像骤然形成的风暴裹挟走虚假的欢愉。
幸村同学,我很少拒绝你、很少在你面前失约,但是……但是这一次只能偷偷遗憾了:对不起,我无法履行任何关乎未来的承诺。
啪嗒——
两粒滚圆的泪珠重重打落,沁成两颗小小的湿点。
“小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幸村同学!”声音沙哑地浅川夏抢在幸村精市开口询问之前,委屈地埋怨:“你把我弄哭了,你又把我弄哭了。”
幸村精市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他不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想说:应该没有…却忽然想起自己母亲看肥皂剧的片段:
「女朋友哭着说你错了,你肯定错了。
为什么?
因为你弄错了重点,不管对错,最起码在女朋友掉眼泪的时候,稍微迁就一点。
为什么?
那我直说了,因为你舍不得。」
“小夏。”幸村精市抬手拭去浅川夏眼尾的水花,“恋爱这件事我很笨拙,你可以直白的告诉我,哪里错了吗?”
“你……”我骗你的。
鼻腔内的酸涩更加汹涌,浅川夏一面吞回不成调的哽咽与难以割舍的喜欢,一面整理森田拜托她转达、询问的话语。
“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浅川夏嗓音颤颤,她用自己水雾婆娑的杏仁眼情真意切地控诉:“为什么要独自纠结,作为女朋友、作为未来的幸村太太,也不能听你倾诉吗?”
“我……”幸村精市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球场上不论对手的招式有多难回击,他总能游刃有余拆解打回,可当女朋友哭啼关切时,从未体会的无措感如同潮水袭来。
“幸村同学…可以和我倾诉吗?”少女纤细的手指挤入幸村精市指缝中,她紧紧扣住男朋友的右手,哽咽重复:“可以吗?”
真是……
输给你了。
幸村精市抬手点点浅川夏的额心,彼此的温度经由短暂的肌肤相贴蔓延游离。
“森田医生说,手术成功几率很低……”幸村精市一字一句的诉说着,这段时间掩藏的纠结和犹豫、符合年龄却不符合自我认知的脆弱以及…对可能无法重返球场的恐惧。
「除了网球我什么也没有,网球就是我的全部。」
倘若失去失去网球,皮囊之下是怎样空寂、腐朽的内里……
“小夏。”
幸村精市拨开浅川夏脸颊上黏连的头发,宣泄完坏情绪的他再次恢复成过去温和内敛的模样:“我明白的。”
明白什么呢?
幸村精市没有言明,浅川夏也没有追问,她熟练自然地将娇艳的雏菊花束塞给幸村精市:“幸村同学,冬去春来,你看。”
就像你的座右铭:未经寒冬哪知春暖。
“幸村同学,你知道吗?”浅川夏擦去眼下的斑驳痕迹,“世界是存在「奇迹」这个东西的哦,被称为「神之子」的你,一定会得到神明大人的眷顾,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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