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店家把混沌端上来的时间时,叶瑶枝问道:“小侯爷要出远门?”
杨蔓蔓和傅空山同时看向叶瑶枝,不清楚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您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想说的模样,看起来这一趟要去的地方很远,要去的地方也不算太平。”叶瑶枝直接了当的说完,又问道:“你是来和我们告别的?”
傅空山轻叹了一口气:“我的确需要出一趟远门,这段日子整个皇都都不会太平,你们知道舞弊案要提审的事情了吗?”
叶瑶枝和杨蔓蔓都摇头。
“总之,这段时间你们自己多加小心。”傅空山说道:“皇都里面的有心人太多,就算你们像哪吒一样有着三头六臂也未必能招架得住。”
叶瑶枝点头,然后又问:“既然如此,傅小侯爷又在担心什么呢?”
傅空山长叹了一口气:“就像秦红叶说的那样,或许会有人以你们在枣行县的行为攻击你们。”
叶瑶枝问道:“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操心,我们就睡不好觉了。”
“如果剿匪也是错,那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对的呢?”叶瑶枝根本不在乎外界的言论,因为现在这些言论根本影响不到她:“编排我和蔓蔓的不是之人的目的也不在我们身上,他们不过是想要将我们拖入旋涡中,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按他们的意愿去行动。他们想让我们晓得的事情,我们未必会知晓。”
叶瑶枝看到傅空山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了,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她非常清楚像傅空山这种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总是对自己的判断力有绝对的自信,也有着爱操心的毛病。
虽然傅空山的出发点是为自己好,但是叶瑶枝非常清楚,自己的事情并不是傅空山该操心的事情,让傅空山陷入深思熟虑的另有其事。
“傅小侯爷是在想去年的洪水,还是今年的干旱?”
叶瑶枝直接了当的问题让傅空山的身体抖了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轻轻叹息了一声,傅空山说道:“我四处行商,除了可以赚钱之外,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多帮助一些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而不再受苦,可是我发现自己的力量太微薄,不论我怎么做,总是会有人卷入灾难的旋涡中不得解脱。”
对于傅空山的这一番话,叶瑶枝是相信的,她也受过傅空山的帮助,从迎祥裁缝铺的气氛就能看得出,这是傅空山真心想做的事情。
“天灾我们躲不过,人祸我们避不开。”傅空山说道:“为了制止人祸的蔓延,我甚至还有亲自去造另一场人祸。”
“何必良心不安呢。”叶瑶枝打断了傅空山的话:“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大道之行,不问吉凶’,如果傅小侯爷所做的一切符合‘道’之意,那就无愧于良心了。”
傅空山看向叶瑶枝,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叶瑶枝依然精神奕奕的样子。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尸体的人应该是惊慌失措、寝食难安的,可是从山匪的尸体堆中穿行而来的叶瑶枝却是越发的镇定和淡然了。
傅空山问道:“小枝姑娘,难道你就没有在晚上梦到过那些死在箭枝之下的山匪吗?”
“我为什么要梦到他们?”叶瑶枝说道:“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再侵扰我的安宁,虽然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犯下的罪到底至不至死,但是我为什么要替他们考虑?”
傅空山一呆:“什么叫做替别人考虑?”
“怎么评价我是别人的问题,怎么评价别人是我的问题。”叶瑶枝说道:“山匪是不是死的活该是山匪自己的问题,我只思考我怎么活下来的问题。”
话说到这里,傅空山已经明白了叶瑶枝想说的意思。傅空山不由得苦笑,他怎么对叶瑶枝说自己的改变呢?如果是从前的傅空山,根本不会在乎接下来的事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辱骂和诅咒,知道想要完成一些事情,就必须承担某种后果。
可是在见过民不聊生的惨状之后,傅空山会觉得寝食难安。
“如果不做的后果是什么?”
叶瑶枝的问题传入了傅空山的耳朵里,既然是不得不做的事情,那就不该去考虑它的后果,而是不做它的后果,这就是叶瑶枝的想法。
如果凡事都要先想清楚后果再去做,那么人的身上就会少了一种勇气。也许有人会说不三思就行动的行为是“莽撞”,但是莽撞用得好,就成了胆识。
一味“三思”,只会变得畏首畏尾,那不符合傅空山的气质,更不可能让傅空山成功。
叶瑶枝清楚每个人身上都有符合自己的“气质”,只有按照那种气质去做事,人才有可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傅空山不需要叶瑶枝说太多,他已经明白了叶瑶枝的意思,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安定了下来,不再为之后的道路瞻前顾后。
傅空山一笑:“我真可笑,一下子居然忘记了我是个什么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小侯爷的倨傲。
叶瑶枝和杨蔓蔓一起鼓掌:“我们就在皇都静候小侯爷的佳音了。”
“有你们的祝福,我觉得自己肯定马到功成。”傅空山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和叶瑶枝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一点,他也感觉到叶瑶枝的成长速度越来越快了,说不准哪一天,叶瑶枝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他。
上天让某希人在某些时候降生,是有他的理由的。不知怎么的,傅空山想到了这么一句话,他就是觉得叶瑶枝应该也是一个被上天选中的人。
……
等到晚上回家,四周无人之后,杨蔓蔓才向叶瑶枝提起了心中的疑惑。
“小枝,傅小侯爷是要去哪里?”
叶瑶枝没有隐瞒:“他要去切断淮南王的粮草供给。”
杨蔓蔓一惊:“他虽然有才华,但却是个商人,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八仙过海的时候,他们各显了神通。”叶瑶枝说道:“傅小侯爷既然是个商人,那他会用商人的手段去解决这件事。”
“商人总比刀兵强,为什么他看起来忧心忡忡?”杨蔓蔓费解:“这又不是在战场上打仗,会拼个你死我活。”
“杀人未必要用刀啊。”叶瑶枝拍了拍杨蔓蔓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历史书上,有几个人是被刀剑逼死的?”
回想起书本上那些惨烈的故事,杨蔓蔓明白了叶瑶枝的意思,不由得呆愣住。
片刻之后,杨蔓蔓长长叹息了一声,眼里流露出了一丝茫然,这一瞬间,她好像弄懂了一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句话的意思。
……
安排好皇都里的事情,傅空山没有再耽搁,他的决定和决心都变得更果断了。
“此行但愿能顺利。”带着这样的自我安慰,傅空山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离开了皇都。
这一次离开,傅空山几经变道,甩开盯着自己的眼线,然后经过乔装打扮,伪造身份,一个半月的时间之后,他带着自己的亲信进入了徽月城,这里是淮南王的大本营。
正因为如此,淮南王留在这里的看守都是自己的亲信,他们都十分的警惕,想要从徽月城出来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想要进入徽月城就变得很困难了。
傅空山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以“合法”的身份进入了徽月城。
对于傅空山而言,搅起市场上的风云变动比让他去战场上杀敌容易多了,如今的徽月城,这个看起来风和日丽的安静的城市,就成了他的战场。现在的傅空山一边不着痕迹的调动人手,影响着徽月城内部的气氛,一边等着平野城知府柳回雪的消息。
里应外合之下,傅空山有信心在入冬前就让淮南王楚熵缴械投降。
就像叶瑶枝说的那样“大道之行,不问吉凶”,傅空山知道自己只有把徽月城的生死抛下,才不会让整个大政帝国都卷入战火当中。
叶瑶枝只是在告诉他一件事:“牺牲,是必要的。”
忽然间,傅空山感觉到了叶瑶枝的坚韧和可怕,因为叶瑶枝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也是在告诉他,如果需要被牺牲的人是叶瑶枝自己,她也不会害怕。
第一六七章
如果淮南王楚熵一直做大,整个大政帝国将会被拖进权利争斗的战火当中,民不聊生,那绝对不是傅空山想要看到的。就算他有本事在乱世当中自保也一样,他的荣辱系于当今的皇帝楚壤,而且楚壤的确是一个好皇帝,所以傅空山选择让楚壤的皇位坐得更稳。
调动市场的供需关系,通过制造假性的物资紧缺达到让民众恐慌的目的,并且让这一股恐慌的情绪传递出去对傅空山来说并不难。
难的是如何瞒过淮南王楚熵留在徽月城的谋士们,并且不着痕迹的与远在平野城坐镇指挥的柳回雪取得联系,还要让在外面征战的楚熵成为一个“盲人”,等到楚熵反应过来的时候,必须让事情让无可回转的方向发展。
通过对徽月城暗中的走访调查,傅空山发现徽月城的人对淮南王楚熵有着绝对的信任和憧憬之情,要打破他们内心的信仰是最困难的事情。
傅空山不得不承认,在笼络人心这方面淮南王的确十分有手段。
能够让那么多颇具才华的人才为他做事,淮南王的表面功夫以及深入人心了。
站在自家产业的二楼,傅空山忽然看见了一个被人前呼后拥的身影,那是大学士游珣的女儿,也是江南十才女之一的游菡。
看到游菡出现在徽月城,傅空山内心有些疑惑:“她怎么回来了?”
根据傅空山之前得到的情报,游菡一直都是陪伴在淮南王楚熵的身边。这个姑娘对楚熵的痴情,只要是知道他们的人都有所耳闻。
在傅空山看来,游菡这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却是眼睛也瞎了,心也瞎了。
游菡为了追随淮南王楚熵而与她的父亲大理学家游珣翻脸的事情更是人尽皆知,当时游珣就说过:“你若是一心要跟他走,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父亲和自己喜欢的人,游菡选择了后者。
她曾经信誓旦旦的说道:“淮南王是个好人,是一位贤王,那些说他有造反之心的人,全部都误解了他,我相信他。”
如今再看游菡的脸色,美人虽美,脸上却少了几分气色。
傅空山怀疑她其实是被淮南王给赶回来的,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者说替淮南王做了决定,越俎代庖。
“可惜了。”看到游菡失神落魄的样子,傅空山不免感叹了一声,如果当初游菡听了她父亲的话,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呢?
他打算在时间合适的时候去见一见游菡,想必会有意外的收获。收敛了心神不再为眼前小小的“牺牲”而惆怅后,傅空山的大脑灵活的运转了起来,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傅空山选择步步为营。
“我所希望的不过是这一场兵灾能够早日结束。”
为了切断淮南王军队的粮草供给,将大军拖入苦战之中,傅空山没日没夜的忙碌着,城内城外的消息频繁的交替发出,引起了淮南王的谋士的警觉,而这正是傅空山想要的结果。
人只要一慌乱起来,就容易露出破绽,那就是傅空山等待的机会。
除此之外,傅空山还需要掌握平野城的动向,只有做到了里应外合,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的打败淮南王,不给他死灰复燃的机会。
皇帝楚壤的命令十分明确,不仅要剿灭反叛的淮南王,还要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藩王。
……
皇都之内,令众人胆战心惊的“舞弊案”终审落下了帷幕。
无论是无辜者还是不无辜者都没有逃过这次制裁,其中最让人唏嘘的便是从武陵城走出来的天才陶初午。
他早已没有了从武陵城启程时候的意气风发,几个月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消瘦又落魄,还生了病。
而对他的裁决,更是对他精神的最大打击。
“贬为小吏,永不录用。”
这八个字,让他的满腔抱负都化作了虚影。
每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不胜唏嘘,杨蔓蔓哀叹一声后问叶瑶枝:“他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多好的一个人呐,倘若他能如愿入仕,说不定咱们大政帝国又会多一位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
叶瑶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把之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在错误的地点和时间里说了错误的话,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有才气傍身,早有少年天才的名声,人人都觉得他不可能作弊,那么他也许会被流放。”
“他只是提前卷入了他没法掌控的政治斗争当中。”叶瑶枝叹息一声:“成了历史车轮下的牺牲品。”
“我明白。”杨蔓蔓也很惆怅:“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的命运都那么的身不由己,如果有一天我落入了那样的田地,我是否有触底反弹的可能。”
“那就不要让自己落入他的下场。”叶瑶枝说道:“擦亮我们的眼睛,抹掉心上的灰尘,只有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才有避开危险的可能,这条路本就不是一条亨通的道路。”
“小枝,我现在才发现长大原来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当我撤掉家人挡在我眼前的那层纱布后,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世界的真相,才发现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原来自己是这么没用的一个人。”
叶瑶枝说道:“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其他的,听天由命。”
杨蔓蔓笑了:“我还以为以你的个性,会说出‘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样的话来呢。”
“对了,咱们明天就要去元屏大学士的桂舟学堂听学,小枝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听学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叶瑶枝说道:“反正我们对元屏大学士一无所知,拿就安静的听着就好了,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不试试怎么知道。”
杨蔓蔓看着叶瑶枝,颇为感慨的说道:“小枝,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敷衍了。”
叶瑶枝笑了笑,却没有为自己辩解。随着阅读的书籍越来越多,还有接触到了更多的人和事,叶瑶枝越来越清楚自己的专长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到底能够走什么样的道路。
她非常的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全才”,只是一个比较有天赋的普通人而已,既然她的目标是工举,那么选择的道路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而服务。
在陶初午的事情上,叶瑶枝看到了危机就潜藏在自己身边。一个空有虚名而没有实绩的人,不过是水中月雾中花,轻轻一打就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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