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地震发生的时候,整个春苔州都紧张了起来,三位知府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拼命去想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自己有没有好好落实叶瑶枝要求干的事情。
毕竟地震、干旱、洪水这些灾难叶瑶枝之前就提醒过他们,并且逼着大小官员重读地方志,对这些可能发生的灾难提出见解与应对之策,后面又有同知詹明牵头在整个春苔州内建立防灾减灾的体系,现在就是检验他们每个人成绩的时候。
周行、林薇和汪泰三个人每天都要咒骂一句老天的不长眼睛,还要天天祈祷老天爷不要让肖意林在这个时候发疯,进攻春苔州。
每日嘀咕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春苔州的我们已经够可怜了,肖意林要找麻烦,就去找隔壁的麻烦。”
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这并不是一场小规模的地震,而是一场连着一场的余震,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幸运的是地震的中心点位于三州交界的深山里,处于春苔州的震感较为明显之外,城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可是肖意林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的营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毁了好几个,一片兵荒马乱里,他的部下又被叶瑶枝埋在山里的炸药炸伤炸死好多人。
就算他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容忍有人以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自己的部下,但是现在的春苔州再也不是任由他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该怎么办?“”
肖意林的内心已经有了腹案,若能使用调虎离山让叶瑶枝专心对付海上的大盗刘凤,那么他或许能有突围并为自己的手下报仇的机会。
地震还是影响到了春苔州的各做城市,让众人不得不停下手里其他的活计,先开展救援救灾工作。
好在这一次的他们不再是从前的“无头苍蝇”,詹明之前干的活都取得了成效,就算是从伤亡人数来说,这一次地震后的伤亡人数也是最少的。
绝大部分在地震中死去的都是肖意林的那帮藏在山林里的匪徒,而城里和村里的百姓们在有预兆的时候,就按照之前的官府进行的宣传培训逃到了安全的地点,一直到余震平息之后才归家。
每一次灾难的发生,总是会有生离死别上演,但这一次也许是上天开恩的缘故,百姓的伤亡并没有去之前洪山泛滥的时候惨烈。
即使如此,官府也没有掉以轻心,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开展了巡逻搜救的工作,确保没有一个百姓会在绝望中等死。
山上的炼狱,山下的人间。
这让更多的人产生了动摇,也让肖意林愤恨不已。
如果不是叶瑶枝的铁石心肠和赶尽杀绝,他怎么会损失这么多的弟兄。
他决心给春苔州来一次报复。
既然大水没有冲垮春苔州,地震没有弄垮春苔州,那么用火攻呢?
在放弃春苔州的据点之前,肖意林让自己的部下放火烧山,他根本不在乎寻常百姓的生死,他只在乎自己的霸业能不能成,就算他不得不离开春苔州,他也不会让敌人好过。
放火的同时,肖意林还联系上了海上飘摇的刘凤。
他们要在同一时间进攻春苔州,造成腹背受敌的局面。
可是肖意林没有想到,真正走不出被他纵火而起的山林的人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刘凤竟然会在同一天与他一道被擒。
他永远也忘不掉火光冲天的那一日,也忘不掉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山下潺潺而急速的流水声,更忘不掉山林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还有一片火光冲天的江面,更是把夜晚照亮成了白昼。
山下的防火沟不知道什么时候灌满了水,将江水与山上的溪水连接成了一条线,甚至老天爷都来帮忙,降下瓢泼大雨,阻止火势的蔓延。
而春苔州的将士们,顶着山火和大雨完成了对他们的包围,甚至没有动用春蕴州和春醴州的力量,就由罗夏率领众人,将肖意林包括他的精锐部队拿下。
树倒猢狲散,既然连肖意林都被抓到了,那么其他人的负隅顽抗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春醴州和春蕴州的官兵们姗姗来迟的时候,春苔州早已完成了山火的扑灭,盗匪的围剿,正在开展着灾后重建和扫尾的工作。
他们除了当观众,都帮不上什么忙。
更要命的是,一直没有什么音讯的陛下,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上春江。
当春醴州和春蕴州的知州和几位知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最艳丽的画还精彩。
其实,楚壤等人的突然冒出,吓到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春苔州的大小官员,毕竟现在的春苔州是一团乱麻,根本无暇顾及接驾的事宜。
连叶瑶枝都感到意外,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
然而,更令人头疼的是,虽然上天的好生之德让它帮助春苔州扑灭了怀揣恶意的山火,可那场暴雨也意味着雨季的来临。
修了将近三年的大坝是不是能防住洪水,就要依靠余下几个月的检验。
叶瑶枝觉得如果安排路线的官员是自己,绝不会让皇帝这个时候前来上春江涉险。
更要命的问题,他们现在并不知道皇帝一行人在上春江的哪个地方,是还在中游的范围内,还是已经抵达了下游。
杨蔓蔓和詹明都无措的看着叶瑶枝:“我们现在怎么办?”
“除了做好一切准备,我们还能干什么?”叶瑶枝说道:“既然我们问心无愧,那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陛下出巡天下,也不是来看我们演戏的。”
“我怕他们又说你的坏话。”杨蔓蔓担忧的说道:“万鹏率领水师与刘凤展开的殊死搏斗,惨烈情况不亚于当年围剿倭寇船只的时候。”
“所以呢?”
“他们是春苔州的海湾杀戮气太重,迟早会成为一个万人坑。”
“那也是埋葬敌人的万人坑。”叶瑶枝说道:“难道还要留着他们屠戮活着的百姓?如果以后有人再说这样的话,就把他们送回学堂里,重修咱们春苔州的历史课!让他们睁开眼睛悄悄,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被他们口中的‘可怜人’毁掉了一生,夺走了生命,破坏了家园!”
“真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蠢货!”
“詹大人,我希望你让所有人知道,万鹏和罗夏等人率领的将士们是我们春苔州的英雄和守护神,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将士是守护春苔州的英烈,要为他们办庆功宴,要为死去的烈士们举行最庄严的祭奠仪式。我要让春苔州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好日子来之不易,是他们每个人齐心协力奋斗的结果,要让同情敌人的人害羞,为敌人说话的人害臊,让他们良心不安,认清真正的现实是什么!”
“让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意识到,他们所谓的仁慈,其实是愚蠢。”
叶瑶枝对詹明说道:“肖意林和刘凤的罪状由你来写,我要在他们行刑前,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必须死的原因,他们犯过的罪,你一条都不能落下。”
“是。”
叶瑶枝说道:“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人会把屠刀对准自己的同胞,还对敌人点头哈腰,但是只要我在春苔州一天,就决不允许春苔州出现这样的孬种,这个地方需要一些血性,才能维护住来之不易的安宁。”
詹明忍不住说道:“叶大人,你不认为春苔州之前太乱,就是百姓们过于有血性了吗?”
“为什么要从百姓身上找原因?”叶瑶枝说道:“他们有多少人能够主导自己的人生呢,不过是被官府逼到绝路上的反扑而已。没有走上过绝路的人,不可能体会过那种绝望的滋味。秩序被破坏,那也是本地官府起的头,不应该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百姓的头上。”
詹明沉默了,他见识过春苔州那些黑暗的日子,知道叶瑶枝的话没有说错。
“他们有血性,只是他们的血性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了。”叶瑶枝说道:“我们在这个地方重新建立秩序,告诉他们一个人的血性要用在什么地方才是有价值的,大海这么广阔,我们怎么知道自远方而来的人是敌是友,所以春苔州必须成为一道强有力的防线,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不敢造次。”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本地的血性引导到正途上,让春苔州的百姓成为本地的守护者。”叶瑶枝说道:“我还是那句话,等、靠、要只能解决一时的困难,总要自己先站起来,别人才能看到我们身上的价值。”
“读书人总以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人,可是有的人读的书越多,心灵却越受蒙蔽。”叶瑶枝说道:“我不希望春苔州的读书人成为那一类好高骛远、踩在云端的人,而是要他们把百姓的需求、期盼都放在心里,因为天底下的老百姓,才是最聪明的人。”
“不要把他们的包容和忍耐当成逆来顺受的懦弱。”叶瑶枝说道:“他们什么样,其实取决于我们什么样子。”
第二零一章
詹明和杨蔓蔓都没有说话,刚刚叶瑶枝说的那些话,对他们的冲击其实一点都不小。
尤其是詹明,他与许多知州搭档过,可是那些从春苔州落荒而逃的人从不肯承认自己的无能,而是怪罪此地“民风彪悍”,或者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就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此地”之类的话。
他们离开春苔州的时候,眼神里写满了对这个地方的憎恨与不满。
从来没有人肯承认是他们是无能。
他们和他们的前任一样,一个又一个的被吓走,除了一地越来越烂的烂摊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是叶瑶枝比他们年轻那么多!
叶瑶枝刚到春苔州的时候,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初出茅庐。
可是她到春苔州之后没有一句抱怨,也从不说嫌弃本地百姓的话,而是竭尽所能的去解决手里的问题。
詹明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本地的百姓对其他的知州和三位知府就有那么大的敌意,但是对叶瑶枝却是善意的呢?
今天叶瑶枝说的那些话给了他答案。
百姓们很淳朴,“投桃报李”的道理根本不需要去教,他们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他们就反馈什么。
想到这里,詹明忽然觉得有点羞愧,他曾经的想法也是和之前的知州是一样的,总觉得“不听话的是百姓,和我们没有关系。”
叶瑶枝却用事实告诉他们,之前的想法错了,有问题的是本地的官员,而不是百姓。
这个思路一转换,詹明突然有了“豁然开朗”的轻松感觉,春苔州的顽疾是一代又一代根本没有把百姓的需求放在心上的大小官员们造成的,而百姓只是被迫选择了反击的手段。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叶瑶枝对最先选择放下屠刀、回归良民的那群盗匪“既往不咎”。
如果他们不问一句“为什么”,叶瑶枝从来不去解释,现在回过味来后,詹明总算是明白了叶瑶枝的用意。
她的做法,从来都不需要去解释,因为结果已经向世人证明了一切。
叶瑶枝是一个用行动书写答案的人,她不屑于在纸张上矫揉造作,也不留恋过去的功绩,健康的身体和优秀的头脑给了她蓬勃的创造力,以及解决问题的实干精神,所以她不需要非必要性的言语表达。
她给旁人的感觉,就像是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詹明忍不住问道:“叶大人,您觉得陛下他们如今会在哪里?”
叶瑶枝摇头:“詹大人,我又不是全知者,怎么可能会知道?但是既然上春江的下游都在谣传着同一件事,那就证明此非空穴来风,咱们得加紧自己的动作了。”
“做什么?”
“审问肖意林。”叶瑶枝说道:“陛下到来之前,我们就把他和刘凤一起送上刑场,还有,山上塌方的排查情况怎么样了?咱们的防火沟有人在维护吗?海上和江面的巡航如何?”
“我们不可能以一尘不染的面貌迎接陛下的到来。”叶瑶枝说道:“我们只要让他们看到春苔州的改变就好了,我想陛下想看到的,也不过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模样。”
詹明忍不住指了指天空:“雨季就要来了。”
叶瑶枝一笑:“你难道信不过咱们的杨大人吗?整个大坝都是由杨大人监督建造的,而且我们对过去的大坝建设的方案进行了优化,有这么多人齐心协力,就算我们扛不住洪水的猛袭,也不会让大坝再度被冲垮。”
楚壤一天不露面,上春江下游的大小官员们都睡不好觉。
而在这个时候,从春苔州传出了要在上春江边问斩肖意林等人的消息,这让左右的官员都大为吃惊。
陛下出巡,怎么能见血呢?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劝告,叶瑶枝都不为所动,她对左右的人说:“陛下可以等,可是死在他们手里的亡魂等不了,那些亡魂的亲属们等不了。”
问斩的那一日,江风簌簌,将近五百人被压到上春江边的刑场,江水滚滚而过,不知见证了多少回他们在此地兴风作浪的狂傲,今日却要见证他们的灭亡。
刑场的两边有无数穿着铁甲,手持□□的士兵的护卫,不让围观的百姓们往前挤。
詹明按照叶瑶枝的安排,登上了问斩台,开始宣读手里厚厚一摞的问罪书,将肖意林和刘凤等人罪恶一一昭告天下。
当詹明说出“即刻问斩”几个字的时候,他的问斩台上,看到了许多百姓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哪怕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眼里也流淌出滚烫的浊泪来。
叶瑶枝和杨蔓蔓也在现场,看着刽子手们手起刀落,江边一片红色。
这一片红色,昭告的是春苔州罪恶历史的终结。
杨蔓蔓的手有点发抖,脸色微微发白,她忍不住朝着叶瑶枝看过去,以寻求一丝的安慰,当看到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死去,她突然有了害怕的感觉。
叶瑶枝转过身,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不需要心中有愧,如果他们的鬼魂要找人报复,也只会来找我。比起死人是否恨我,我更在乎活人能否安宁的生活。”
杨蔓蔓忽然就放松下来了,对着叶瑶枝露出释然的一笑:“小枝,你说得对,比起鬼魂的报复,活人的安宁更重要。”
上春江边的这一场行刑,成了无数人终身难忘的场景,远处的山峦上,借助望远镜看到这边场景的楚壤、傅空山以及许多大臣们都没有说话。
楚壤的沉默让他们不敢说话,当楚壤发出了一声叹息之后,他们当中就有人跳出来指责叶瑶枝的不是:“古人有云,杀降不降,叶瑶枝一上手就杀五百多人,简直就是丢弃了人性!”
“对,虽然他们犯了重罪,可是春苔州正值用人之际,她这么做就是枉顾人伦。”
刚才行刑的场景着实把这些远在皇都,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吓得不清,有的人到现在也心绪不宁。
傅空山冷冷的盯着指责叶瑶枝的那些人,他本想反唇相讥,但是楚壤用眼神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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