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这里,艾浅红打了一个寒噤:“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下来的。”
“小浅,文举并不比工举轻松,它的课程和考察内容或许没有工举的内容多,但相对的它的考察要求和判分的严苛程度比工举高许多。”
“可是每年通过文举考上秀才的人还是比工举考上秀才的人对。”艾浅红掰着手指头说道:“有一方面的原因是胆敢挑战工举的人很少,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很多老家族都看不上工举。”
安静的听完艾浅红的一大堆话,叶瑶枝总算是明白了艾浅红想要表达什么,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劝说她走文举的道路,因为这条路最把稳。
这激起了小姑娘的逆反心理,然后她好奇的去打听了许多跟乡试有关的事情,询问工举和文举的差别和难易。
然后理智对她说应该走文举的道路,因为艾深红就成功了,但是叛逆的情绪告诉她,走工举的道路也未尝不可。
叶瑶枝明白艾浅红需要的是最后下定决心去走一条路,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去走,不会因为将来在科举考试的道路上接连受挫就失去信心,埋怨当初的自己选错了道路。
叶瑶枝看到了艾浅红眼睛里深藏的恐惧,顿时也就明白她的恐惧从何而来了。人人都夸赞自己是第一次参加县试就考上了童生,艾浅红同样也是第一次参加县试就考上了童生。
巨大的成功让她开始害怕失败,因为一次成功的果实的滋味实在太美好了,让人上瘾。
“小浅,我们要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
叶瑶枝没有选择去把自己想到的看到的直接说出来,就算她和艾浅红是好朋友,也没有资格去触探艾浅红的内心,她选择换一种方式说出来。
“如果你感到迷茫了,先翻一翻自己最初的记忆,那或许能帮助你找到答案。”
“如果那样无法帮你找到答案,你也可以咨询夫子们的意见,除了你自己,他们同样了解你,知道你的天赋在哪里。”
“我相信你已经和深红姐姐谈过这方面的话题了,无论你选择什么,她都会支持你的。”
叶瑶枝一句一句的说出了艾浅红如今的选择,却没有戳破她心里的那一层窗户纸,她相信以艾浅红的才智能自己想通的。
艾浅红把叶瑶枝的话都记在了心里,自从通过了县试成为童生,她对叶瑶枝的话是越发的信服了,现在叶瑶枝对她说了那么多话,每一句都是坚定的,说明叶瑶枝已经做好了决定。
“小枝,你选择好了?”
“是的。”
对于叶瑶枝的选择,几乎每一个人认识她的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因为叶瑶枝表现出来的天赋和能力让他们觉得,无论是文举还是工举,叶瑶枝都能走得通,顶多是快与慢的问题。
自从叶瑶枝成为了童生,徐妍开始向身边认识的人了解和科举有关的信息,她了解到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文举更加的“正统”,而工举包含了很多“旁门左道”的玩意儿。
那些被誉为“旁门左道”的知识,却是叶瑶枝帮助家里改善了条件的关键。
甫一听到这样的论调,徐妍就很难过,她一点也希望听到别人说叶瑶枝是走“旁门左道”考上秀才的,正因如此,她是所有人里最希望叶瑶枝选择文举的那一个。
当叶瑶枝告诉所有人,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工举的道路时,徐妍失态的问了出来:“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徐妍的声音都变调了缘故,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讶异的看着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徐妍没有对叶瑶枝的选择有异议了。
叶瑶枝了解自己的母亲,见她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就明白她是被他人的话给影响了。
“阿娘,乡试就是乡试。”叶瑶枝简单的解释道:“考上了就是秀才,考不上就是童生。”
叶瑶枝的解释让徐妍明白了过来,没有人会说“这是文举秀才”,“那是工举秀才”这样的话,孰优孰劣都只是个人的主观臆断,大政帝国承认的是“秀才”这两个字。
想到这里,徐妍不由得涨红了脸,暗骂自己一声,在心里偷偷的埋怨自己:“明明说话好了要相信孩子们,为什么还会被别人的言语所影响呢?”
尽管对自己有点失望,徐妍还是强撑欢笑,勉强的解释了一句:“其实,文举和工举有什么区别,我也不了解。”
“如果阿娘想知道,我一点一点的说给阿娘听。”
“不用了!”徐妍慌忙摇头:“阿娘相信你。”
徐妍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说给叶瑶枝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走上过去的老路,害了孩子的一生。
尽管有许多人都对曾翠翠说过叶瑶枝在工举上有很强的天赋,但是当叶瑶枝告诉她这个决定的时候,曾翠翠还是有些讶异,她讶异的不是叶瑶枝做出了这个选择,而是她做出选择的速度太快了。
“不再考虑了吗?”
曾翠翠有些担心的问叶瑶枝,她希望叶瑶枝是通过深思熟虑过做出的选择。
想要说服曾翠翠然她放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叶瑶枝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纸张,上面写着她的选择过程。
叶瑶枝先是用逆推的方法做分析,然后又用正推的过程做了一遍,再把文举和工举的考试内容进行了逐项分析,更列出了自己的强项和弱项。
“翠姐姐,虽然我的心一开始就是偏向工举的,但是这也不是我随意做出的决定。”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摞纸张,曾翠翠是对叶瑶枝放心了。
然后她开始同情起傅空山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一定不知道,在他随意评估别人的时候,他也在接受着别人的评价。
既然不敢付出真心相待,就不能强求别人为自己剖心。
“路长道远啊……”曾翠翠在心里默默的为傅空山默哀,她已经能感觉到了,傅空山在叶瑶枝这里的价值已经耗尽,叶瑶枝的示弱和示好,以及“奉献”,其实都只是为了家人。
如今,后顾之忧已经解除,雏鹰要展翅了,翱翔天空的苍鹰有着观天俯地的视野。
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是如此。
看着身边的叶瑶枝,不仅是监学官也是太学府夫子的曾翠翠突然感到了挫败,这些道理明明应该由身为夫子的她言传身教的,而不是让学生在生活里自己悟出来。
叶瑶枝悟得实在太快,藏得实在太好。
第九十九章
大政帝国的九月在县试的喧闹中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十月初。
所谓“金秋十月”却是让绍雍城渐染寒意,在春日及盛夏努力绽放自身的花草逐渐枯萎,各类落叶木的叶片也一点点染上了或红或黄的颜色,反而衬得这个热闹的季节喜庆了起来。
一江学府开学前,已经成为了童生的叶瑶枝履行了自己之前的承诺,亲自下厨为亲戚朋友们准备了宴席庆祝,又把自己的幸运全都送给了将在十二月参加秦风武院入学考核的弟弟叶昭清。
不仅如此,叶瑶枝还请迎祥裁缝铺又多做了两套过冬的衣裳和厚实的棉被,就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阿娘和弟弟照顾不周,害了风寒。
“你呀。”
临近开学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秋装的曾翠翠趁着工作的间隙前来找叶瑶枝,只是为了带小姑娘去买两套合身的衣服。
“徐夫人和小清你都顾上了,怎么不看看自己呢?”
叶瑶枝顺着曾翠翠的视线低头,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的衣摆竟然短了一截,漏出了一截脚踝,然后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发现袖口也短了一截。
呆了半晌,叶瑶枝才有些茫然的说道:“我长高了?”
“是呀。”曾翠翠笑意盈盈的看着叶瑶枝,满眼都是对叶瑶枝长高的满意,但她还是有些遗憾的说道:“就是不长肉。”
这下子叶瑶枝明白了曾翠翠带自己去成衣铺的用意,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没钱的自己了,再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去上学,非常的不得体。
想到自己竟然忙到忘了要给自己置办新的行头,叶瑶枝微微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把自己给忘了。”
“我就知道小枝你一定会把自己忘了,这才赶在开学前来找你。”曾翠翠笑着数落了叶瑶枝一句,又道:“走吧,该是给咱们的小童生置办一身新的行头了。”
迎祥裁缝铺的经营方式是“量体裁衣”,而曾翠翠带着叶瑶枝去的地方则是提前已经把衣服制作好的成衣铺,她带叶瑶枝去的是一家寻常又有高口碑,生意非常好的成衣铺,里面有各种款式和材质的衣服任由顾客精挑细选。
叶瑶枝对衣服的要求是合适、耐穿、正常、价格公道,除此之外,对于颜色、材质反而没有多大的要求。
当她顺着曾翠翠的要求说出自己的需求后,曾翠翠却笑了:“小枝,你真是个让人头大的客人。”
“为什么?”叶瑶枝问道:“难道这里的店小二只会以颜色、材料和款式这三种方式为顾客介绍吗?”
曾翠翠顿时哭笑不得:“小枝,你还真会给人挑毛病。”
虽然被形容为“麻烦的客人”,但是叶瑶枝依然在这家成衣店里找到了合适自己的衣物,包括秋天的和冬天的,她认为今年的自己不会再长个了,毕竟长个是春天和夏天的事情。
送叶瑶枝回家的时候,曾翠翠叹息着感慨道:“哎呀,你们这一开学,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尝到你的手艺了。”
除了这句话,曾翠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带着叶瑶枝出来的这一天,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该不该把叶瑶枝的县试试卷已经秘密送给陛下过目这件事告诉她,思忖了很久,曾翠翠还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县试只是一个起点而已。
过高的期待是把人摔下深渊的开端,为了叶瑶枝能安心的继续科举的道路,还是不要说出来扰乱小姑娘的心智比较好。
思考的时间太久,就让曾翠翠一下子忘记了接下来该找些什么话题来与叶瑶枝聊天。
好在她们已经足够熟悉,继续是沉默的走路也不会让双方感觉尴尬。
思来想去,曾翠翠还是扯出了一个话题:“小枝呀,你还记得傅小侯爷吗?”
“记得。”叶瑶枝的记性非常好,一般来说,只要是见过一次面相互交换过名字的人她都能记住,那些记不住的都是她不想去记住的。
就比如叶家村的一干人,她现在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容貌,一群被关进大牢为过去的罪恶付出代价的混蛋,根本不值得被她牢牢记住。
叶瑶枝看向了曾翠翠直接问道:“傅小侯爷怎么了?”
“他说得了闲,想请你吃饭。”曾翠翠把那日与傅空山见面的情况大致的说给了叶瑶枝听,然后仔细的观察着叶瑶枝的神态,想从她的脸上读出她对傅空山这位富贵公子的看法。
听见曾翠翠说那位小侯爷想请自己吃饭,叶瑶枝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思考后对曾翠翠说道:“翠姐姐,我觉得他的理由很勉强。”
曾翠翠险些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傅空山果然还是太小瞧叶瑶枝了。
或许是傅空山过去接触到的那些在手艺上有着精湛造诣的人都很单纯“好欺骗”,但是叶瑶枝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手艺人”,或者说“手艺”只是她选择让全家过上好生活的手段而已。
看叶瑶枝现在的态度,傅小侯爷之后还想挖动金山,请叶瑶枝出山就不会像是之前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我之前就说过,钱货两讫。”
叶瑶枝解释着自己的理由:“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与他来往?我们本来就是不同阶层的人,目标也不同,我现在并没有与他平等对话的筹码,与他产生过度的私交会让人误会,我虽然无所谓,但是不想影响到阿娘和小清。”
“好吧……我会把小枝的话转告给傅小侯爷的。”
看着叶瑶枝平静的侧脸,曾翠翠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叹气。
正如叶瑶枝所说的那样,徐妍虽然是个成年人了却有着小白兔那样一惊一乍的个性,常常会因旁人的闲言碎语产生不好的联想。
叶昭清如今正在备考秦风武院,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也是容易受到他人言语挑拨的时候。
现如今的傅空山又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倘若这些事情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那产生的后果对傅空山来说可能无所谓,对叶瑶枝全家而言却有可能是无法估计的。
此时此刻的曾翠翠已经确认在这半年左右的时间里,成长的不仅仅是叶瑶枝的个头,还有她的头脑。
大量的阅读让知识如一桶一桶的井水灌入她的大脑,而过去身处黑暗心向光明的经历让她长出了慧根,打开了“心眼”,如今的叶瑶枝已经有了“智者”的基础,她是否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智者,却需要时间来验证。
曾翠翠的眼里透出了一股忧虑,如果她能阻挡天意,那么她希望叶瑶枝永远不要成为一名智者。
毕竟,每一位能配得上“智者”之称的名士,一生都在经历着百转千折的考验,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在接受考验,忍受苦难,于生死交关之迹困窥视一线生机。
所谓“情寿不深,慧极必伤”,曾翠翠只希望叶瑶枝能够平平安安长大,一生顺遂无忧。
曾翠翠终于懂了那句诗“唯愿吾儿余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人人都羡慕智者智慧过人,可是谁人又知道,过人的智慧是无上的财富也是可怕的诅咒。
想到这里,曾翠翠的脚步不免有些沉重,她决定冬至的时候,一定要带叶瑶枝去拜拜神仙,把龙藏浦区里的城隍庙、佛寺、道观都拜拜,请神仙们好好保佑这个小姑娘。
“翠姐姐。”
叶瑶枝见曾翠翠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走得越来越慢,好似有停下来的迹象,只得跟着停下来,然后开口叫她。
当曾翠翠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她察觉到了曾翠翠的担心。
她冲着曾翠翠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声音温和的说道:“翠姐姐,不要为我这么担心。”
“科举路如大海行船。”曾翠翠怎么可能不担心,这条科举路虽然是她替叶瑶枝挑选的,却不能代替叶瑶枝走下去。
所以,曾翠翠所能做的也只是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叶瑶枝,仅供参考。
“有的时候,我们会遇到风暴、偏航、海盗……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把稳船舵。”曾翠翠看着叶瑶枝道:“这条路上,我们才是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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