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直很空,尤其重生之后,这世上之人即便与他血脉相连,再无谁能知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他本以为这样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此生的他清白无垢、如玉无瑕,后来才明白过来,一切仅是表象,内在的宋观尘早已烂透。
在至亲面前他得装着,扮演他该有的模样,然,閺暗晦涩的那一面,一直都在,如深不见底的黑渊,在他入梦甚深时,再将他吞噬。
结果他遇到她。
莫名其妙的,遇到了她。
这一次他改成侧卧,目光似两把火炬,将她的手拉至两张面容之间,仍紧紧抓握不放,苏练缇微怔了一下,卧姿亦随他改变,于是两人就变成面对面侧躺,身躯皆微微蜷曲,宛若生长在母体中的双胎,气息贴近,彼此相连。
“侯爷还有心底话想说吗?你说,我都听着。”声音很轻,像一根细羽挠在心间。
他有些面无表情,但神态很认真、专注。
“本侯觉得很脏。”
“什……什么?”她没听懂,眨眨眸,结果泪水又滚落一堆。
他严肃解释,语气仍淡。“经历过那些嗯……不愉快,脸毁了便也作罢,但只要与人距离太近,内心便生出肮脏至极的恶感,若对象是稚童倒还能忍,倘若是成年人,不管男子,皆教本侯厌恶。”
她定住不过一个呼吸,立时反应过来。
“侯爷上一世年近而立一直未婚,原来是这个原因?”一顿,似意会到什么,她本能想抽回手,身子还想往后拉开距离,想让他自在些,但一连串的动作皆未成功,她表情略显无措。“侯爷……”
宋观尘坚决不放手,眉宇间更无半分勉强或隐忍。他嗓声一转沙嗄。“但你不会。对你,本侯不觉得脏,一切是那样清除澄澈,我的、你的,上一世与这一世。”
她接近他,来到他身边,两人从此交集,不管她作何想法,他都已无法放手。
“你今生不愿再动情,不愿再落苦海,那很好,本侯要的也不是那些,我只是……只是想有一个伴,彼此知根知底,可以谈心说事的伴侣,既是夫妻亦是挚友,如此而已……”苏练缇通红的眸中,再度盈满新泪。
实在不行了,她顾不上模样如何,没被他握住的那手抓着单衣白袖就往双颊和鼻下蹭,蹭掉狼藉的泪痕和涕水。
相视良久,她才勉强忍住泪水挤出话来——
“可是我……我没法儿再求、求皇上指婚,我没法儿了……再没有那样的契机了……”她不知自己哪里惹他发笑,但他真的就笑了。
俊颜绽笑,非同小可,瞬间把心思迷茫的她迷得七荤八素。
“无妨,本侯总有法子。”他将她的手拉到胸口,额头小心翼翼触碰她的。“只是你可愿意?”
她被迷惑了,傻乎乎的,但也没有对他松口。
她不晓得他想用什么法子,也不需要他费心神的。
什么都不论,就论两人的身份吧,根本就是天壤之别、天差地远!
上上一世的她任情任性,逮住机会执意嫁进卓府,当时的卓溪然不过就是卓府的大公子,身上未有功名,更未领任何官职,就连个虚职也没有地。
可他宋观尘不仅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更凭自身功绩受封宁安侯,掌着皇城军司的兵马兼御前行走,他是天子眼中的香饽饽,大红人一枚,绝不是她能高攀的对象……当然,她也没想去攀附,只是这奇诡难解的命中牵扯,一世又过一世,终让她心疼起他。
该如何是好?
谁知,他忽然明了般眨了眨眼,没再逼她,却将俊庞贴靠过来。
她的气息瞬间变得又热又乱,心音都不对劲儿了。
男人贴得很近很近,鼻侧贴着鼻侧,呼吸吐纳静静交缠。
这不是嘴对嘴的亲吻,而是脸贴着脸的亲昵,两股不一样的气味漫进彼此的鼻腔与胸臆间,比唇舌缠绵还要缠绵。
不脏……他嗅到暖且安稳的沉香,甘愿沉醉,就算从此不醒亦无妨。
怜惜……她嗅到男子满怀的清冽梅香,今夜所闻太折人心志,无法抵拒,只能由着他来亲近。
“陪本侯睡会儿吧。”他低哑要求,有些可怜。“我的底细你俱知,最不愿人知的秘密你亦听了去,你明白的,本侯不会对你怎样。”
他的话直戳她的心窝,苏练缇都觉得他是故意的。
故意把伤痕累累的内在揭给她看,故意诱她深入,故意令她欲放难放。
他在向她乞怜,而她又哪里有本事能硬起心肠待他?
心热脸红,她用力推推他。“……要睡上榻去睡,躺在地上要着凉的。”
她看见男人露出有些孩子气又夹杂得意的笑颜。
无妨,本侯总有法子。
宋观尘所求的转折终于出现。
那是一场刺杀行动,发生在一个秋风飒爽、秋阳如金的美好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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