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清见有些问不出口,便默默暂将这疑惑按在心里,将课本往前推了推,岔开话题道:“讲吧。”
这一晌午,晏君复一直再认真给林清见补习,林清见从昨晚开始就动荡不安的心,全程竟是格外的平静,还惨杂着一丝淡淡的满足,那种滋味,她无法永远形容,总之有些喜欢,甚至希望时间停滞不前。
学堂上除了林清见每天中午吃完饭后都来补习,其余人基本都午休后才过来。快到下午课点时,林清心方才姗姗而来,怎知她刚一进门,就看见和林清见坐在一起的晏君复。
林清心不由微微蹙眉,这些日子每天中午给林清见讲解课程的不是贺既昌吗?怎么忽然又换成世子?且二人还坐的这般近?
林清心狐疑的打量着二人,缓缓走进了学堂。心下不免寻思,莫不是林清见改主意了?若林清见又打算接受陈留王府这么亲事的话,那她可就不能再继续在世子身上浪费时间。
思来想去,林清心决定晚上问问林清见,现在她也发现了,她这个姐姐,有话直说比拐弯抹角的试探来着实在。
刚刚进门的贺既昌,自是也看到晏君复和林清见坐在一起,且坐姿可比他们之前亲密多了。
贺既昌见此心头当即窜上一股子无名火,忙道:“世子,能否出来下,我有事找你。”
晏君复和林清见的思绪忽然被拉回现实,二人齐齐抬头,眉宇间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竟是一模一样,贺既昌不免抽了抽嘴角。
晏君复看了眼周围,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对林清见道:“晚上别把你哥哥叫出去了,直接来你哥哥院里,我们俩一起辅导你。我先过去看看。”
说罢,晏君复起身,朝贺既昌走去。
晏君复在贺既昌面前站定,问道:“有事?”
“借一步说话。”贺既昌不快的扣住晏君复的小臂,将他拉出学堂。
到了外头廊下,贺既昌蹙眉质问道:“世子,我好歹拿你当朋友,你明知我中意林小姐,怎么还这般接近她?你不知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吗?”
晏君复闻言横眼瞪向贺既昌,毫不留情的骂道:“去你娘的朋友妻不可欺!”他和林清见孩子都生了俩,贺既昌用什么脸来跟他说这句话?
贺既昌万没想到晏君复会骂的这么理直气壮,但碍于他世子身份,不好太撕破脸,只质问道:“世子你怎么这样?我打当时府上宴会就看上了林小姐,我跟你说,我可没放弃!”
“呵。”晏君复冷嗤一声,对他道:“她是我亲自从孔雀寨救出来的人,要说先来后到,那也是我先?还朋友妻不可欺。”
晏君复深深白了他一眼,正色道:“贺二,之前我懒得搭理你,毕竟像你这样的公子哥,绝非清见良配,她不会喜欢你。昨晚她跟你说的很明白,日后你要是再纠缠她,打扰她,别怪我不念同窗之情。”
从那天强迫林清见吃柿饼就能看出来,这贺二想当然的很,他这句我可没放弃,焉知日后会给林清见带来什么麻烦。
贺既昌万没想到相处多年,没什么架子的晏君复,会在林清见的事上这般强硬,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且他那双狭长的眼底的神色,竟有些似父亲那般成年男子的锐利,莫名叫他有些怯。
晏君复伸手按住贺既昌肩头,用力按了下,对贺既昌道:“记住我今日的话,往后别再烦她,别再拿她不喜欢的东西往她怀里强塞。”
说罢,晏君复头也不回的进了学堂,独留贺既昌在原地发愣。
下午的课程结束,林清见便收拾东西往回走去,莫名便想起中午晏君复讲的那些内容。
抛却私人关系不谈,晏君复讲解的时候,总能找出许多生活中实际发生的事件做例,看起来很空泛难懂的话,有了他的例子,立马便能很清晰的明白。
比贺既昌讲的真的强很多,甚至哥哥有些地方还不及他。比如他说话有趣,措辞幽默,这点就比哥哥讲的好。
心下不由感叹,不愧是王孙贵族出身,这所知所学的开阔宽广,都要比旁人强,早知他讲的这么好,第一天就该让他讲,她许是学得能更快些。
林清见一路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不知不自觉间,已走回林清心院里。
正欲往自己屋里走,忽被林清心唤住:“姐姐。”
林清见的思绪被拉回现实,驻足抬头,问道:“有事?”
林清心看了眼周围,见都是心腹,没别人,便直言道:“想来姐姐看出来了,妹妹中意陈留王府这门亲事。”
听得陈留王府四个字入耳,林清见的心莫名一紧,但她面上不显,只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林清心笑笑道:“我知世子中意姐姐,但之前我打听到姐姐拒了这门亲事,陈留王府门第高贵清净,实乃择婿不二人选。我就不跟姐姐绕弯子了,妹妹想攀这门亲,但若是姐姐有意,妹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绝不会与姐姐争。本想着姐姐不要这么亲事,妹妹连日来都在为此努力,但今日又见姐姐和世子举止亲密,便猜测姐姐是否转了心意。
今日来找姐姐,便是想跟姐姐要个准话。姐姐到底愿不愿与陈留王府结亲,若是愿意,妹妹便不再浪费时间。若是不愿,便请姐姐成全,日后离世子远些。”
林清见闻言一时哑然,竟是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若是换做之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不愿,可现在,让她说不愿,为何这么难说出口?
见林清见不说话,林清心觑着她的神色,再次问道:“姐姐到底愿不愿?”
第50章
面对林清心的询问,林清见竟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
理智告诉她,晏君复千好万好,也不适合她。可一想到今日看见林清心示好晏君复,她心头那股子酸涩,便做不到直言拒绝。
林清见委实陷入为难,为难的不是林清心的问题,而是她自己眼下迷茫不清的心。
林清心素来善于察言观色,而林清见又不大会隐藏神色,眉宇间的困惑尽皆被林清心收入眼底。
林清心无奈收回目光,不由轻叹一声。看来她这姐姐已对世子动心,只是因为不知什么缘故,无法接受。
既然未定音,她等等也没什么,便对林清见道:“姐姐既然自己也不清楚,那我便等等姐姐吧,等有了答案,再来告知我。”
林清见闻言看向林清心,眼露好奇,不由问道:“以你之前不择手段的做派,大可想法子去攀这门亲事,为何要来问我?莫非我应下这门亲事,你便会放弃?”
她会直言来问她,而不是偷偷摸摸又做些什么小动作,反而叫她高看一眼。
林清心失笑,随后坦然道:“没错。你若要这门亲,我便不会与你争。”
听闻此言,林清见不免重新打量林清心两眼,问道:“为什么?”
林清心轻叹一声,回道:“你是嫡出,世子又属意你,你若同意,我便没有丝毫胜算,我又何必浪费时间?我不似姐姐,会有这般迷茫,我想要什么,我从来看得明白,奔着自己想要的去便是。”
林清见听罢这番话,委实对林清心多了几分刮目相看,不由感叹道:“清心,你很聪明,也很清醒。”
林清心低眉笑笑:“姐姐过奖了。”
林清见还有疑惑,复又道:“可你既然知道世子不属意你,即便想法子攀上这门亲事,也要和一个自己不喜,甚至不喜你的人在一起,你不难受吗?”
林清心闻言不屑道:“现在过得就够难受了,还在意什么喜不喜欢?情爱这种东西,哪有踏踏实实能握住的钱权要紧?”
出生这种东西,当真能叫人看出参差来。同样是面对陈留王府的婚事,都摆到了姐姐面前,她便有余地徘徊犹豫,而她,就得费劲心思自己去争取,还不见得能得到。
说实在的,林清见委实有些佩服林清心,看准一样东西,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一门心思的去努力,关键是手段还高明。
林清见看着眼前仙女般的妹妹,一时颇为感慨,不由道:“你这么聪明,其实完全可以为自己想想别的出路。我知道你很在意庶出的身份,但是清心,人生不是非黑即白,想要在这个世上赢得别人真正的尊重,并非只有抬高身份这一条路。我能成为昭武校尉,而父亲也同意认可,并非因为我是嫡出,这期间缘故,你好好想想吧。”
林清心闻言眸光微颤,不由看向林清见,眼底流出一丝罕见的困惑。
林清见冲她笑笑,抱拳告辞,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独留林清心在原地,神色间若有所思。
林清见回房后,一面吃饭,一面琢磨这今日林清心问自己的话。之前她未曾多想,但是今日林清心的问题,却像一面镜子般,照出现在自己的想法。
她不愿看到晏君复和旁人在一起。
林清见眉心微蹙,她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般难言的情愫,以为自己说拒绝便能拒绝,可而今看来,中意一个人的心,当真是难以违背。
林清心一时更加烦闷,他与贺既昌之流不同,是认识真正的她,并尊重她的人。他若不是陈留王世子该有多好?
她不想嫁入高门贵府,日后过得战战兢兢,可现在心里的难受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些情爱之事,果真好生麻烦。
这一顿晚饭吃的很没有滋味,林清见思来想去,想了许久,方才理出一条能自处的路来。
既然违背不了心中的情愫,那便如他之前所言,给他一个机会吧。
先了解看看,认真去了解下他这个人,以及他的生活,若发现能在自己应付的范围内,便应了他,若发觉自己真的不行,那该舍便舍,就是难受,也得认真舍去。
做下此番决定,林清见心里好受了许多,那迷茫之感散去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饭几口扒拉完,便拿了书本去哥哥院中。
许是做下决定后心情好了,去哥哥院中的路上,想着等下能见着晏君复,林清见竟隐隐有些期待,唇边悄悄藏上一抹笑意。
等到了林清言院中,晏君复还是在和林清言在亭中下棋,一见林清见进来,晏君复立马将拿起来棋子扔进棋篓里,朝林清见大步走去。
亭中的林清言面露疑惑,嗯?他妹妹今晚怎么没让人叫他出去,而是自己过来了?
正疑惑间,晏君复已经接过林清见手里的书本,带着她走入亭中,还对她道:“早这样多好,我和你哥哥一起,一定事半功倍!”
林清见展颜一笑,对晏君复道:“之前也不知道你讲的那么好啊。”
林清言看着自己妹妹的神色,不由摇头笑叹,得,缘分天定,且走着瞧吧。
二人进了亭中,一起围桌坐下,林清言命人撤了棋盘,又给林清见上了茶,三人便开始一晚的辅导。
这一晚的晏君复,一改上次的沉默寡言,对林清见有问必答,甚至还能发散着讲些别的东西,三人在说笑间,便将林清见的课给补了。
这晚的氛围,晏君复当真喜欢,藉着说课本上的内容,林清见跟他有什么就说什么,该问的问,该反驳的反驳,没了任何顾忌。
这样无碍的交流,前世的晏君复等了八年,都没能等来,而现在,在这个夏日蝉鸣的夜晚,他终于等到了。
晏君复眸光似水,一汪深陷在林清见身上,唇边的笑意更是如勾兑了醇香馥郁的酒,深邃悠远。
晏君复本以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能和她这样平静的深入交流,但未成想,当天晚上,豫章帝的口谕,便到了林府。
天色早已乌漆嘛黑,林府中处处都已挂上灯笼,传旨的中贵人来的时候,林清见等人的补课还未结束,二人便匆匆赶往前厅接旨。
林府众人刚在前厅跪下,中贵人忽地对林时温行礼道:“陛下此番口谕,须得下官单独说与世子和林校尉。”
林时温当即了然,忙带着众人关好门,只留林清见和晏君复在厅中。
二人正欲跪接陛下口谕,中贵人忽道:“二位不必多礼,且听陛下吩咐便是。”
晏君复见此眉心微蹙,不让跪接,那多半要说的比较多,八成事情麻烦。
果然,中贵人开口道:“颖川郡、汝南郡、南阳郡三郡,今夏忽逢蝗灾,百姓庄稼深受其害,陛下为此头疼许久,怕是得请二位走一趟。”
林清见闻言不解:“可我只会打仗,这治理蝗灾,该是文官的活儿啊。”
那中贵人眉心深蹙,叹息道:“林校尉有所不知,中原派系的官员,自成一股势力,皆为先帝在位时的老臣,其中不乏窝囊蠹虫,心怀僭越之辈,致使陛下治理困难,百姓已多有不满,偶有流民作乱。前头派下去两位钦差,一位到任便是大病,一位更是失足卷入河水潮汛。”
颖川、汝南、南阳三郡离陈留不远,晏君复自是明白这几个郡是什么情形。前世便结党自成一派,清理掉傅相后,皇兄费好大功夫,才将这三郡收拾干净。
按时间来看,前世收拾傅相是两年后,收拾中原派系的官员是近四年后。
但今世因为林清见杀傅砚名一事,促使傅相一事提前,那么这次皇兄下旨,怕是打算借蝗灾一事,收拾中原派系的官员。
但为什么选他和林清见?
但听那中贵人接着道:“此番钦差难到三郡,二位勇敢果断,陛下需二位护送钦差抵达三郡,并保护钦差至此事结束。”
话到此处,那中贵人眼中忽然流出一丝郑重,说话的语调,也愈发的缓,近乎一字一句:“陛下特意吩咐,林校尉切记莫要束手束脚,若有看不惯的人,见不惯的事,当初如何杀傅砚名,等到颖川三郡,便如何杀贪官蠹虫。”
这可太好了!奉旨当义匪,求之不得!林清见当即行礼:“臣林清见,必不辱使命!”
晏君复至此恍然,不由失笑,敢情皇兄就是看上了林清见的正义之心和勇敢果断。中原派系的官员,根基深厚,皇兄不能明目张胆的赐给钦差斩杀权,否则钦差都到不了颖川等地,恐怕就得没命。
但是嘱托给林清见和他就不一样了,看似是保护钦差,顺道弹压流民,可等到了地方,一旦某些玩意儿的行为,林清见看不顺眼,那就可以直接杀,到时候他们就算想闹,但也人也已经杀了,皇帝自会想法子给他们兜底。
这事换做别人,怕是会瞻前顾后,但是林清见不同,哪怕清楚后果极其可怕,她也会为了心中的道义,果断做出选择。
就拿傅砚名一事来讲,林清见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杀傅砚名的后果,但当时那种环境下,不杀傅砚名,余氏夫妇就得死,她即便清楚后果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护余氏夫妇。
36/51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