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他知道,她不会单纯的只看皮相,便能多往深里想一步。只需想这一步,今天的结局,便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当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作为丈夫,是他失职……
第12章
罗刹女房中的四个大汉,费了好大功夫才制服晏君复,将其拉进隔壁耳室里,绑在椅子上。
堪堪绑好晏君复,其中一个大汉一拳就抡在了晏君复脸上,喘着气吼道:“闹腾啊!继续闹腾啊!”
晏君复被打的脸颊生疼,立时便红了一片,他眸中神色愈发精厉,一言不发,舌尖在口中划了一圈,吐出一口血星子。
那大汉见他如此嚣张,正欲再补上一拳,却被旁边人拉住,道:“算了,毕竟是少寨主送来的人。去问问寨主,此人如何处置。”
那大汉狠狠瞪了晏君复一眼,“呸”一声,用力往他脚边吐了一口吐沫,方才跟着其余三人离开耳室,去见罗刹女。
晏君复看着那四人关上门,方才深深蹙眉,如丧考妣。他给出去的第一封信中,写了暗号让康郡守调兵埋伏,现在就希望他们没有落网。
四人在卧室帐帘外停下,正见罗刹女梳妆停当,起身缓步往外走来。
不多时,一名看起来宛若京中贵妇的中年女子,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姿色虽不算出众,但是五官端正,保养的极好。
罗刹女慵懒的抬着眼皮,问道:“陈留王世子,老实吗?”
那打了晏君复的男匪道:“很不安分。”
罗刹女“嗯”了一声:“不安分就关着吧,等过些日子处理了便是。”
另一人蹙眉道:“毕竟是陈留王世子,若是杀了,会不会引起朝廷的大肆反扑?”
罗刹女道:“咱本就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一天没一天不是寻常吗?咱们这寨子,朝廷剿匪多少回,如今才被找到。等过几日咱们搬了家,他们若想再找,不又得十几年,等到那时候,这世子投胎都长大了吧。”
那人闻言,没再有异议,应下,又问道:“那少寨主抓住的那些亲兵,怎么处置?莫非当真依少寨主所言放了?”
罗刹女敛一敛衣袖,道:“就让她以为放了吧,等咱们离开,往暗道里放把火便是,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那男匪接着道:“我方才听那世子唤少寨主林清见,寨主,少寨主是不是知道了?若再留着少寨主,是否不妥?”
“自然能留。”罗刹女道:“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而且,就从这件事上看,你觉得她信了吗?即便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短时间内,她也会怀疑爹娘为何不要她,心病可不好医。只要她对我这个义母,还留有一丝情义,一旦出事,林家的地位,和她孺慕之情,将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林清见回到自己房中,沐浴过后便直接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她打算去汉阳郡里转转。
毕竟他们马上就要搬家,她得去郡中,打探打探近日朝廷的风向。
平日里义母不怎么让她出门,只让她好生在寨里呆着,但这次许是她表现出色,兵不血刃解决了前来剿匪的人,义母特意许她出来,只千叮万嘱,保护的人还是得几个。
第二日天未亮,林清见便已带着几个人下山,往汉阳郡而去。
等到汉阳郡时,恰好是晌午时分,林清见带着几个人,便直接先找了个面馆吃饭。
饭间,便听隔壁桌有几名食客,恰好在议论朝廷剿匪的事。
“诶,你们听说了吗?朝廷这次派了陈留王世子前来剿匪,据说是找到了孔雀寨的窝点。”
“听说了啊,这几日汉阳郡都在说这事。可是为啥都这么些日子了,还没消息?”
“不知道,这剿匪都多少年了,就没成功过,孔雀寨多狡猾啊。”
“希望抓紧端了孔雀寨的老巢吧,吾等苦孔雀寨久矣。”
头两句,林清见听着还在笑,可后一句,她却听着意味不大对。从前她也偶尔出来,但没这次闹得这么沸沸扬扬,自然未曾听过旁人讨论孔雀寨。
他们不是义匪吗?为何这些食客,会说他们苦孔雀寨久矣?
同行的人发觉林清见神色不对,低声道:“少寨主别放心上,你瞧那几个人,一副商人打扮的模样,许是鱼肉百姓的奸商,烦咱们寨正常。”
林清见听罢点了点头,也是,便没再多想,专心吃饭。
饭刚吃饭,她本打算再慢慢喝杯茶,怎知身边人已付了钱,起身便要走,林清见蹙眉道:“急什么?”
那人道:“查军中官兵动向要紧。”
“好吧。”林清见抬起茶杯猛喝了一口,便起身跟了他们出门,往汉阳郡兵备府而去。
林清见等人一路进了通往兵备府那条小巷,路过郡守府时,忽见门口的告示牌上,恰有他们孔雀寨寨主的画像和通缉令。
他们以往出寨,是会避开衙门等地的,但这次是要查看官兵动向,所以才来了这条街,要不是这次过来,林清见还不知道他们孔雀寨居然有通缉令呢。
林清见一看笑了,侧头对身边人道:“瞧把义母画的,和本人毫不相干,就这样,义母便是从他们跟前走过去,他们也认不出来。”
郡守府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衙役,也有告状断案的……
林清见对身边人道:“人多眼杂,你们等我下,我去看看。”若有别的相似特征,她顺手给毁了便是。
说罢,不等那几人反应,林清见已朝那告示牌走去,几名陪同只好等在一旁。
林清见来到告示牌下,这才仔细看上面的字。不看还好,这一看,林清见险些没气得掀了这告示牌,这上面,竟说她义母是个拐卖人口,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坏蛋。
林清见不屑冷嗤,义母说的果然没错,这些当官的,为了自己利益,竟是这般颠倒是非黑白。
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通缉令,不看也罢。
林清见正欲转身,却忽见那通缉令旁边,还有一张寻人启事。那纸张洁白,没有破损,也没有落灰,显然是刚贴上去的,且那启事下面,从字迹来分析,是和上面这张一样的内容。
可见这寻人启事,稍有破损,便会换上新的。
而那张寻人启事的落款,正是林大学士林时温。
林清见眉心一跳,忽地想起晏君复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眸光骤然凝在那告示上,细细看去。
但见上面写道:“爱女林清见,于三岁那年被奶娘绑架走失,至今找寻未果。爱女脖颈处,有一灵芝状胎记。若有人寻得线索,愿赠以千金。”
第13章
林清见手蓦然抚上自己脖颈处的胎记,怔怔的看着告示牌的字,巨大的震惊将她席卷,四肢都跟着麻痹、犯凉。
她忽地想起昨晚晏君复追出来时,对她的称呼——林清见。
而这三个字,和寻人启事上所写,林大学士丢失的女儿一模一样。
若她的爹娘真的在找她,自她丢失后就从未放弃过,若晏君复所言为真,爹娘当真很疼爱她,那么骗她的人,便是义母。
这些年来和义母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涌现,十六年来建立起的认知,在此刻轰然崩塌。
迷茫和不知所措,在瞬息间接踵而来,仿佛被击溃的不止她这些年建立起来的认知,还有她的身体。
眼眶在一瞬间泛红,但念及街对面同行的人,林清见硬生生饮下泪意。
她伸手,扯下了那张寻人启事。
纸张撕裂的声音传来,连带着下面好几张,都被扯下细碎的纸条。她方才发觉,这张寻人启事下,竟是累着一叠一模一样的寻人启事,从旧到新……
足可见,长年累月,她的爹娘,是如何执着的在寻找她。
林清见的指尖攥得泛白,若于她身世上,晏君复所言为真,那他口中孔雀寨作恶多端,是否也为真?
林清见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将那张寻人启事叠好,塞进衣襟中,随即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回同伴身边。
她刚走过去,其中以男匪便问道:“少寨主,那上面说什么?”
林清见道:“就说咱们孔雀寨作恶多端。”
那人笑笑道:“官府的阴谋罢了。少寨主咱们抓紧去兵备府,查看完动向,就抓紧回去吧,省得外头这些东西,脏了你的眼。”
类似的话,林清见素来听得不少。每每外出,义母都会找人陪同她,每次也都会说类似的话,催着她早些回去。
林清见又忽地想起今日在面馆里,他们催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从前从未怀疑过什么的林清见,忽地觉出不对来,为什么这一切行止,从前看起来是在保护她,如今看起来却那么像隐瞒她,怕她知道些什么。
“嗯。”林清见冲他们笑笑:“确实看着烦人,抓紧去兵备府吧。”
说罢,林清见转身继续往前走去,那几人跟在她的两边。
自幼生活在孔雀寨,又在义母身边长大,她对义母所言的很多事,从未有过怀疑,义母教她习武,教她读书识字。幼时被寨里同岁的小孩欺负时,义母更会严肃的训斥旁人,后来更是让她成为少寨主。
很难想像,她放在心上敬仰的人,竟然在骗她。
她不愿意怀疑义母,可如今,疑虑就这般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她不想做一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糊涂蛋。
从前不知道,但如今知道了,她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找真正的答案。
她想看看,孔雀寨到底是真的作恶多端,还是真如义母所言,是劫富济贫的义匪。
思及至此,林清见余光瞥了眼身侧的陪同。
林清见忽地弯腰,双臂捂住了自己肚子,另一只手藏在臂弯下,用力掐自己肋骨上的肉。
伴随着疼痛的传来,林清见面露痛苦,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水。
陪同忙上前道:“少寨主怎么了?”
林清见费力道:“腹中绞痛难忍,许是刚才吃饭太急了。”
几个陪同相互看了眼,对林清见寨道:“若不然,我们先回寨吧。”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先回寨吗?一来一回,她怕是都疼死了。林清见越发觉出不对来,拿出少寨主的威严,横了那人一眼,训斥道:“若回寨,你是想让我疼死在路上?找医馆!”
那几人相视一眼,又见林清见确实难受,嘴唇都开始泛白,便忙扶着她走上另一条街,找到医馆。
进了医馆,林清见正见有一名女医,四十来岁的模样,她忙上前扣住她的手臂,抢先一步道:“我腹痛难忍,但不好与陪同的小厮说,大夫可否给我提供个房间,让我休息片刻,再清理下。”
那女医闻言,便知林清见这腹痛,怕是女子月事来了,忙伸手扶住林清见道:“别怕,我带你去后面屋里休息。”
那几个陪同一见林清见要被单独带走,立时慌了,上前一步道:“什么病不能在外头,要带到里面去?”
女医横眼过来:“你们男人懂什么?姑娘这病,还真就不能在外头看。”
林清见愈发确信,这些年来,每次出门义母给她的陪同,其实不是保护她的,而是监视她。
她不想相信,但事实,条条指向监视。
林清见对那几个男匪道:“你们在这儿等我,我休息几个时辰,吃了药便好。”
那几个男匪固然焦急,但眼下他们势单力薄,总不能在大街上闹事,而且医馆还有几个身着官兵服饰的人。
而且,少寨主只是看个病,进去屋子里也是和女医呆着,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念及此,那男匪对女医道:“好生为我们少主人诊治。”
女医应下,扶着林清见往后院的空房中走去。
院中的清幽隔绝了医馆里的嘈杂,林清见这才松开掐着自己的手,趁机向那女医问道:“我瞧着大夫的医馆里,还有几个官兵,可是这几天去剿匪的?”
女医道:“剿匪的官兵早出发了,说是从京里来的。方才那几个,只是生了些小病罢了,并非受伤。”
林清见心想,若今日面馆里的那几个人,恨孔雀寨,是因为他们是鱼肉百姓的奸商,那么医馆的女医,总该是普通百姓。
念及此,林清见试着道:“孔雀寨作恶多端,希望能早些铲除。”
说罢,林清见目光锁在那女医面上,认真观察她的反应。
但见那女医一声长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是啊,希望早日铲除。”
说着,那女医又道:“我不是汉阳郡人,我娘家在隔壁陇西郡。我娘家那条街上,有个无儿无女的老汉,为人宽厚善良,但就是日子过得苦。但五年前,他帮了位江南的客商,那江南客商,便教他跑商,并给了他一笔钱,作为本钱。”
话至此处,女医深深叹道:“那老汉日子堪堪好起来些,那年跑商赚了钱,还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送了布匹吃食。但怎知第二年,他跑商时,却遇上孔雀寨的土匪。所有的货和货款,皆被打劫一空,人也被打折了条腿。这命运啊,当真喜欢挑苦命人为难。”
林清见闻言,心剧烈的震颤起来,颤声问道:“他……”
话未出口,哽咽已至,夹杂着强烈的愤怒和自责,林清见忍住动荡的情绪:“他后来如何了?”
第14章
那女医重重叹了一声,道:“他从前日子虽然过得苦,但人比较乐观,也都撑下来了。那名客商的资助,让他的日子终于好转起来,也终于看到了希望,可是却被孔雀寨断送。那之后,他好像就失去了斗志,整日招猫逗狗,有点儿钱就喝酒,病了也不找大夫,没多久,便过世了。”
林清见心里一梗,似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女医口中那个人变成了自己。
那种堪堪见到希望,便被无情碾灭的绝望,叫她几乎上不来气。可偏偏,造成这种绝望的,是她们孔雀寨。
林清见还是不愿相信,养大自己的义母,会一直在骗她。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些人,竟是心肠那般冷硬的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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