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如筛糠一般抖了一阵,听着曼娥的叫声越来越无力,她终于忍不住叫喊起来:“住手,都给我住手。”
云开恍若未闻只是招了招手,几个健壮的妇人便站在三太太身后,三太太刚想起身便被按回椅子上。
云开一反刚刚的凶神恶煞,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朝三太太笑:“三太太就是心善,见亲近之人受罚心有不忍。可是这刁奴借着您地名头行下作之事,不教训是不行地。你好好歇着,这等粗活就让我来,您看着就好。”
曼娥被打得卧在地上,青石地砖上也因她的挣扎而染上血迹,等她连疼都喊不出来云开才让小厮住手。
他吩咐俸二道:“把这个奴才给孟定土司府送回去,告诉他们,下回往三太太身边送人就送老实点的,这种奸猾的奴才三太太使掌不住的。”
三太太后背的衣裳被汗水浸了透,夜风吹来大了一个寒颤。她看着地上浑身是鞭痕的曼娥她恳求地看着云开:“回孟定她命就保不住了,二少爷发发慈悲,撵她出府也就算了。”
云开一脸假模假式的愁云,向俸二叹气道:“家里的女人都心软可怎么行?”
俸二把腰拱得弯弯的拍印太马屁:“印太一心向佛,下面的太太也是有样学样。”
云开两手搭在圈椅扶手上,漫不经心地对跪在院子里的奴仆道:“看看,府里的太太是多么仁慈,你们不思量着回报,竟然还对主子不恭不敬,你们对得起谁?不要以为仗着有人撑腰就在府里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说到这,云开眼睛看向三太太:“这个土司府姓罕,好日子过腻味了不想呆,有的是地方安置你们。”
玉燕在屋内看着婢女给月明擦身、喂药,外面的动静她不是听不见,只是她比三太太更明白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是她父亲、是厉阳、是云开,就因为他们是男人,就因为他们手中有着无上的权利,在这种权利面前印太都要退避三舍。
她也做过正室太太,明白印太对三太太这种跳梁小丑的行为一直不干涉是因为什么?
印太就从没拿她当个玩意看过,无非争点吃穿、脸面,印太手指缝漏出来的给了你又怎么样?
再有志气点争罕土司的宠爱,可争到了又怎么样?花无百日红,罕土司要是个长情的还能有八太太和三弟么?这些年府里来来去去的女人还少么?可对印太有什么影响,她的儿子以后照样要做土司。
倘若三太太今天不吃下这个教训,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被送进庙里和四太太、五太太做伴。
听到外面人群散了,她让艾玉留下照顾月明,自己亲自扶了被吓得站不起来的三太太回院子。
到了自己的地盘,三太太提着的那口气总算舒了出来。她用帕子捂着脸哭道:“二少爷一点脸面都不给我,这是要逼我去死呀!”
玉燕没有象往常一样她脾性一不对头就劝慰她,吩咐小丫头去打水给三太太洗脸后才淡淡对三太太道:“逼死你倒不至于,可能想送你去庙里修行。”
三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诧异的看着三小姐,不明白平日温和的女儿为何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玉燕端了杯茶递给她:“您还不明白吗?您年轻时千娇百媚的都没争过印太,现在厉阳他们长大了您就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三太太大怒一掌挥掉玉燕手中的茶盏,厉声道:“你浑说什么?”
门外守着的小丫头听见屋里的动静掀了帘子准备进来,被三小姐厉声喝止:“滚出去。”
小丫头吓得连忙缩了回去。
三太太吓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你发什么疯?”
玉燕重新给她端了茶放在桌子上道:“您要是真为了我好,以后就收敛些吧,您就算不顾及我也要顾及阿公他们。舅舅不在了阿公带着表弟支撑着也艰难,您就不要给他们招祸了。”
三太太撇着嘴不服:“孟定府这些年靠着我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我能给他们招什么祸?”
玉燕叹了口气:“往年这时候阿公他们都要来借粮,今年怕是借不到了。”
三太太先是不解,想清楚关节喃喃道:“不会吧,为了个小丫头出头。”
“胳膊折了,也是藏在袖子里,这个道理您自己好好琢磨。”
说完掀了帘子出门交待小丫头:“三太太今晚怕是会梦惊,你们晚上惊醒着点。”
道理她都讲完了,阿妈还是要犯倔她也没有办法了。
第26章
昨晚闹了那么一场,云开身心俱疲准备早上睡个懒觉,结果天才蒙蒙亮下人就来禀报月明的情况。直说兰小姐看着不对劲,却又支支吾吾不说清楚哪里不对劲。
云开以为月明病情有变,连忙掀被起身,喊俸小赛去请大夫。衣服也顾不上换到门口趿着鞋就急忙赶到月明房中。
一进屋就见昨晚照顾她的婢女跪在床前,月明好端端的坐在柚木架子床中,背对着众人捧着奶粉罐一边哭一边拿勺子挖奶粉吃。
这是什么情况,怪不得那个奴才支支吾吾的。这哪里是不对劲呀?这是很不对劲!
他扬声问:“兰月明你干什么呢?”
月明听见声音回头,烧应该是还没有退。面色潮红,干燥微烈的唇瓣上沾满了奶粉。看见是他月明眼眸微动,晶莹的双眼虽满目水雾却目光深远,似委屈似愤懑,万千心绪最后化作一声可怜兮兮地:“我饿。”
云开的身子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兰月明现在这个样子虽然很惨,但太呆太好笑了,他差点就想捶墙狂笑一番。
他忍着笑问地上跪着的婢女:“小姐饿了为什么不给她端饭过来,让她吃那东西?”
婢女头贴着地道:“艾玉姐姐已经去拿了,可小姐硬是要吃……奴婢……奴婢也是没办法。”
这帮下人昨晚被云开吓破了胆,半点都不敢逆了月明的意思。她让拿勺子就拿勺子,她让开柜子就开柜子,她让拿奶粉罐就拿奶粉罐。
云开无奈,走到床前对月明温声道:“这干奶粉干吃多噎得慌呀!别吃了,我让下人给你泡了喝。”说完伸手准备去拿奶粉罐。
月明转回头侧过身子不避开他的手,搂紧奶粉罐一边抽抽噎噎一边狠狠挖了一大勺奶粉往嘴里送,一个气没匀顺被嘴里的奶粉呛得直咳嗽。整张床弥漫着粉雾,云开捂着脸连忙躲开。
看着铺了一床的奶粉,月明哭得更伤心了。
听着月明魔音穿脑的哭声,云开捂着脸的手都不想放下来。这要怎么哄?怎么哄?!
不一会月明的哭声都哆嗦起来,眼见她哭得都要背过气了,云开无奈地在床上挑了一块没被奶粉殃及的地方坐下,拍拍她的肩膀道:“不是说饿么,怎么还有力气哭?你想吃什么就说,我让下人给你弄。”
月明吸着鼻子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真的么?什么都可以?”
云开点点头:“想吃什么你就说。”
月明满脸希冀道:“我想喝盐汽水。”
这个死孩子,昨晚烧得一脸茫然很是荏弱可怜,一醒过来真是比三太太还会作妖。云开双眼一瞪:“没有,打人沾竹条的盐水倒是可以给你一碗。”
月明扁了嘴又要哭,艾玉正好提着食盒进来了。看见一屋子跪的跪,站的站很是奇怪。但屋内气氛不是太好她也不想多嘴,朝月明笑道:“小姐等急了吧,今天厨房熬了牛肉汤,您现在不能吃得太油腻,我撇油花了些功夫。”
说完她打开盒盖,牛肉汤的香味引得月明忘记了哭、也忘记了盐汽水,伸着脑袋往热气腾腾的汤碗看去,两顿没吃饥肠辘辘,闻着香味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见月明被安抚住云开长舒一口气,但看着月明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几个婢女只会呆呆地跪着又有些恼火。他带着火气道:“愣着干什么?不知道给小姐换换被子么?少爷我也饿了,去把饭给我拿来。”
艾玉服侍月明很是精心,大清早的怕月明着了凉,让小丫头重新拿了床被子裹住她后让她靠在床头,给她围上布巾端着汤一勺一勺的喂给月明。
月明虽然饿,但毕竟烧还没退不是很有胃口,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摇着头说不吃了想睡觉。
云开在桌前吃早饭,大块的牛肉的铺在米线上,再撒上多多的芹菜和小米辣,吃得他浑身冒汗。
他这边吃得痛快,兰月明却跟病西施一样,吃了两口就又躺下了,搞得他吸米线都不敢太大声。
俸小赛领着大夫进来时,月明又变得昏昏沉沉的。
大夫见大清早云开只着睡衣在月明房中吃早饭很是诧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中揣测云开和月明的关系。
云开见大夫不去给月明看病,只是东一眼西一眼的瞟他有些不悦,扔了筷子沉声道:“大夫请先去看看兰小姐吧!”
大夫这才梦如初醒般反应过来:“哦……哦,好的!”
俸小赛端了个凳子放在床边,艾玉将月明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大夫坐下手指搭在月明的腕子上,细细感受着月明的脉搏。
不一会他放下手对云开道:“小姐的高热已经没有昨晚厉害,吃上几副药就应该没事了,只是吃食上得注意这两天吃清淡一些,等烧退了注意给小姐进补一下,很快就能恢复了。”
云开让俸小赛送大夫出去,他吃饱了也准备回房间补觉。才到门口月明却突然开口:“你别走。”
云开转身见月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他:“你别走,我害怕。”
云开问:“怕什么?”
一双眸子盛满泪水:“我怕那个蒙着白布的人追我。”
她昨天真是被吓狠了,云开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让婢女等俸小赛回去他房间给他拿本书。又让人把床前的圆凳换成圈椅,他坐在圈椅内对月明道:“你睡吧,我不走。”
听见她的保证月明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俸小赛拿着书一进门就看见他家少爷坐在圈椅内,头靠在架子床的柱子上睡得正香。看着熟睡的少爷和兰小姐,他把书轻轻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艾玉端了一盘糕点正要进去,被俸小赛拦住。
他对艾玉笑道:“姐姐你忙了一晚上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伺候呢!”
艾玉以照顾月明一晚上的确感到疲累,但二少爷不发话她哪敢回去,对俸小赛道:“照顾主子哪里能论什么辛苦不辛苦,再说你一个爷们哪会照顾小姐,你还是好好伺候二少爷吧!”说完就要进屋。
俸小赛伸出胳膊挡在门口:“你就算不累也得去和三小姐回个话不是,她怕也担心兰小姐呢,你放心去,我不方便照顾的还有其他姐姐呢!”
这俸小赛一再阻拦让艾玉起了疑,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让她进去。二少爷在里面干什么?但她这个人最是识时务,俸小赛敢拦他想必是二少爷的意思,她从不跟主子对着干。
对着俸小赛粲然一笑,把手里的糕饼盘子递给他道:“既然这样就辛苦你了。”
俸小赛笑着接过:“就像姐姐说的,照顾主子哪里能论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姐姐你慢走。”
艾玉带着满肚子疑惑走了,俸小赛捧着盘子站在门口。昨晚半夜下了一场雨,雨后的清晨草木气息浓郁,俸小赛深深呼吸了一口后,抒发道:“正是春光好啊!”
一旁擦地的婢女互看了一眼,这小子发什么癫?这都入夏了他不知道啊!
第27章
在厨房的小红泥炉上,临时调来服侍月明的婢女摇着扇子守着正在熬的汤药。沸腾的汤药顶得盖子扑腾扑腾,药汁从顶开的缝隙溢了出来。
她用布巾垫手掀了盖子,中药那股子苦臭随着蒸汽一起散在厨房里。一个厨娘骂道:“倒药不会出去倒呀?弄得一屋子味。”
另一个厨娘连忙拉了拉她的胳膊,悄声道:“是兰小姐的药。”
听见是给月明熬的,骂人的厨娘噤声,讪讪地继续切她的菜。
婢女在空碗上放了一片小竹沥,隔了药渣后把药碗盛在托盘端去给月明。
隔着老远,门口的俸小赛就闻到一股药汤味。
他问婢女:“这是兰小姐的药吗?”
婢女点点头:“大夫吩咐熬好就马上让兰小姐喝。”
“你先等一下。”俸小赛转身进屋,将靠在床柱上睡得正香的云开叫醒:“二少爷、二少爷。”
云开睁开眼,刚想动就觉得脖子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心道,昨晚真是累到了,这样都能睡着。
他揉着酸痛的后脖颈问俸小赛:“什么事?”
“兰小姐该喝药了。”
云开本想说句,那就给她喝呀!忽然想起让人看见自己在月明房里睡着了不太好。站起身扭扭脖子对俸小赛道:“让她们进来伺候小姐喝药。”
婢女端了药进来,看到月明还在熟睡。有心想叫月明起床喝药,又怕她睡得正好冷不丁被叫起来发脾气,二少爷只怕会发作了自己。不叫她大夫又交待了熬好了就给她喝。
罕云开不知道婢女心中正左右为难,见她在床前呆呆站着,就去喊月明。
也许是知道有人陪在身边,月明睡得很安稳,云开见她睡得又沉又香甜犹豫了一下,再看看她脸上血色都没有,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不喝药是不行的,还是伸手推醒了她。
“兰月明、兰月明,起来喝药了。”
月明睡得正好被人打搅有些不快,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对云开道:“我不想吃,我要睡觉。”说完还翻了个身背对他继续睡。
云开差点气笑了,他扯着她的杯子斥道:“药是你说不想吃就能不吃的么?你以为是吃蛋糕吗?”
月明听见这话倏地睁开眼,翻身撑起身子激动地问:“你说什么?喝完药就能吃蛋糕?”
云开揪着她的被子怔愣住了,他什么时候说了?他没有,不可能。本想一句你做梦喷她个满脸开花,但她因为生病愈发显得大乌乌的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他,他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这个,喝完药马上吃这个有点困难,但今天之内让你吃上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只能是鸡蛋糕,奶油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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