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莺笑眯眯试探问:“三爷?”
路景延没松手,说道:“圣上在夜晚筵席提到了世子的婚事。”
柳砚莺僵直着,以为自己看上去游刃有余,“嗯…我记得,前世圣上也在春狩时提过,还将日子定在初秋。”
路景延道:“这辈子提前了,改到了下月底。”
柳砚莺一惊,看向他扑朔迷离蒙着层雾气的眼睛。
王妃既然要将她嫁去庄上避免影响世子婚事,那必定会赶在大婚之前将她嫁出去,若婚期改到下月底,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就是长出三头六臂也逃不掉了……
路景延喜欢她这个表情,费尽心机到头来付之一炬,是她亲手将自己送进了死胡同里。
他循循善诱地问:“这月底是我生辰,你可还记得我前世及冠得了一件什么礼物?”
柳砚莺前世视他若无物,这上哪记得去?她答不出,便只干笑着。
路景延也勾起唇角:“前世父亲在京中替我买了间宅子,想留我在京城,我谢绝后只求了一匹快马返回沧州。今生我自发留下,及冠那日定然发生变数,你说,这次我该求点什么好?”
你求神拜菩萨去吧!柳砚莺在心里啐他,面上嘻嘻笑着,“三爷求什么都好,砚莺都替三爷高兴。”
路景延就喜欢看她吃瘪,“这可是你说的。”
她倒是想说点别的,“三爷,我能走了吗?再不回去荣春苑那边真要起疑了。”
“可我还没训话。”
柳砚莺一怔,未来得及反应,只觉眼前一暗,靠在塌上的人起身昏天黑地地覆了上来,他还不忘端开她腿上药箱,免得硌到自己。
路景延两肘撑在她脸侧,深深埋下头去,隆起的肩胛轮廓分明,似有只蝴蝶要顶破后背衣料破茧而出。
他吻得循序渐进,和那日截然不同,柳砚莺有功夫调整自己跟上他的呼吸,也有功夫睁开眼观察他的神情。
离得太近,什么也看不清。
她是该装死,还是该咬他呢?柳砚莺想了想,决定装死。她被吻得发蒙,就在以为自己要走不了的时候,路景延又戛然而止把她给放了。
柳砚莺拢拢松散的前襟,佯装若无其事跟着他坐起来。
路三就是路三,“训话”都这么有分寸。
路景延见她魂不守舍要走,将人扣下,拇指蹭过她唇边银丝,“头发乱了,理一理再走。”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不是二更哈!这章是4号的更新,5号的更新因为榜单原因会在当日23点后发布
第27章
今夜回来得晚,更别说柳砚莺还在别处耽搁了时间,等她回到荣春苑,老夫人已歇下了。
她在外间守了会儿,隔着微弱的烛火和守夜婢女闲说话。这样到了明早老夫人问起,起码听起来不算失职。
那婢女突然眯缝着眼盯住柳砚莺的嘴巴瞧,柳砚莺一惊,伸手捂着,抓了抓,“围场就是蚊子多,咬得我哪儿哪儿都是。”
婢女恍然,只是有一点不明,“刚开春便有蚊子了?”还…蛰嘴巴?
柳砚莺两手在空中胡摆,故作慌张:“哎呀,没准是虱子呢!”她伸手去抓后背,越说越怕,“我得赶紧洗个澡篦篦头发,不跟你说了,别回头再把虱子过给你和老夫人。”
婢女登时往边上挪了挪位置,唯恐避之不及地让她快去。
柳砚莺逃回自己屋里,点了油灯照在脸边,躬身对着铜镜细细检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虱子”蜇人可真扎实,难为那小丫头能信她的鬼话。
头一回不情不愿跟他硬碰硬只破了个口子,这回任他作威作福居然被欺负成这样。
“他倒是过瘾了。”柳砚莺对着镜子咂舌,左右看了看,“我可真命苦。”
翌日。
柳砚莺到老夫人屋里伺候早膳,老夫人问她怎么没精打采的,她此时除了眼圈黢黑已看不出什么,只说夜里发噩梦,梦里无常鬼追着她索命,她在没有尽头的暗巷里跑了整晚。
老夫人见她这面貌,不疑有他,“哎唷,好端端怎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吃过饭便随我去佛堂念念清心咒,清心凝神,去烦止恶。”
恰逢此时路承业跟着王妃来老夫人屋里问早安,未进门便听见她跟老夫人诉说昨日在马厩的“趣事”,路承业这才知道原来昨日没见她是因为她人在马厩,立刻拉下张脸,惹得一旁王妃不悦。
母子两个进门便较着劲,昨日围场皇帝替路承业定了婚期,今天来荣春苑他就是要和老夫人说这事的,只是此刻路承业不想亲口说了,问了安便一副骑马累过劲不想开口的模样。
王妃哪回看不出他的心思,便与他耗着,和老夫人有说有笑聊起别的,她就是要他亲口说给那小女使听。
耗了会儿抱琴斋的人也来了,孙氏带着路仙柔和路云真来坐坐,这几人平日关在府中百无聊赖,昨日围场也去不得,都想来听路承业说昨日围场上的景象一块儿热闹热闹。
孙氏笑呵呵的:“去年春狩我从世子那得的貉子毛都还没来得及拿去做衣裳,今年的新皮草就又来了。”
路仙柔捧他:“大哥箭术了得,我听说今年还打了只红狐狸?”
路云真好奇:“红狐狸?大哥,多大的一只红狐狸呀?”
“一臂长吧。”
喝杯茶的功夫来了这么多人,路承业舔了舔嘴唇更不想开口了。
王妃觑他一眼,放下茶杯代劳,“要说春狩最该说的一件事,就是圣上提起了承业的婚事,圣上为他在下月底择了一吉日,我带他来见老夫人就是为了说这件喜事。”
孙氏比老夫人反应还大,眼珠子亮晶晶,“圣上旨意?”她掩唇轻笑,朝路承业挤眉弄眼,“我看是你的新娘子等不急了。”
路承业纨绔心性地笑了笑,笑完意识到柳砚莺还在边上,看向她果真心不在焉,好像为了他的婚事难掩疲态,在怔怔出神。
老夫人高兴归高兴,只是担忧:“下月底要办喜事,这月底又是景延及冠之日,两件事挨得这样近,怕是要忙坏舒玉你了。”
平旸王妃颔首:“是啊,这月底是景延生辰,男子二十及冠,对他也是桩大喜事。”
不能光说自己亲儿,王妃有意多和老夫人聊聊路景延,“我和老爷本来还想借着及冠为他在京城觅一处宅邸谈一门亲,好将他那颗待不住的心给留下,不成想他这回竟不走了,弄得我措手不及的。”
老夫人笑着:“景延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与其事事替他安排妥当,倒不如问一问他有什么想要。”
“我也正有此意。”
两句话打乱了柳砚莺为老夫人锤肩的节奏,她赶忙蹲下身改做捶腿,背身掩饰自己的慌张。
到底是血亲,路景延将几个长辈对他之后的打算都推断得八九不离十。
她此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和上兵伐谋兵不厌诈的将军耍心眼,这下羊入虎口还能往哪逃?
“还有一事。”王妃抿一口茶,润润嗓子,也掩饰擅作主张后的心虚,“娘,我替您屋里的砚莺谈了桩婚,就在我们自家田庄,和秋月有个照应。”
柳砚莺早就知情,此时还得做得惊讶,老夫人眉头刚刚蹙起,路承业便“蹭”地自椅子站起身。
“什么?!”
他可没听说过这茬。
“承业。”王妃厉声喝止,眼神定定注视着他,要他坐下。
从刚才便插不上话的路仙柔与路云真互看了眼,不约而同垂眸吹吹茶汤憋笑,一个为柳砚莺嫁去庄上感到滑稽,一个为哥哥总算摆脱心计女的魔爪松一口气。
再看柳砚莺,垂着头逆来顺受的样子,实际内心一片麻木,她知道路景延不会让她嫁,至于他会怎么做她就不得而知了。
老夫人思忖片刻,看了眼如坐针毡的孙儿,又看了眼心如止水的儿媳妇,最后只道:“这件事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王妃做个得体的笑,“我看过了,是个好人家,娘,承业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纵是还小,也没有要什么就给什么的道理。”
“娘!”路承业急切。
没料到王妃会如此直接的点明弄走柳砚莺的意图,一旦把那点男女之事摊到台面来说,路承业要反驳还不好下嘴。
毕竟他本就看中柳砚莺的声色,见色起意,哪来的底气当着众人为她和母亲作对。
王妃转而看向柳砚莺,“让砚莺来说吧,砚莺,你也是想嫁个踏实人家的吧?”
若不是碍着孙氏,感觉王妃就要说“你是想做贵府妾还是要做平民妻了。”
柳砚莺当然想做贵府妾,但现在说什么都由不得她,“回夫人的话,砚莺去哪都好,只是舍不得老夫人。”
王妃知道她不会答得多爽快,只颔首:“你是个知心的。”
老夫人沉默良久,面色并不算轻松愉快。
她对柳砚莺的去向在心中是有考量的,起初以为砚莺会跟着承业,既然王妃不赞同砚莺嫁承业做妾,那也不代表这么好的丫头要被丢到庄上去随便嫁了。
老夫人明白儿媳的用心,也不想亏待自己屋里的人,“舒玉,我看这事就先按着吧,这月下月都是郎君的喜事,没有把砚莺的事办在前面的道理。”
这话既表明了老夫人稍有些愠怒的态度,又替柳砚莺做了争取。
如此一锤定音,没人敢再提出异议,那毕竟是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小姑娘,她有感情,不是旁人可以随意处置的。
路承业得了祖母的这一句话,这才抬眼看柳砚莺的眼睛。那是双顾盼生姿令他见之不忘的眼睛,视线短短相接,路承业读出了她的依恋和不舍,他笑一笑,让她安心。
柳砚莺不知道路承业对自己笑什么,匆匆别开眼,免得惹王妃不快。
等王妃和孙氏带着各自子女离开,她这才仰着脑袋在老夫人脚边蹲下,任老夫人用干枯苍老的手抚摸自己脸庞。
“砚莺啊,我该拿你和承业怎么办才好。”
柳砚莺跪行向前,连连摇头,“老夫人,我是真的不想嫁世子爷,王妃不了解我才替我找了人家断绝我和世子的来往,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嫁给世子。”
老夫人一惊,蹙眉问:“此话当真?”
“当真!”
她说得不像假的,想起那日她在四方亭唱的《玉楼春》,老夫人眉心轻结,“竟是我误会你了。”
*
面对王妃对柳砚莺的处置,路承业没有像前世那样闹绝食,一来他与柳砚莺关系不如前世密切,二来柳砚莺的婚事八字未有一撇,将来到底花落谁家还未尝可知。
这激起他的斗志,有意借她和母亲斗法。
路承业贵为世子,从小到大事事都由母亲把关,事无巨细。母亲不累,他却累了。柳砚莺于他而言已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头尾被王妃和他各拽一端用于角力的绳。
不过没人知道,这绳早落到了从未对柳砚莺去留提出过任何意见的路景延手里,随他是打成个同心结,还是拧成根上吊绳都由不得她自己。
柳砚莺静下心便想到他将她笼在身下亲吻的一幕,比之第一次亲吻更加温柔,温柔得连她都有片刻沉溺,也更像是路三郎的个性。
可见她此前是真的激怒了他。
其实柳砚莺明白,只要对着他装乖,还是可以维系路景延对她的耐心,让他短暂忘记她对他的利用和欺骗。
不过这绝不是长久之计,好比伤痕终有天会愈合,体验过的疼痛却在记忆里难以被抹去,那疼痛是她和路景延的隔阂。
柳砚莺是感念老夫人对她的保护的,只是就算不去庄上,不嫁世子,她留在平旸王府,不就也是落在了路景延的手里吗?
面对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局,柳砚莺忽地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在围场上说要到平旸王府来给她行赏的古怪男人。
她两手往细瘦的腰上一插,觉得好笑。
真是走投无路了,居然把这种话也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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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日路景延下了值,见到路云真候在木香居,还给他带了糕饼点心,连茶都砌好,对着门口翘首以盼。
她笑嘻嘻迎出来,摆摆手让瑞麟退下,亲自接过哥哥手里的杂物。
“哥哥今天回来得好早,我看看你的手,好些了吗?”
路景延呼噜一把妹妹的脑袋,顺势将她送到椅子上坐下,“纱布包着,哪看得出。什么叫我今天回来得早,我不是一直这个时候回来?”
路云真眨眨眼:“不是呀,好像从春狩之后你便时常回来得很晚,可是卫所事务太忙?”
路景延并未迟疑太久,应了声是,转移话头:“你今日怎么专程跑到我这来等我下值?”
路云真藏不住事,这会儿笑着抻长脖子,故弄玄虚,“有喜事。”
路景延闲下来不先喝水,反而先拿了块豆沙糕,这种做法精致的糕点在他手上逃不过两口,别人觉得甜得腻人,他却觉得正好。
“什么喜事?”
“对我来说是件喜事,想必对哥哥你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路景延见她故弄玄虚,轻笑问:“还不说?”
路云真抿抿嘴,有些得意,“我这就说,这就说嘛,母亲今日在荣春苑把话说开了,柳砚莺那个轻贱的丫头从此都在府里待不下去了,母亲要把她嫁到庄上去呢。”
路景延咽下嘴里的糕点,舌尖扫过牙根甜腻,“你管她叫什么?”
路云真鲜少见哥哥生气,路景延大喜大悲都不外露,偶尔对她生气,最多就是像现在这样板着声调问话。路云真顿住,望着哥哥好一阵没缓过神。
等缓过来了她不服气,她还以为哥哥一段日子没见柳砚莺,早将她给忘了。
“我就说了!轻贱的丫头!下贱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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