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先把灯吹了吧。”她提议。
那灯离她更近,只是她不敢挪位置,心想吹了灯两眼一抹黑,别的等完事了再说。
路景延发现她的不对劲,余光瞥见她脱下来的衣物,知道了缘由。他坐起身,披上外袍,替她把衣服捡起来,让她穿上。
柳砚莺知道今晚被她搅黄了,不说话,默默地一件一件穿回去,又趿上鞋站起身要走。
“起来做什么?”路景延按下她,“你不是因为怕才来找我的吗?这就突然不怕了?躺下睡吧。”
柳砚莺一怔,若有所思地瞅着他。
烛光下他眼眸漆黑深邃,扬眉问她:“看我干什么?”
柳砚莺摇摇头,她只是没预料到他会对她有这份耐心,“我还是回去睡吧。”
路景延不解,外袍脱了一半,动作顿住,“我又没赶你,你跑什么?”
柳砚莺抬眼睛瞅他,为难道:“不是…我没法就这样躺下,会弄脏的。”
路景延扬起眉毛,颇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懂了但不全懂,“那怎么办?你回屋睡不也一样?”
柳砚莺刚才还急得愁肠千结,突然噗嗤一笑,她情绪来得快去得快,现在只在想路景延竟还有这么好笑的时候。
“当然不一样,女子都备着应对月事期东西,东西在我屋里,三爷这儿可没有。”
路景延终于明白,将外袍穿回去,“你放在哪了?我去给你拿来。”
“你去拿?”
“你想叫猫去拿?”
“那还是三爷去拿吧。”
柳砚莺隔着烛火看他,脸颊被火光照得热热的,一时间心上也暖和起来。
“在床下的樟木箱里。”她不怕差使他,只突然想起什么,“别翻里面的东西,只能拿最上面的那个小匣子。”
路景延紧紧衣袍推门便走进了暴雨如注的夜里,柳砚莺注意到他还没答应自己,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又朝外边喊了声,“不许看里面的东西!”
这下路景延本不想看都生出几分好奇,他去到柳砚莺的屋里将箱子拖出来,拿出最高处的匣子,余光就看到了一套书册。
真不是他想看,而是那套册子就码放在最上面。
《素女经》、《玄女经》、《玉房秘诀》……
那套书看着九成新,该是新买不久,路景延蹲在她床架子边上端着木匣直发笑,明白过来她这段时间的诸多做法都是现学现卖。
原来狐仙修炼,也是要看书的啊。
他拿着匣子回去,柳砚莺心情复杂地接过,跑到屏风后边稍作整理。
等她走出来,就见路景延正拿巾子擦拭床上血迹。
他道:“来睡吧,这下不会蹭到衣服了。”
柳砚莺磨蹭过去,看他面上表情自然,心道他该是没看到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旋即钻进被窝面朝里背对着他。耳听边上迟迟没有动静,她转身掀起半边眼皮好奇地找寻路景延的身影。
结果就见路景延靠坐床沿瞧着她笑,他笑与不笑是两个人,不笑是她平日里熟悉的路景延,一笑就叫她警惕他憋着什么坏。
柳砚莺被瞧得发毛也不移开眼睛,只是和他对望,像是没什么真的能令她生怯。
“还不熄灯吗?”她轻声问。
“就熄了。”路景延吹熄了那灯,声音在一片漆黑中更显清晰,他就侧躺在她身后,“下回再敲我门,可以带着你的书来,莺莺竟不知道我也是个好学的人?”
柳砚莺“腾”地红了脸,将被子拉过头顶。
*
五更天时路景延就起了,柳砚莺醒过来只觉自己才睡了没多久,睡眼惺忪支起身子,他已经站在了四四方方的晨曦里,穿戴整齐扣上护腕铜扣,正欲推门离开。
“…三爷怎么这么早。”
“你睡吧。”
他一穿上军服,整个人说不清道不明都透着种常人难及的气度。
柳砚莺没想到他清晨就有公务在身,昨晚还有闲心陪她将一出闹剧演到深夜。她觉得还是不说话了,只侧躺着目送他推门离开。
路景延的确有要务在身,他得趁天不亮带人将那帮“吐蕃商队”一网成擒。
所有在京城活动的胡商,手上一定持有由过所关关审批的通关文牒。路景延已派人查过,京城近三月来的吐蕃商队仅有五支,全都登记在册,而这帮人的人数和货物全都对不上号。
这帮人多半是跟着使节队伍进的大邺,分头入京。
既然他们不是商人,那么会是什么身份?
路景延抵达庆王府,简单商议过后,单独带人查抄了“商队”所在客舍。他们层层封锁将“商队”包抄围堵,有人翻窗逃跑,路景延将人拦下,那人一抬首,草原鹰隼的眼眸直直切入路景延回忆深处——
此人是后来的吐蕃军将领,贡布。
前世路景延和李璧就是受他军队围困,在山谷耗尽粮草等待援军,最终路景延伤势感染死亡,而李璧后来也没有获救。
西北恶劣气候下的追击战选择不了天气地形,胜负就都押在了阵法上。可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常胜将军,决定一场战役成败的更不仅仅是阵前谋略,那一战,天时和地利都没有站在他们那边。
看着贡布这样被抓,路景延没有任何擒获敌首的快感,只觉得世事荒谬无常。因为前世也是真实的,战争和死亡都曾降临,已经发生的永远无法逆转。
他甚至怀疑昨晚和现在都只是一个临死前的梦境,只是用来麻痹他濒死的绝望。
“校尉,我们是否现在开箱查验?”庞俊的声音将路景延拉了回来。
“开吧。”
被“胡商”伪装成货物的木箱也被打开检查,里面齐刷刷摆放的都是作战兵器和吐蕃军服,以及一些来往信件,都被悉数缴获。
处理完后续事务已是傍晚,路景延尽了校尉职责,将剩余事务转交庆王,由他明日上奏,揭露吐蕃使节进京的目的并不是与大邺联姻那么纯粹,而后顺理成章申请调兵濯州,加强军力预防外敌。
路景延心头那座自重生起就压着他的大山终于开始土崩瓦解。
一切似乎真的可以重新来过。
作者有话说:
事业就是走个升职剧情,放心,不会突然跑出来占大量篇幅的。升职很重要,升职了才能给小鸟全新生活(全新大写加粗),这章小甜一手,然后关门放男二
第45章
路云真学堂休沐宿在抱琴斋,自从上次的事,她有意和路仙柔疏远,只是她不敢回哥哥宅邸,要在王府过夜就只能和路仙柔抬头不见低头见。
路仙柔叫她传信,信上内容却险些害人,具体发生了什么路云真无处去问,但见二姐大哥受罚禁足的后果,她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在祖母处待了一上午,路云真听说刘铮夫妻来了府上,正在玉清苑和父亲母亲小叙。
老夫人当下便听出端倪,掩嘴笑了笑,说该是又要有喜事了。
路云真将果皮在桌案放下,问:“喜事?妙儿的喜事?”
老夫人笑道:“是妙儿和三郎的喜事。”
路云真旋即笑容满面:“当真?”
老夫人并不正面答她,只道:“我看等解决了你两个哥哥的婚事,可就要轮到你这小伶俐虫了。”
“祖母。”路云真娇嗔上前殷切地为她老人家揉肩捶腿,想从老夫人嘴里再多打探几句。
外间来了女使通传,说三郎府上管事来接四小姐回家,车架在小西门停着。
“我哥哥府上管事?”那不就是柳砚莺吗?
老夫人赶忙叫人去请,“把砚莺叫来,去把砚莺叫来见我。”
路云真第一反应是想躲,而后心说自己一个小姐,为何要怕一个下人,梗着脖子在椅子坐下。
眼看着那朝霞红云似的艳丽女人顾盼神飞地进了屋,在老夫人面前一跪,嘤嘤啜泣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老夫人抱着柳砚莺的肩,任她低俯自己膝头哭泣,“这是想家了?”
柳砚莺点头,上气不接下气,“我昨夜还梦见老夫人了,您说您没了秋月又没了我,休息得不好,连饭都用得不如从前多了,老夫人昨日用得什么?睡得好吗?”
老夫人被她说中,但又不如她说得那么严重,欣慰地作答,又问她过得好不好,一问一答间竟像是送她出嫁又看她回门。
路云真在旁蹙眉端详着,心说柳砚莺陪伴祖母时若能做到时时刻刻都这般殷切,也难怪祖母会喜欢她。
转念一想哥哥与她相处时她也是这样热切,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那厢柳砚莺和老夫人说得差不多,转而将枪头对向路云真,她可存着怨气。
路仙柔她暂时整不过,难道还整不过一个小丫头?
柳砚莺才不管路云真是不是主谋,就算是迁怒,她偏就迁怒了!大不了去她哥哥那告状呀。
“四小姐,您还在生我的气吗?”柳砚莺看向路云真问。
此话一出,路云真险些没坐稳,听她又道:“四小姐,请您不要和三爷赌气了,今天就跟我回去吧,往后学堂休沐的日子我也叫瑞麟驾车去接您。”
老夫人听罢问:“什么气不气的?云真,你和你哥哥正赌气?因为何事赌气?”
路承业被禁足的真实缘由是瞒着老夫人的,只当是叫他婚前收心,别再跑出去胡混。
因此路云真一下顿住,不知如何作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在脖子上悬了一把刀,下一刻或许就要大难临头。
柳砚莺见她吓破胆,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将话接过去,“是因为我。四小姐不清楚我到三爷府上的前因,那日下了学在三爷府邸见到我有些误会。”
老夫人了然,她清楚柳砚莺是个惹眼的,所以云真为此生气,她只觉得滑稽可爱。
“你这小丫头,这有什么可跟你哥哥赌气的,这是我和你母亲下的决定,你要气也是气我们。”
路云真心不在焉应了几句,在想不知柳砚莺是何居心,竟替自己隐瞒。
其实柳砚莺根本就没想将这事捅给老夫人,王妃都为世子善后了,她要再告一状,那不是明摆着跟王妃叫板吗?
外间女使进来通传,说王妃带着刘铮夫妻两个来请安。
刘家人?柳砚莺微微怔愣,那厢人已经进来了。
平旸王妃见柳砚莺在场,神情一变。柳砚莺注意到王妃的目光,低下头来做得一副缄口莫言的样子。
柳砚莺明白,不论是她和路景延的关系转变,还是世子做的错事,王妃都希望她保持沉默。
那厢刘铮夫妻正请着安,“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好,许久不见妙儿,她身体好吗?我这儿前几天正好调配了增补剂,是宫里御医的良方,你们拿回去给妙儿,她身子弱,该进补的不能少。”老夫人笑着,“将来成了家,有了身孕也不至于叫人喜忧参半。”
老夫人一番话,刘铮夫妻两个也不用多说了,笑容洋溢地答应下来。
路云真听罢大喜:“舅舅舅母,妙儿真要嫁进我们家了?”
几人见她反应滑稽都哈哈大笑,但刘铮为人实在,将他对此事的忧心说了出来,“我还在担心知珩那边的怎么说,现下还不敢断言,只是有心撮合这两个孩子。”
说起这个,平旸王妃朝柳砚莺一抬手,“砚莺,你先下去候着吧。”
柳砚莺惴惴不安地告退,耳听路云真兴奋地出主意,“妙儿那么好的人品,我哥哥眼瞎了才看不上呢,他现在只是不熟悉妙儿,我哥哥那人是这样的,闷葫芦一个,何不让他们多走动走动,也好增进感情。”
老夫人听了笑得大声,说她人小鬼大。
等里间说得差不多了,柳砚莺再回进去和老夫人依依惜别,而后请路云真跟她上车回府。路云真以为来接她是哥哥的意思,见有台阶就赶紧下了。
路景延也下了值。
他回屋见小黑胖窝在床边脚踏,床上沾血的被子床单也都换成干净的,原先柳砚莺熟睡的位置,现在被绷得挺挺的,像没人来过。
瑞麟进来伺候更衣,路景延问:“她人呢?”
瑞麟说道:“砚莺姐姐去接四小姐了,她嘱咐我叫我告诉您,等会儿四小姐回来,就说是您让砚莺姐姐去请人的。她说您忙,这事她就自作主张了。”
路景延眉梢微扬,想起昨夜她还对云真带着怨气,为她的顾全大局轻笑了声,“知道了。”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柳砚莺果然带着云真回府,既然都打了照面,就没有落荒而逃的道理,路云真对路景延期期艾艾交代了几句课业进程,见哥哥神情还算舒展,便说起了刘铮夫妻今日造访王府的事。
“哥哥,你要和妙儿成亲了,怎么都没人来和我提一声。”
路景延皱起眉:“你听谁说的?”
“就是刚刚在祖母那儿,舅舅舅母都来了。”
“这事我没答应,你别跟着起哄,先回屋去吧,明早去私塾我叫瑞麟送你。”
“啊?为什么不答应啊?”
“回屋去。”
见路云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柳砚莺也提起步子告退,路景延倏地拉住她,将人就近拉进了空无人居的厢房。
屋里昏暗,光线被窗棂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形状,混杂着细小灰尘在屋中静谧地飘浮。
路景延身量高,那照着柳砚莺脸侧的光打在他胸膛,而她的眼珠则被侧光照成了极浅的琥珀色。
路景延想起一个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说法,瞳色浅的人亲缘也浅,联想她这四处寻人依靠的小半生,这说法多半是真的。
柳砚莺从王府出来就兴致不怎么高昂,语调平平问:“三爷这是做什么?”
路景延忐忑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
柳砚莺不解:“…我有什么该说的忘说了吗?”
见路景延脸忽地沉下来,她急中生智赶紧想了想,道:“啊我知道了,没有没有,我没和老夫人说要回去,我这次回去什么都没说,只是为了把四小姐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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