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边等边看到早上六点,人都困到不行了,飘着上床埋头倒下,一头栽进了睡梦里。
爬起来时都是傍晚,她给自己煮了碗泡面,还煎了个蛋,边吃边懊悔,今天一定不能熬夜了。
吃完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能不能带份烤鸭回来。
但电话没有打通。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响了一会,直接被挂掉了。
这是怎么了,都不接电话。
宁清没有多想,估计都在忙,她决定干会活,把从学校带回来的书都整理了塞进蛇皮袋里,明天看到上门收废纸的喊过来一起给卖了。那么多书和考卷,估计能卖个几十块钱呢。
等到了晚上,她准备再打个电话给爸爸,想委婉催一下他,他之前说给她买手机,他什么时候能有空,或者直接给钱她,让她自己去买个手机。
依旧没有打通,第二次打电话给妈妈时,也是没有人接。
天已经彻底黑了,刚刚在收拾东西还没来得及开灯,在二楼的房间里抓着座机的话筒,一片黑暗中听着“嘟嘟”的空号声,宁清心中突然很害怕。
她一个人在家中呆了两天,此时爸妈都联系不上了。像是做梦一样,反复喊人都不会有回应。
她呆了片刻,想给赵昕远打电话,想听见他的声音,告诉她这不是梦时,听到了楼下钥匙塞进门锁里的声音。
宁清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走到楼梯口,蹲下来看着要进来的人是谁。如果是小偷,她立马就回房间锁了门,再打电话求救。
白炽灯被“啪”地打开,下边一片亮堂,看到是妈妈和奶奶,被吊起的心才放下,她滑着楼梯扶手两步一跨地下了楼,责怪道,“妈妈,你怎么不接电话啊?吓死我了。”
妈妈却连忙把门关上,拉着奶奶到了最里边的房间,宁清觉得不对劲,跟了进去,“妈,到底怎么了?”
“别吵。”蒋月不耐烦地呵斥了她。
孙英红着眼,这个房间连盏窗户都没有,却依旧压低了声说,“你爸爸被抓了,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宁清显然无法理解,她爸爸昨天下午出门前还跟她说,明天带你去城里买手机。
“他为什么被抓了?”
“拖了不该拖的东西。”
“好了,别跟她讲了。”蒋月打断了孙英,对女儿说,“你上楼去。”,
“我先把国梅喊过来,让她打听打听,有什么关系可以找。”
“她能有什么关系?”蒋月看着女儿不离开,也没力气赶她走,想了想,“妈,咱们这,不有个现成的关系,可以问一问吗?”
孙英自然知道媳妇说的是谁,“但我们家,跟她家,向来没有任何交情。”
说没交情都算好的,当年那些事,估计现在要被她笑死。
“总要试一试吧,她老公位置还那么高。都是这么多年邻居了,不至于这点情面都不给吧?她要真帮了忙,我们也肯定给钱人家啊。”
她们在说赵昕远的家人。
宁清记得,家长会那天,他妈妈还很客气地跟她和妈妈打招呼。
赵昕远那么好的人,他妈妈也一定很好,肯定能帮她家的。
那个晚上,她一直这么安慰自己,没事的,爸爸不会有事的。
第54章
第二天一早,蒋月便看到了李老太在门口摘菜,满满的一箩筐,再装进塑料袋里。问了下,原来是女儿今天要来接她上去过夏天。女儿就担心她还天天下地干活,别弄得中暑了。这是老一辈人改不掉的毛病,无论子女有多少钱,只要能动,都要在田地里种点菜,犯不着花钱买。
等宁清起床下楼时,发现妈妈已经坐着躺椅上,皱着眉头,叹着气。
旁边的奶奶唠叨埋怨着,“我都说了让你别去,这下可好,别老太婆一张嘴管不住,搞得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个讨债鬼,我就说他之前拖货时要把车牌用泥土黏上,原来在外面偷煤灰。”
“赚了多少钱,退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少判点。”
“哪里这种好事,他不是拖了一两天,一两个月都不止。弄得不好,听他朋友老婆说,要判个两三年。”
“那个女的哪里是好东西?就怕国涛少判了,她老公多判了呢。”
“哎,你也是,平时都不管管他吗?他在拖什么,赚了多少钱,你那里没有一本帐吗?”
“你儿子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他的钱只能自己抓在手里,我能管他什么?”
“我儿子什么东西啊?那你不还是嫁给了他吗?你是他老婆,你不该管他吗?”
蒋月听烦了婆婆这老一套,看着女儿突然站起身,“你去哪啊?一会就吃饭了。”
这种类似对话,宁清从昨天晚上就听到了,想不到今天还能在继续吵。她听得不耐烦,穷人家有三门富亲戚算不上穷,她家,一门都找不出。
六月已经开始闷热了,在考场上的三天,空调风扇都不允许开,夹着紧张的闷热感,薄汗打湿了背部的校服,也无暇顾及。此时站在午时的烈日下,各家各户都在家做饭,远处大片的树林枝叶随着微风无力地晃动着,蝉鸣都显得敷衍,村子里简直是静到逼仄。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两个无能为力、还在相互责怪的女人,谁都不能给她一句安慰、一句保证。
宁清鬼迷心窍地往李老太家走去,偏屋是厨房,她走进去时,李老太正在炒菜,宁真从柜子里拿碗出来。
“清清啊,考完了吧。”李老太又转头问女儿,“是不是今天就能查分数了?”
“对。”宁真将碗筷放在了桌上,对着这个女孩打招呼,“好久不见,考得怎么样?”
“阿姨好。”宁清克服了心底的恐惧,再次开口,“我能不能找您说件事?”
宁真猜到了她的来意,但不明白,刚刚她已经明确拒绝了蒋月,她为什么又要让孩子掺和进来?
两家人没有交情,平日里也没有交好过,又没有回报的一天,那就没必要用老公的关系来帮忙。说给钱更搞笑了,她差那点钱?
“好,你跟我来。”
宁真带着她走进了客厅,从桌上拿了瓶饮料递给了她,“那你额头上都是汗,喝点饮料。”
像是被她的热心举动受到了鼓励一番,宁清克服了不好意思,“阿姨,请问您能不能帮帮我爸爸?”
“清清,这件事我已经跟你妈妈说过了。你现在应该等分数出来填个好志愿,再去读大学。你爸爸这件事,你帮不了忙的,还不如先顾好你自己。”
这是宁真的处事原则,她的人生,自觉醒那刻起,对人很少有同情心,同情是种自我傲慢。人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一切阻挡自我进步的人与事,不论远近亲疏,皆可放下,而不是被拖住。
这是句真心话,对这个女孩子的真诚建议。
“您能不能......看在昕远的面子上,帮我家一下?”
昕远?这么个称呼,宁真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我们在一起了。”
“多久了?”
“一年了。”
宁真多聪明,瞬时就反应过来了。
儿子说不想去国外读书,但之前语言成绩都考了,也别浪费了。文书、各项资料和申请,都能找到靠谱的中介一手包办,反正申上了先把占位费给交了。
今年她工作放手了一半,花了更多时间操持家里。就算不用顾公婆那的事,她也不闲。孩子的升学考试、出国留学,家庭理财、保险和置产,还有旅行和体检安排。
结果,她没想到,在儿子这件事上,她打了马虎眼。主要是换了班主任,看儿子一次次模考成绩都挺稳定,她也没多管。
她不露声色地下了套,“哦,昕远没跟你说吗?他要去国外念大学,你们这是要至少异国恋四年吗?”
“他没有。”宁清不明白她想说什么,赵昕远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她,他说好的,会跟她一起去京州。
“没有吗?要不要我给你看他收到的offer?”
“不要。他会去京州,他会报京州大学。”
宁清内心一惊,要是儿子上不了最好的那几所,她也认。京州大学,是本省最好的学校,根本不差的。
问题是,赵昕远要脑子进水,浪费分数了,怎么办?都不是她做家长的愤怒,这是他对他自己的不负责。
对付一个小丫头,并不难。
宁真柔和地笑了笑,“你爸爸这件事,其实还蛮严重的。最近市里在搞环境治理,一些有运营执照的都被强制取缔了来整治一番,更别说你爸这是去偷煤灰。既是偷,又是露天煤灰在污染环境,就怕是要被杀鸡儆猴,可太多人想去偷这些东西了。”
“昕远爸爸自然是有能力在这件事上帮忙的,说不定你爸真是被同伙教唆的,这个犯罪性质就是两样的了。虽然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件事要帮忙也挺麻烦的,还不如就相信法律,等着判决。京州大学虽然也不错,但我和他爸爸都不太会赞成。不过,就看他自己选择了。”
宁清从不擅长拐弯抹角,“也就是,你是有能力帮忙的是吗?”
“是,但我不愿意白帮这个忙。”
听到了李老太在厨房喊着她吃饭,宁真下了送客令,“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尽快,不然我帮不了。”
宁清此时觉得自己很笨,不能理清楚,为什么要她和赵昕远分手,才能帮她爸爸。
再次想到爸爸在派出所呆着,还可能要坐两三年的牢,她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特别是,宁真说有能力帮忙时。
当一个人想好处两头占、不愿付出任何代价时,就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
宁清不愿意走,她两个都想要,心中的恶魔再一次浮现。
“你想知道,我们俩之间到哪一步了吗?”
宁真停下走往厨房的脚步,回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我们俩之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
“十号,在我家。”宁清看着他妈妈,表现出一脸的淡然,“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不在乎名声的。”
宁真怒急攻心,直接一巴掌扇了上去,“你给我等着。”
宁清跑回了家,去后院的井里吊了一桶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降温来淡化红痕。微微颤抖的手将毛巾挂在了脖颈后,装作太热边擦脸边跑上了房间,将房门给锁了。
是她太贪心了。
这一巴掌,她应该挨。
赵昕远回了爷爷奶奶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了,行程不断。与亲友们的聚会,见几个旧日好友,被大人带去周边城市玩了一圈。
宁清没有手机,催了她好久,她才说过几天去市里买。她常常连□□都懒得登,他离开前便要了她家的座机号码,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
他一直是被家中大人们宠大的,从小娇生惯养造就了他极其挑剔的性格。某种意义上,他是难伺候的,对身边亲近之人的要求极其高,高到吹毛求疵。
不同类型的关系,有不同的要求。
恋人关系,是所有关系里最紧密而特殊的一种。
在认定了对方是自己想要的人后,赵昕远只有一个要求,感情纯度的要求。
他能给出一百分时,就无法接受对方给的低于九十五分。
宁清是他的初恋,他从未谈过恋爱,也不想知道别人如何对待感情,这就是他的要求。
说苛刻,他也认,这就是他的性格。
如果对待感情都不能高纯度地给予所有能给的爱,那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谈恋爱?他无法接受对方有一点不够投入的迹象。
也许是距离远,赵昕远觉得她好像不够喜欢他了。
今天晚上出成绩,他吃了晚饭,就拿着手机去院子里遛弯,给她打电话。
竟然没人接,现在晚上七点了,估计本省所有高考生,现在都守在电话前,就等着到点就打电话查分吧。
说他此时不紧张,是假。一场高考,无论满意与否,都该有个分数。
在京州那一晚的酒店,两人故作心虚地买了份报纸回来,对了遍答案,预估了下分数。
做了下题,人就什么心思都没了。赵昕远也觉得不合适,把她带出来玩,如果发生点什么,搞得他心怀不轨一样。
就是抱着亲了很久,他的手不安分地探索了很多未曾触及的地方。
他坐在院子里喂了半天蚊子,到了点查完分,打了电话告诉了他爸。□□上老师发信息问考了多少分,410,一个尴尬的分数,与清北无缘。
对自己是有失望的,但也没有很多,这个结果,是他能接受的。独自呆了一刻钟后,他打了电话给宁清,这次很快就接了。
“你考多少啊?”
“还没查呢。”
“真的?不会考砸了正准备哭,不告诉我吧。”
躺着黑暗房间里的宁清被他逗笑,“那我哭的话,你会不会来哄我。”
“会,但要先打一顿,问你为什么考砸了。”
“真无情,那你帮我查吧。”
“行,那先挂了。你要真考砸了,那我今晚就不打电话过来了。”
宁清等了十五分钟,他都没有打电话过来。她自己又打电话查了一次,按下座机键时的心都在颤,这次终于打通,385。
这孙子,他故意吓她。
她恼得直接打了过去,“你干嘛吓我?”
他低了声说,“想要你主动打电话给我。”
宁清翻了个身,头埋在了枕头里,楼下的妈妈和奶奶依旧是一股愁容。她呆在房间里一下午,谁都不想理。一直在想,她中午的话是说错了,她不该利用赵昕远,说出那样恶毒的话。
“手机买了吗?”
爸爸被关在派出所里,没有人给她买手机了,想起这件事她就想哭。家里伤心的人够多了,她不能再表现得像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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