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然的每匹马都力求血统精贵,丰神俊朗,所以即使是小马驹也抵得上两匹成年马匹的银两。三百匹下来,需要一大笔的银两。徐皎然此次出行匆忙,并未随身携带大量金银,只得过几日再提。
近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事儿,徐皎然也有些头疼。还未真正站上角逐台,她却已然分.身不暇,若是将来走到一定高度,岂不是日夜不得休憩?
负手静立在守望台上,她漠然地眺望着一望无垠的草场,心中思量起来。
还是当用之人太少的缘故。长风长雷远兰立不起来,事事都要她亲自过目,自然会拖累了她前进……
***
秋风过后昼短夜长,申时才过,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徐皎然在马场一下午,回到徐府之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才一进门,就遇上从外头回来的赵瑾玉。他守株待兔了许久,还是没找到那厉害的养马人。不过倒是让他意外捡到了还在当扒手的柴蔚。
柴蔚是前世后来才投奔他的人,性情狡诈,颇有机智。
此时的柴蔚还是个精瘦的大小伙,与后来考究的斯文打扮大相径庭。脸上也被黑灰涂得漆黑,脖子缩着,显得十分贼眉鼠眼。此时他跟在赵瑾玉身后,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咕噜噜地转。
“异族奴隶还未寻到?”
徐皎然看到小姑娘走过来,勾了勾嘴角,笑道,“你若当真想要,不必日日出去守着,且叫下人给你将人牙子叫来府上,挑一个就是。”
说着,视线落到他身后的柴蔚身上:“这人是?”
“我看中的小厮,”赵瑾玉昂着下巴,示意小风筝将人带下去,“大街上看到,觉得此人言行颇为有趣就带回来了。不可行吗?”
徐皎然眉头轻轻拧了下,没说什么。视线在柴蔚的背影上转了转,又看向似乎又蹿高了一截的小姑娘,淡淡道:“随你,送去常嬷嬷那儿学一学规矩再用。”
赵瑾玉点了点头,欣然同意,此事就随意揭过。
次日午时,长风远兰就带着宋玠回了东一城。
西风城虽比东一城富饶,却也隶属于贫困的晋州,并没有多少油水。宋昌义作为西风城的县令,府上把手比谢府严密不了多少。长风远兰各自领了人,真正动手时,只凭长风一人便轻松带出了人。
一行人连夜骑马,此时都有些风尘仆仆。
徐皎然今日正巧在府上,宋玠听说了坚持要见她一面。天生玲珑心的少年,心中对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感官十分复杂。私心里,他是知道她对他的施救定有所图,但还是忍不住心神不宁。
远兰等人领着人过来就是为了这份恩义,自然顺水推舟领人去了书房。
外院的书房,一如既往地贴合徐皎然的喜好。郁郁葱葱的树木半遮半掩着青石板路,没有姹紫嫣红的花草,只有满园的幽静。此处更像个闲云野鹤的世外桃源,而非商贾的住处。
一行人从静谧的小路走过,远远地就看到在廊下走动的青衣女子。
方才收到岭南的信件,新型茶种培育的十分顺当。不出意外,明年三四月便可以正式面世。这叫近来心情颇为郁躁的徐皎然长舒一口气。头昏脑涨的,便出了屋子四下里走动走动。
徐皎然抬头的一瞬,宋玠的视线犹如被烫了般,迅速低下去。
随着人慢慢走近,长风两步上前,将大致情况迅速交代给主子:“宋秀才知晓是主子施以援手,特意当面道谢。”
徐皎然点了点头,“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瞥了眼抿着唇没说话的宋玠,勾了勾唇角,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随后便转了身,率先走上不远处的凉亭。元玉立即去备茶。而落后一步的宋玠面红耳赤。素来不在乎身外之物的老沉少年,此时看着那窈窕的背影,耻于让此时褴褛的他被她看入眼中。
心中做好一番鼓动才将羞耻压下去,仓促地跟了上来。
落座,元玉的茶已经摆上了。
徐皎然看宋玠沉默不语,淡笑着为他斟了一杯茶,打破了沉默:“宋公子经此一遭,如今可有什么领悟?”
试探的毫不遮掩,宋玠心里一动,想着果然如此。
见他脸上露出了她想要的神色,徐皎然嘴角的笑意深了些。确实是个聪慧之人,就是不知道是否是块璞玉。
“此宋玠非彼宋玠,你知我知京城之人却不知。”
宋玠捏着杯盏的手指慢慢收紧,面色渐渐晦涩了起来。顿了顿,他开口问:“不知徐当家对宋家底细知道多少?”
“想好了?”
徐皎然又为他添了茶,“想从我口中听到点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当家的怎地就这般笃定了我?”左右他家徒四壁,除了病弱的母亲与年幼的妹妹,了无牵挂,没甚好图的,“若是与京城大官对上,而将来的我却达不到你的期望,徐当家岂不会得不偿失?”
“嗯,这说不准。”
徐皎然摇了摇头:“做生意这档事儿自来有赔有赚,讲究的就是一个眼光一个运气。挣多挣少,需要这些却又不止这些。大周商贾众多,成为巨贾之人却凤毛麟角。这里头不乏有运气的,有眼光的,但就是缺了胆魄。”
“说的有理。”
宋玠有些说不出的高兴,约莫是被人赏识的窃喜:“宋当家的想要学生如何?参与科举,高中之后荫庇徐家产业?”
“只是,”少年虽还未涉足官场,聪慧却不够圆滑,“高中与否并非我说了算。即便高中,被派往何处任职也一样并非我能选择。”
徐皎然从茶盏后抬起眼笑了,笑意轻轻浅浅的,如百花齐开。
“嗯,确实如你所说。”
“如此……注定了得不偿失,徐当家的还愿意扶持学生?”
徐皎然放下了杯盏,突然看着他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她否认道:“不,你怕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宋玠一愣,眉头皱起来。
就听对面女子丝毫不觉过分地道:“我的意思是,要你认我为主。”
作者有话说:
女主绑定第一个小弟
第19章
报仇雪恨
似乎在衡量利弊也似乎在震惊之中,宋玠久久没有说话。徐皎然并未急切地逼迫宋玠屈服,毕竟心存不满的侍奉并不能让她放下心,她要宋玠心甘情愿。
于是只慢慢饮着茶,等他思量清楚。
许久之后,顾不上羞涩,宋玠的眉眼沉下来:“徐家主的依仗是什么?”
士农工商,商贾最末。
徐皎然敢张口叫他一届院试案首的士子认她为主,自然有她该有的底气。宋玠素来想得明白,凭他寒门子弟的出身,即便高中将来也要免不了被大家族招揽。他不排斥为商贾办事,但既要他认主,他必须知道她凭什么。
“依仗?我的依仗便是我的姓氏。”
宋玠心口微微一跳,捏着杯盏的手指有些发白:“哦?”
既然要赌,那便赌一把大的,徐晈然轻笑:“就凭我姓徐啊。”
“徐?徐是大姓,天底下姓徐之人不知凡几。徐家主想一个字打发了我,未免太轻易了些。”宋玠抿着嘴,勉力将怦怦跳的心压下去。
徐皎然似笑非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很多,且看徐家主愿意跟我坦白什么。”
“嗯,这样啊?”徐皎然敛目,微微沉吟。
“不可么?”
“也并非不可,”放下杯盏,她广袖铺在石几上的,碧青的布料映衬得徐皎然一双眸子亮如星辰。
她十分坦荡:“徐是徐明月的徐,也是徐氏皇家的徐,依你之言,这个依仗够么?”
宋玠一口茶呛进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本以为徐皎然遮遮掩掩,必定要花一番心思周旋。谁知她轻易就吐出了惊人之语。看着镇定自若的徐皎然,宋玠简直瞠目结舌。
徐皎然眼波微微一转,宋秀才竟傻愣愣地瞪大了眼。
素来老沉的少年难得露出如此稚气的神情,这可真逗乐了徐皎然。只见她长眉一舒,当即轻笑了起来。
宋玠低下头,耳垂鲜红似血。
虽说宋玠只是一小地方的读书人,对京中之事知之甚少,却也知晓女皇年过四十只诞下一子两女。
皇长女出事那年,他才十一岁,但也早就记事了。
当年京城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却并未传到东一城这等小地方。但宋玠有个一心渴望被朝廷取士的父亲,多少知道一点。据说皇长女天资聪颖,却因厌胜之术诅咒二皇子触怒了女皇,被罚至皇陵思过。
时至今日,已有六年。
宋玠看了眼此时此刻的面前眉目如画之人,十七八岁,年纪确实符合。当这人当真是皇长女,那为何本该在皇陵的人,又怎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还摇身一变成了家财万贯的大商贾?
意识到这里头的水深,宋玠握着杯盏的手指有些发麻。
燥热的午后,蝉鸣扰人心烦。
宋玠嘴翕了翕,又觉得不大可能。可是徐皎然没必要说这等无根的谎话,毕竟皇长女身份贵重,却也当真势单力孤。传言都说,皇长女是女皇与先帝心爱之人偷情所出。虽不知真假,身份却也委实不光彩。
欲言又止了半天,他到底没把疑问问出口。
挣扎了许久,他飘忽不定的目光,终于定定地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
对面女子头也未抬,悦耳的声音低低地又问:“你想好了?可是甘愿奉我为主?”
宋玠脸色难看,却笃定地点了头。
徐皎然弯了弯眼角,终究是放开了大笑。
……
从徐府出来,宋玠抚了抚额头,无法摆脱这种不真实之感。他大约真中了邪,竟就这么认了一个自称皇长女的商贾为主。
宋玠抿着唇,望着刺目的烈日,一时间心中有些踯躅。
他的新主上显然野心勃勃,所图甚大。而他的本意不过尽力求学,求一个功名,完成生身父亲生前未完的志向。
宋玠叹了口气,不过如今这都是空话。在遇上宋昌义之后,再想稳中求进是早已注定了不可能了。忆起方才一字一句发下的毒誓,宋玠将这等虚妄感压下去。不论徐皎然的身份是真是假,他如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摇了摇头,宋玠闷头上了徐府的马车。
外头马夫一甩马鞭,马匹昂首嘶鸣,悠悠地往宋家村驶去。
***
宋玠丢了,宋昌义遍寻不着,当即大怒。
竟然真被那小子给逃了!
此次案首确实是宋玠,榜已经张贴出来,宋玠二字钉在榜单的头一个。还有半年就是会试科考,按照宋昌义的算盘,宋玠到时候会在宋家的看顾下下场。届时再考出一个好名次,殿试在换他儿子。
宋昌义原本都给安排好了,人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
他怒不可遏,将府中看人的下人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很不能将全城翻过来找人。折腾了四五日,阵仗大得西风城的百姓都不安宁。
确定了宋玠不在城内,宋昌义还咽不下这口气,连夜又派人来东一城。
东一城是谢家人的地盘,谢芝平的这个‘谢’字,对徐皎然没用对宋昌义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不敢大张旗鼓地闹,只遣了四五个大汉连夜找到了宋家村。摸黑,又冲进了宋玠的家中。
打手们进门之时,宋玠正巧起夜,屋里就宋母宋小妹两人在。
几人可不管里头是老弱妇孺,抬脚就给惊慌扑下来的宋母一脚。
打手们个个身高体壮,手脚的力度极大,因得了宋家的吩咐,脚下根本就没留情。这一脚下去,瘦弱的宋母人就飞出去,重重撞到炕边的桌角上。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地。
宋小妹当即大叫,声嘶力竭。
这寂静无声的五更天,尖利的嗓音尤为的惊骇,立即把左邻右舍吓醒了。
宋家孤儿寡母的本就可怜,邻里素来都给几分心思照顾着。一听小妹这吓人的哭声,想起前几日宋玠被恶人连夜掳了走,怕那群恶人又来。女人去厨房摸了菜刀,男人抓了趁手的就冲了出来。
宋家的茅房盖得有些远,宋玠听到声音赶回来,打手们已经被听见动静过来瞧瞧的左邻右舍给堵在了屋里。
宋母血流了一地,宋小妹坐在血泊里歇斯底里地哭。
宋玠挤进来,就看到他娘被妹妹抱在怀里一动不动,脸刷地就白了。
他抖着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小心翼翼地去探了下宋母的鼻息……没气了。
他娘死了,他娘好不容易救回来,又死了。
宋玠双眼血红,他一个从不爱与人动手的读书人。摸起墙角的锄头,不管不顾地冲堵在墙角的几个打手砸过去。
打手们本来得到命令,不能伤了宋玠,其他人死活不必管。
原本束手束脚的还有几分顾及,被砸了一身血之后就被激起了凶性。他们来身上都是带了刀的。左右已经惊动了宋家村的人,再怎么秘密行事也无用。凶性外露的几人蹭地一下拔了刀。
种地的锄头做饭的菜刀便是再锋利,又哪里及得上精细打磨的刀。
大刀一挥,就削掉一片墙角,邻里立即被吓退了开。
宋玠一看其中一个直奔妹妹而去。当即顾不上发疯,一锄头丢过去,拽起地还在发蒙上的宋小妹就往外冲:“快走!大伙儿快走!”
此次来的主要任务是抓宋玠,给宋家人一个教训只是顺带。眼看着宋玠人都要跑了,打手们再懒得跟乡下土鳖门缠斗,一刀挥下去,吓出一条道儿就奔着疯狂逃命的兄妹两追去。
等徐皎然知道这件事,宋玠兄妹两已经满身血地扑在徐府门口。
徐皎然脸色铁青,宋昌义好大的狗胆,真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她冷眼一扫长风,长风点了点头,拿了佩刀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下人扶着宋玠进门之时,赵瑾玉正巧过来用早膳。
他一身素色衣裙立在海棠树之下,拔高了好一大截。身姿挺拔,容色倾城。
宋玠从他眼前经过,只比赵瑾玉高出半个头。黑黝黝的凤眸随着人走动而缓缓转动,赵瑾玉眼尾斜挑,静静地打量狼狈不堪的宋家两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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