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然喜欢他懂事, 所以阿尔列在正屋的地位理所当然的无可撼动。蒲颖凌云真恨死这异族人了,一点自觉都没有。长雨管家把他们调来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可这个人就是霸着, 不管他们怎么冷嘲热讽都没用。
这日晚上,阿尔列伏在徐皎然身上, 对着她耳边低喘。漫不经心地感慨了句, 蒲颖凌云这般相貌只用来端茶递水, 未免可惜。
徐皎然多聪明的人,立即就猜到他的小心思。
虽颇为好笑,却也认真思索起来。四个少年她原本接手就是有打算的, 只是后来计划有变便搁置下来。
次日一早, 她便招来了长雨, 询问三人在西苑的点滴。
大致了解了之后,徐皎然将三人唤到面前,亲自出题,一一考察了学识。
最小的晟莘底子委实不错, 若非卖身为奴, 将来一个进士不在话下。蒲颖虽能讲出点门道, 但实则华而不实, 不堪深究。至于凌云,读书识字不行,长了一副玲珑心肝。总的来说, 徐皎然有些意外的惊喜。
这般说来, 这三人在她身边端茶倒水, 确实是屈才了。琢磨了一会儿,徐皎然命人带三人去了东院静室。
寂静无声的暗室,门窗紧闭,除了三人的喘气声儿,没有一丁点声音。三人缩着脖子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没底儿。
须臾,徐皎然姗姗来迟。
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开门见山地问他们是否能以身家性命发誓,今后效忠于她,永不背叛。
三人一愣,不解。
而后嚼出这话的分量,顿时狂喜不已。当即指天发誓,永不背叛。徐皎然眯着眼看三人激动的模样,道:“你们来府中也有一年,未曾有过表示。今日起,我赐予你们姓氏,易。如何?”
能赐下姓氏,对奴婢来说是多大的认可,自小卖身的三人心中有数。
虽不知为何姓易,但不妨碍三人大喜过望,当即跪谢。
“易晟莘,易蒲颖,易凌云。”徐皎然正色起来,“我如今不管你们曾经是谁,姓甚名谁,取消奴籍以后,你们就是易家人。”
次日,便命管家拿了三人的卖身契,去官府抹了奴籍。
徐皎然做事从来雷厉风行。
晟莘次日便被送去了闵州的曾山书院,蒲颖被送去玲珑绣庄,跟在大掌柜身后。凌云则被留在了徐皎然身边。
凌云十分意外,没想到三个人中留下的居然是识字不多的自己。徐皎然笑了:“既然留在我身边,往后遇事,可要睁大了眼睛瞧。至于读书习字,你抽空多用些心思。书读多了,总会有好处。”
凌云抑制住澎湃的心情,郑重地点了头。
两个月后,元玉远兰从花城归来,徐皎然身边伺候的也顺手了起来。
元玉已经好多了,那左眼还是用东西包着。徐皎然琢磨着雁南飞说不定能救,便叫来她亲自看伤势。雁南飞检查了片刻,摇头:“没得救,这只眼是眼珠子被戳坏了。除非换,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徐皎然脸色不好看,元玉却坦然接受。
“左右奴婢不打算嫁人,只想在主子身边伺候。”她轻轻笑,“只要主子不嫌弃奴婢有碍观看,奴婢就厚着脸皮赖主子一辈子。”
徐皎然揉了揉她脑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过了几日,徐皎然丢给元玉一个金链子串起来的镂空雕花眼罩。罩子是她亲自画的,赵家顶级首饰师傅打造的。轻便又美观,戴在脸上权当个首饰。这般倒是没人在背后嚼舌根了,反倒叫人艳羡不已。
元玉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所有人都说她家主子冷酷无情,唯利是图。可只有她们贴身伺候的知道,她家主子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温十欲的第一批武器打造出来,效果非常。
他特别会审时度势,所以第一批武器全是以弓箭机关弩为主。徐皎然不得不夸赞,温十欲做事太懂。
八月底,干了半年的天儿开始降雨。
瓢泼大雨像在天地间拉出一道巨大水帘,雨水让十丈之外看不清人。大雨一降下来,徐慧茹长长吐出一口气,干旱结束了。
这半年的旱灾,已经给她惹出太多的乱子。北边流窜的匪寇还未清缴,西北又有人揭竿而起,闹得大周人心惶惶。甚至有人质疑她主宰天下的能力,徐慧茹为此焦头烂额,看到这场大雨才松了心弦。
徐安然之事,至今未曾查到是何人所为。
谢颐之确实是意外经过凤城,这点徐慧茹心中清楚。但即便如此,丧女之痛依旧叫她恨上了谢家这个小子。若非他与旁人女子相会,安然又何至于心急,不带护卫便匆匆去追?若非去追他,安然又怎么会被人行刺?
所以,都是谢颐之的错。
男子自古负情薄幸,徐慧茹不管是不是谢颐之的过错,就是要迁怒与他。不顾谢家人反对,为他与已故的徐安然赐了婚。
既然害了她女儿,那便用一生来偿还!
此荒唐之举令谢家如何震怒,如何反弹,此时暂且不提。不过谦谦君子谢三公子这个人,整个京城是再无人敢肖想了。
大雨连降半个月,闵州下县有些地儿已经淹了。
徐皎然负手站在亭中看着天色,眉头紧皱。如果不是赵瑾玉提醒了一句,这次她定要栽个大跟头。屯了足够的粮草,徐府上下依旧有条不紊。不过赵瑾玉从哪儿得知天色有变的消息,实在令人好奇。
不过近来赵瑾玉脾气渐长,次次见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徐皎然不知他又闹什么,无伤大雅,就随他闹。
赵瑾玉看徐皎然不理他,转头就去找别人麻烦。
张毅发觉他武艺以非正常的速度提升,心中还很诧异。等听说演武场的武器换了一批,才摇摇头感慨赵瑾玉练武勤奋。然而赵瑾玉手下的那群匪徒的却不这么觉得,那些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的壮汉,看到赵瑾玉就腿肚子发软。
时间一晃儿就过,转眼又是一个月。
九月初,宋玠从京城递了信件来。
关于前朝易家,他费了些功夫,终于找到了易家当初因有事外出而躲过一劫的三个老兵。不过三人因自身原因,不能南下。徐皎然若想询问当年之事,有必要亲自来京城。
徐皎然大喜,自然要走一趟。
不仅是究其因果,更是为了岑望山口中的半个印。
若是有人知道东营军的下落更好,没有的话,权当是一次试探。毕竟京城这个地儿,她终归是要回来的。
三日后,张毅凌云随行,冒雨启程北上。
大周此次暴雨,似乎集中在南方。真是好笑,干旱在北方,占了半年,洪涝马上又在南方占半年。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惯徐慧茹的所作所为,好叫有心之人能多个理由生出异心。
过了荆州,便没有雨了。
从南到北长途跋涉,走至凤城,徐皎然便做主换了水路。
水路虽然慢,但胜在安稳。连续两个月的跋涉,铁打的人也会觉得疲累。徐皎然不是铁打的,适当的时刻她也会选择舒适的方式。
摇摇晃晃了一个半月,终于到达了京城北郊的码头。
宋玠派了人来接,徐皎然换了名字,戴了一副金面罩,随着关家的下人去关府。关山月很忙,宋玠与她说过有友人会来借住,她也没有功夫亲自接见。不过洗尘宴与招待,都是用了心的。
宋小妹知道徐皎然过来,高兴了几个月。
徐皎然到的这一日,她特意去接了。因着宋玠提前交代,她倒是激灵得换了称呼。直呼徐皎然易姐姐。
徐皎然摸了摸她的头,跟随关府的下人进了府邸。
关山月是个粗人,她的府邸充分体现了这个人的粗放。外院还好,从进内门起便是一片空地,无花无草。粗木制成的栅栏,两边的架子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武器,刀枪剑戟被摩挲的锃亮,可见主人平时的爱惜程度。
领路的下人与其说是下人,不如说是关山月的亲随。
体格魁梧,皮子粗糙,走起路慷锵有力,落地却轻盈无声。呼吸慢而缓,可见是个练武之人。那人见徐皎然一行诧异,便哈哈笑着介绍起来。
宋小妹显然对新嫂子十分喜爱,听下人跟徐皎然介绍关山月。虽没有插话,小脸上却一派骄傲之色。
一行人进了后院便转去了西边,西边是这栋府邸唯一的雅致的住处。关山月听宋小妹提了徐皎然的性子,特意安排的。
徐皎然笑笑,“多谢关将军。”
宋玠自从高中,便被指派进了大理寺。如今还在衙门,要到酉时方能回府。徐皎然并不介意,用了点酒菜,便去休息了。
夜里有人见阿尔列一个大男人缩在徐皎然屋里还诧异得很,等弄清楚了这人是徐皎然床榻上伺候的,纷纷瞪大了眼。原本觉得自家将军当街掳人已然够离经叛道,如今徐皎然更叫她们跌破眼镜。
丫鬟们面红耳赤的同时,莫名觉得自家将军输了呢。
作者有话说:
换地图哈哈哈
第48章
连战
次日宋玠沐休, 用罢了早膳便来了西园。
宋小妹昨夜未归,就在徐皎然的院子里休息的。此时正叽叽喳喳坐在徐皎然身边说着京城的见闻。显然关山月对她这个小姑子是用了心, 才短短半年, 宋小妹又渐渐恢复了初见之时的活泼。
宋玠进来,膳厅里没有下人伺候。
“主子,”宋玠入官场历练了半年, 早已脱胎换骨。行动从容不破,很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雅, “路上可顺遂?”
徐皎然看了他一眼, 眼里露出了满意。
宋玠有些赧然, 不过对于徐皎然的认可,他心中还是有些惬意的。
入了官场,见得多眼界自然也会随之开阔许多。宋玠早年还有些不能理解徐皎然某些行为的别扭, 如今有了别样的看法。这是一个十分睿智且心胸宽阔的人, 是徐姓皇室中少有的宽阔。
三皇女离世, 素来名声极好的皇夫所作所为,让他打开了眼界。而凤鸣女皇默许的态度也令人心寒,上位者的慈与善,不过镜中花水中月。
宋玠言简意赅地将这一年京城的种种说于徐皎然听, 虽说这些事儿有些早已在信中提过, 但到底不如此时当面细说分明。
总的来说就几件事, 重中之重是三皇女遇刺身亡, 女皇一意孤行为谢颐之与已故皇女赐婚。
谢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势力不容小窥。女皇起先还能与四大家族周旋客气,如今骤然丧女, 一时意气上头便跟谢家过不去, 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果不其然圣旨一下, 谢家与徐姓皇室的关系就微妙了起来。
徐皎然心一动,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第二件事自然是大片旱灾,西北廊坊有人揭竿而起。
不过起义队伍大多北地流民,乌合之众。虽然闹出了点儿动静,却只在西北地一带活跃,并未波及其他地方。女皇发了一通火,命一个近来冒头的将领,领五千兵去清缴。除此之外,没人放在眼中。
这最后一件,则是下个月女皇寿诞。
这件事不必宋玠提,徐皎然也清楚。大周虽女皇掌权,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国,国力强盛。每年女皇寿诞,周边国家均会派使臣不远万里前来贺寿。京城热闹,是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接待事宜。
“这个时候还贺寿?”徐皎然冷笑,她的母皇真是无时无刻不忘彰显女皇神威。
宋玠叹气,女皇做事确实惹人诟病。上位不正下面人遭殃,也不知关西那边的百姓是不是卖儿卖女,哀鸿遍野。
两人关起门来,叙了些话,宋玠便去忙公务了。
他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公务繁忙,便是沐休也要去看卷宗。徐皎然不必他跟前跟后,稍稍休息了就去了宋玠安置易府老兵的巷子。
宋玠安排在城北,关山月的一栋别庄里。
那三人见到徐皎然之时,徐皎然带着赤金的面具,身姿凌然。
等摘了,三人当场便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将军忠肝义胆落了满门抄斩,家族覆灭的下场。跟随易安澜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早已对这不公的世道怨愤已久,如今才哭着感叹,天无绝人之路,苍天有眼。
“少主子!”
其中有一人是独臂,一个则腿脚不便,三人站在那儿,佝偻着身躯早已没有将士的英武。像个垂垂老矣的老汉,只是比寻常人看起来更老迈些:“少主子啊!老天有眼,我易家还留一个独苗苗……”
他这一哭,其他两人也哭了。
徐皎然心中酸涩,亲自扶三人起身:“都坐吧,不必多礼。”
三人不敢做,奈何徐皎然坚持,便局促地蹭着座椅的边角儿坐着。
别庄早有人交代过,这边没人打搅,说话也方便。宋玠给三人安排了身份,如今就在后院给关山月养马。活儿不重,也恰巧是这三人擅长。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老迈的挥不动刀,也就除了这一门养马的手艺了。
说来说去,也就是易府的一些旧事。
徐皎然并未觉得琐碎,只耐心地听着。听完了易家之事,方问起了东营军。三人当即神色一变,似乎很诧异徐皎然知道东营军。毕竟这支队伍并非大夏的兵,而是易家军,明面上很少有人谈及。
徐皎然笑:“我也是偶然听旧人提及,才知此事。”
三人很意外是怎样的旧人,不过听说是岑望山,又沉默了。事实上,易家人对岑望山的行为做到理解,这群易家老兵却做不到宽恕。当年宫变之事,若非岑望山领走一部分兵力,易家的结局或许不是这样。
可事到如今,他们也能理解岑望山的作为。痛恨他算不上,大约是失望。原以为同生共死的兄弟,到头来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阴阳两隔。
“少主子,”断臂的老兵长叹,“连战这个人不能以常理来断。”
“连战?”
徐皎然不解。
“东营军的头领,叫连战。”
徐皎然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名字起得十分有意思。
三人听到这名字,就是一副既佩服又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可见这个人怕是独的性子,行动也颇为惹人争议。
连战这人确实性子阴晴不定。当年在易家,除了听易西楼的话谁的都不听,根本不服管教。他手里的那群兵痞子,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像悬崖边生长的秃鹫,凶悍桀骜。心里自始至终也只认一个主子,那便是易西楼:“少主子找连战所为何事?”
这话说完,他也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
特意找连战,除了他手里的三万易家精兵,还能为了何事?不过想到这儿三人有些愁眉苦脸,这事儿着实难办啊。且不说连战行踪诡秘,就是找到了人,要这一群秃鹫低头,也非得耗上好一番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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