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介似乎觉得很好笑,但侯星不知他为何而笑。
“南迁的时候他跟着走了。”封介说道:“我答应过家乡那边的人要照顾他,这些年来我考了三次科举才当上官,但他还在南周服侍灵帝,所以老家那边的人都快死光了,我也没找到他。”
“后来南周受降,他也在里边,没人敢用他,也没人敢帮他。”封介顿了顿:“常意用了他,就凭这个,我觉得她是个有魄力的人。”
“我本以为这样算是个好结局了,不是吗?”封介淡淡说道:“但我发现他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他的一举一动,活脱脱是个趋时附势的宦官。”
“他愿意被驯服当别人的奴婢,不愿好好做事当个能臣。”封介说道:“这傻子,活该被教训,随他吧。”
――
傻子在屋里打了个喷嚏。
常意侧身,说道:“你要不回去吧。”
谈华钰抬手捏住了鼻子,表达自己要跟着她的决心。
缩在拐角处的刘兵足战战兢兢地开口:“大人们,俺能走了吗?”
好可怕,他敢在封介侯星面前装疯卖傻,但是却不敢在这两人的气势下再待哪怕一刻。
这两个人,身上有血气,感觉真的会杀死他。
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的壮汉,谈华钰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听说越傻的人直觉越灵,看来是真的。”
“我看你直觉也挺灵的。”
还没上马车就知道要挨她的训。
谈华钰立刻老实安静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了。
常意瞥刘兵足:“你不是要找孩子吗?走什么,孩子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刘兵足眼睛提溜转了一圈,油嘴滑舌地说道:“孩子还能再找,还能再要。人没了可就真没了。”
“......”怎么这样。
常意还没想到她还没开始套话,这人就被他俩吓到想回家了。
也是,谈华钰这面相看上去就是那种会用酷刑的奸臣。
她打量了一圈壮汉,似是闲聊一般,随口说出一个地址,详细到连门口的柴火垛都描述出来了。
“这是你家住处?”
刘兵足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你儿子叫什么?”
“刘圆子。”壮汉老老实实地回答。
和沈厌捡的那个孩子对上号了。
常意神色微动:“亲生的吗?”
这个问题不是多难回答,刘兵足却一下子激动起来,声线也提高了:“不是亲生的,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常意打量了他一下,故意说道:“你和他骨相长得不一样。”
“什么?什么骨相?”
刘兵足没听懂骨相是什么意思,但听懂了“长得不像”这几个字,着急忙慌地说道:“孩子长大还得变好几变呢,现在长得不像不是正常的吗?”
“你慌什么。”常意启唇,张口就来:“我学过相面的,师傅是张习灵――天玺台的国道,不说学了个九分,至少也是能出师的水平。我说你和你儿子面相不像,你有什么问题吗?”
常意这一番话,他还真听了进去,他们这些老百姓或许不知道官员的名字,但张习灵的名字肯定知道,年年主持祈雨的可不就是他,那一定是个道法高深的术士。
张国道的徒弟本事肯定不差,他心里慌了:“那......那孩子长得不像我,像他娘。”
“好。”常意说道:“那把她娘接过来,如果让我看了,她也不像,我就把你们俩就立刻斩首示众。”
“等等......等等,怎么就要斩首示众了。”
刘兵足一下子慌了,几步膝行到他们俩面前,冷汗直冒,嚎啕大哭:“我们只是想找个孩子罢了,怎么就闹到斩首的份子上了!不能这样不公啊!”
“你一路过来,浪费了官府不少人力物力。”
常意眼里毫无怜悯,甚至可以算的上是酷烈:“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假事呈到殿下眼里,那么国不就乱了吗?“
刘兵足已经被她绕晕了,喃喃道:“可是我的孩子是真丢了!”
常意假装没听见他的话,吩咐谈华钰:“把他妻子带过来――顺便带个刽子手过来。”
谈华钰心领神会,作势要走。
刘兵足简直要昏厥过去了。
他没常识,不知道刽子手不可能让私人随意使唤,他被常意的话吓到,站起来连声重复:“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是让放我们这帮着养的。”
“什么朋友?长什么样?”常意知道自己问对了,立马问道。
“唉、高高瘦瘦的,脸很长,皮肤还挺白的,和这位大人差不多高。”为了不被斩首,刘兵足只能如实说道。
听这描述,和常成雨或是沈闵行都不太一样。
“他叫什么名字。“常意问道。
“这、这我不清楚。”刘兵足呐呐。
“你替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养了这么多年儿子?”常意勾了勾唇角,讽刺笑道。
“这不是一见如故吗......”
在两个人的眼神下,刘兵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破罐子破摔道:“他给了我们十几两银子的抚养费,行了吧。”
和她想的差不多:“他经常来找你吗?”
“还、还好,不多。”刘兵足磕巴地说道:“有时候路过了就来吃顿饭。”
“然后再给你们点钱。”谈华钰评价。
刘兵足只能点头。
说到这里,常意已经基本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恐怕路过吃饭什么的,都是去他们家底下那间密室找出来掩人耳目的借口。
“按照他说的那个人找。”
常意记下刘兵足说的特征,长得不一样,也可能是易容。
易容不是话本子里编的那样,随便就能变成其他的脸,每一张面皮都要经过繁杂的程序,想要做一张极其麻烦,所以易容的人不会随意抛弃一张面具。
现在那人还不知道刘兵足进城、他的这一张脸已经被暴露。
有很大的可能性,他就用着这张面具在京城里生活。
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常意说道:“给你两天时间,这次找不到人,便不要回来了。”
“好。”谈华钰毫不犹豫地领命,又靠近了一点,犹犹豫豫地开口:“大人,你能给我相相面吗?”
常意颔首,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看看......我是否有升官发财的命。”
谈华钰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另起了一段话。
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常意便如实说道:“我看不出来。”
“相面这门我一知半解,当初学了一点,张先生就求我出师了。”
“什么?”
问的人是谈华钰,不可置信的是两个人,刘兵足怪叫一声,差点扑到他们两个人面前。
他老底都被骗光了,结果眼前这女子说她其实不会相面!
”怎么可能?你真的不会相面?那你是怎么看出孩子不是我亲生的!“
“是啊。”常意看着他,笑了笑:“我不会相面啊,诈你的。”
第50章 退路五十
封介从里面把人带出来, 满脸不解地问常意:“他人怎么哭成这样?”
好好一个八尺大汉,哭成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说实话......有点恶心。
常意回他:“不知道。”
谈华钰斜了他一眼, 阴阳怪气道:“你少管。”
常意虽然不留情面地给了他脸一下子,但又交代给了他任务,这说明他在常意心里还是有大用的, 谈华钰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放晴了不少。
“......”封介和谈华钰眼神交锋了一番, 转向常意:“这人你们问完了?是放了还是怎么样?”
“别放,关着。”常意说道。
刘兵足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常意跟封介说道:“我去看了, 他那个孩子几乎全身是伤,应该就是他打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和抢我孩子的人是一伙的!你们官匪勾结啊!”
刘兵足捶胸哭叫道:“冤枉啊,我打我家孩子, 这是家务事, 我就算打死了, 你们也不能关我吧?”
他又是撒泼又是打滚, 十成十的无赖样。
常意说道:“首先,这不是你的孩子, 打别人的孩子可不算家务事,等找到他亲生父母, 你就等着苦主来找你算账吧。”
她跟封介解释:“他丢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他亲生的,是有人出钱寄养在他们家的,他把孩子弄丢了, 估计是怕和出钱的那个人不好交代, 才一路闹到这来。”
其他关于身份的推测, 她则没有和封介透露了。
“那你可真是......自投罗网啊。”
封介挑挑眉说道。这人也是够倒霉的,孩子被谁捡走不好,被沈厌捡走, 结果接下这个案子的又是常意,什么东西还能在他俩眼皮子底下藏住了。
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常意浮现出点淡淡的笑意,这人的确是意外之喜,可以和守株待兔里的兔子相比,属于百年难遇的巧合。
这下要是再抓不到人,谈华钰真的可以被她洗洗送入宫了。
好在谈华钰可能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想法,不到一天,就传来了消息,说找到符合刘兵足描述相貌的人了。
躲在民交小巷里,一开始还坚持他们找错人了的男人已经开始反应过来,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现在这张脸来的。
男人在谈华钰的注视下缓缓举起双手。
男人的脸和刘兵足描述得大差不差,脸有些偏长,是个皮肤白皙的男人。
他看着有些阴柔的谈华钰,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平平无奇,转为了有些低沉的男声,官话讲得也极其标准。
他说:“大人,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说的。”
谈华钰阴测测地回他,向他挤出一个还算是礼貌的笑容:“抱歉,如果不想在这里多死几个你的人,最好不要反抗――能不能打得过,你应该是看得明白的吧?”
男人在城里这几个人手,比起他带着的训练有素的士兵根本不够看的。
“谈大人。”
那男人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们之前见过的?”
“是啊。”谈华钰面无表情地说道:“两周前在城门,我们见过的。”
他一时大意放跑了这人,后来导致的一系列事情,他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谈华钰又想起要不是因为他,常意怎么会对他生如此大的气,顿时气得牙痒痒。
“不是。”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低沉地笑起来:“我们见过的,在那年的金銮殿上,谈大人被点为状元,好生风光呢。”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身边的小妹,都说要是能嫁于谈郎做妻子,该是多么风光啊。”
他言语间门,已经透露出他的身份,当初他身边的女子,至少也是郡主。
“可惜了。”男人笑道:“谈大人现在婚配了吗?”
谈华钰捏住了缰绳,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恕我直言,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可没有这意思,谈大人想多了。”男人说道:“你想想,你做到现在,还不是给别人当狗,和当初在南周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现在压在你头上的人,比你还小、还无知罢了。”
“你想想,当皇帝的狗,和被一个丫头片子使唤,孰高孰低。”男人侃侃而谈,似乎真的想说动他:“谈华钰,你别忘了你是无根的阉人,你为她办事,她也不会相信你,更不会提拔你,你做这么多只是白费功夫。”
“不然你跟了她这么多年,她为何不给你一点中官的实权职位,内总管和司礼监这样的宫中大权的位置,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可她都不愿意为你安排。”
“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帮我,事成之后,宫里的位置随你挑。”
谈华钰沉默了一会,想起了常意之前在马车甩给他的话。如果这次他没能抓到这男人,他就要被常意丢进宫里当太监,一步到位当上大内总管。
谈华钰阴阳怪气地开口:“你要这么喜欢宫里的大官,我等会就帮你实现梦想。”
等常意来了,他就把他手起刀落阉了,省的他废话这么多。
男人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你们主仆一人都是疯子?!你知道我是谁,你敢有损国体。”
谈华钰冷笑:“你算哪门子国体。”
若不是常意还有事要问他,估计他把这男人脱光了挂城门上常意都懒得管。
谈华钰阴着脸的表情太有欺骗性,连男人也拿不定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他被几人压制着,慢慢开口:“我知道她一直都想知道的一件件事,你们不能伤害我。”
果然只要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在意这件事。
“什么事?”
“我得见到她才能说。”男人不急不慢,胜券在握地回道。。
“我在你面前了。”
常意答他的话:“说吧。”
她从骑兵中间门走出,所有站在地面上的人都微微躬身向她行礼,让开一条道。
她容貌神色皆偏浅淡,却异常亮眼。
男人看着来人熟悉的五官,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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