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蹇泽那等聪明之人,当然不可能不做好准备便大开城门。
他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行此一劳永逸之计。
只是,他想必不知,他李烁军中,还有展萧这样的能人。
“展萧领着的人,已经到了吗?”
“回王爷,今日天不亮,就已经收到的信了。”
李烁笑了一下,朝着律蹇泽的方向朗声道:“多谢律大人打开城门,本王这可就入城了。”
“冲啊!”
车令羽举起他的偃月刀高喊一声。
旋即代王大军涌向宏伟的大宁都城。
作者有话说:
李忘舒:你若死了,我必定不给你立碑。
李霁娴:你若死了,我必风光大嫁。
展萧&方靖扬:不死了,再也不死了T_T
(一些不考虑人设的小剧场哈哈哈)
第69章 理想的模样
鼓角声鸣, 喊杀声隆。
永安这座都城,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如此场景。
代王军队,气势十足朝着那大开的城门冲去。
即便其内瓮城如今瞧着一片晦暗, 即便城墙之上架设炮弩,可他们就像不曾见到一样, 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前,再向前。
城墙上,关默不知何时出现在律蹇泽身后:“代王就不怕瓮中捉鳖吗?”
律蹇泽面无表情看着大军经过带起的滚滚烟尘:“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成败在此一举,若代王也敢上前, 不必留下活口。”
关默目光变了变:“是圣上的意思?”
“你去做就是。”
关默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没有再问, 正要应声离开。
律蹇泽却又忽然回头看向他:“等一下。”
“司长还有什么吩咐?”
“如果,看到了那孩子, 留下他。”
关默神情微僵, 律蹇泽没说是谁,可他们心里都清楚。
展萧,昔日鉴察司最锋利的剑,如今很可能就隐藏在代王大军之中。
他比代王更熟悉永安布防,按理说,倘若瞧见当立即斩杀。历来鉴察司的叛徒也没有活了这么久的。
可关默知道, 律蹇泽终归是心疼了。
那是他悉心教导抚养的后辈, 虽称“师父”之名,但实同父亲。他们年轻时尚且能做到心狠手辣, 可如今年岁渐长,却总觉得就此折断一个后辈羽翼, 实为不该。
关默明白, 若不心狠, 在鉴察司这样的地方,难成大气。
可他和律蹇泽一样,亲眼看着展萧长大,又如何当真能冷静对待?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律蹇泽看着他从城楼上下去,才又转回头看向城下。
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正是代王大军士气最盛之时,他却偏要锉一锉对方的锐气。
瓮城,如今就是一个死局,只要代王的军队敢踏入这城门一步,他就可让他们有去无回。
已经近了,更近了……
律蹇泽似乎已瞧见胜利的曙光,似乎都要看见史书上终于能留下鉴察司这等见不得光之处的丰功伟绩。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城门守军的探子冲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我们的投石器忽然全都坏了,两侧城墙不知从哪冒出来好些人,一边走一边杀,咱们的阵型,咱们的阵型恐难维持住了!”
律蹇泽转头看去,锐利的目光让那传信兵惊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再说一遍,什么维持不住?”
律蹇泽冲上前,一把将那瘦弱的传信兵提起来:“再说一变!”
那传信兵吓得脸色发白,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知道,从哪冒出,出人来,正在到处杀,到处杀!”
律蹇泽一把将那人扔下,回身抽出一柄剑来。
“虎组听令!随我前去,诛杀叛军!”
隐藏在城墙守军之中的鉴察司侍卫此时才现出全部身形,律蹇泽提剑往瓮城内城防处而去。
他心里隐隐有个预感,这一切,都是因为展萧。
天地阴晦,风卷浓云,一场大雨已在酝酿之中。
明明是夏季的风,此刻吹在脸上却如带着湿气的刀子一般,让人只觉仿佛被割开一个个细小的伤口。
战争早已扩大到了永安城墙之上。
律蹇泽亲自领人前来支援,却如同陷入更深的泥沼。
他自做了鉴察司司长之后,已有多年未曾如此拼杀过,此刻长袍染血,竟恍惚回到当初鉴察司内历练的时候。
可他却且战且寻,似乎不论成败,总要寻到那个身影。
他原本精心布置的陷阱,如今已然七零八落,可他却不愿认输,更不愿承认这永安城门实已如纸糊一般脆弱。
“律大人是想让更多人牺牲在此吗?”
刀光剑影之中,偏有清晰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律蹇泽也曾习武,也曾是众人眼中的武道天才,他几乎一瞬间就锁定声音来处,而后在那角楼楼檐上,看到了展萧的身影。
“展萧!你背叛鉴察司,论罪当诛!”他提剑而上,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可身形却依然灵活。
展萧软剑出鞘,迎战而上。
当!
两人竟不得不分别退开两边,散落一地瓦片。
“你还有脸回来!”律蹇泽看着他,竟不知自己此刻究竟该是怎样的心情。
人是他亲手送出去的,原想这样天大的功劳给他,日后让他承继司长之位,自然无虞,却不料,竟落得今日兵戎相见的局面。
展萧缓缓放下拿剑的手:“师父,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律蹇泽气急:“执迷不悟的人是你!你如今所作所为,就与反贼无异,你可知谋反是什么罪名!”
“代王为襄助圣上帝业,防范西岐狼子野心出兵,如何就是谋反?”
“你不过是因李忘舒被迷了心窍!展萧,你可记得当初入鉴察司,我教给你什么!”
展萧惨然而笑:“鉴察司是为守护大宁海晏河清,师父,谁能让大宁真正平安,您不知吗?”
律蹇泽紧咬牙关,眼眶微红,瞧着他许久,才开口:“你知道什么!为人臣者,自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何另择新主,背信弃义!”
“师父!”展萧走上前,“你从前教我,要有所思、有所想,不为尘世所累,更不能被言官区区辞令迷惑。如今您呢!展萧在此,不是因福微公主,而是因与公主一路见闻,皆直指大宁弊病所在。”
他看着昔日最为敬重的师父,执剑的手攥得泛白:“圣上若当真为了天下百姓,如何会盛情迎西岐王入京,又如何会将并州这样的重城,交给西岐人呢!”
“你闭嘴!”律蹇泽厉声大喝,后退几步,似乎见洪水猛兽。
展萧还想再上前,却见律蹇泽忽然横剑身前。
“从你背叛鉴察司时,你我师徒便已异路,今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那曾经鉴察司最为出色、追踪之能无人可及的暗探,此时立在晦暗天穹之间,似乎生长于黑暗的野草,终于得见天光。
律蹇泽看到他缓缓开口,说出了他最想听,又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
他说:“不悔。”
这世上有许多事,倘若有一步偏离,便会全然不同。
譬如假若他当初不派展萧护送公主、寻找帝令,那今日便不必忍受师徒反目之苦。
再譬如,假若他那年高中,未曾因帝王信任甘愿委身鉴察司,那他便不必成为如此阴暗之人,连站在天穹之下,都觉得太过晃眼。
他仍可以做志得意满的年轻士子,无论永安朝堂,还是州府县衙,年少时雄心壮志,大抵也能实现些许。
如今虽权柄在握,却成了不得见光的暗卫犬牙。
须臾几十年,他已将大半生命藏在阴霾之后,如今再想转圜,又哪里还有机会呢?
律蹇泽看着展萧,竟觉眼眶温热,一片模糊。
那松雪之姿,恰如他当年志向。
人生,总有些巧合之处,总有些遗憾之处,却也总有些欢喜之处。
他败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徒弟,活成了他曾最希望的模样,可他自己,却败了。
当啷。
律蹇泽手中的剑应声落地,从屋檐上滚落下去,落进下方瓮城的混战之中。
他看着展萧,笑了一下。
展萧仿佛意识到什么,他冲上前,想要伸手抓住年少时的唯一的希望。
可律蹇泽能做他的师父,又岂是寻常人?
他一心求死,仰面而上,从那高高的角楼上失重坠下。
他眼中最后看到的,是永安城上空风卷阴云,可那云边,却好似有一线金色的阳光。
“师父!”
展萧冲到楼檐边缘,看到那年救他出流民堆的律司长,落入他自己一手布置的瓮城陷阱之中。
雷声自天边滚滚而来,鼓角声再起,瓮城陷阱既破,代王大军便犹过无人之境,举着兵器涌入原本如有铜墙铁壁的京城。
“杀啊!”
永安驻军早在并州城便损失不少,如今能救驾者寥寥。
城门一破,那大军到宫城门前,不过是时间问题。
展萧跪在角楼之上,看着下方涌入瓮城,又分散甬道中厮杀的大队人马,似乎还想找到自己师父的身影,可那杀声震天,已死之人,又哪能再有一席之地。
“展萧!公主还在等你回去!”
有个人大力将他拽了起来,展萧回头,看到的竟是车令羽。
“展萧!如今打入皇宫近在眼前,你难道忘记公主的嘱托!她还在帐中等你迎她回家,你都忘了吗!”
车令羽拼命摇晃着眼前的人,想让他清醒一点。
展萧看着他,嘶哑了声音开口:“车总领,竟在救我。”
“我呸!”车令羽啐了一口,“公主殿下拼了命送帝令到锦州,我是不忍见她一个姑娘家伤心垂泪。你若还是男人,就给我振作起来!那把守宫门的,可是方陆的儿子方靖扬!”
展萧目光微微变化,忽然想起当日令季飞章传信,引方靖扬到兖州时,那人多嘴的几句话。
他说,那方靖扬年纪轻轻一腔热血,分明对福乐公主动了心,自己却还呆头呆脑根本不知。
跟随李忘舒这一路,听她提及许多事,展萧怎能不知她们姐妹二人在宫中时感情甚笃。
代王殿下是为帝者,既要荣登大宝,自然免不了斩草除根。
李忘舒有帝令傍身,可那福乐公主和方靖扬又有什么呢?
倘若她得知自己最关心的妹妹,竟死在叔父手中,又会否如他此时见师父一般,但觉天道无情,余生笑话?
车令羽见他表情终于有了松动,连忙开口:“展萧!你若还想让公主好好的,好好地回永安,你就振作起来。我不知你和那鉴察司的律司长有什么旧交,可他效忠旧主,死得其所,你是活着的人,活人不能被死人拖累了!”
“杀啊!”车令羽一把扔下他,朝着攻城的将士大喊。
那大队人马,穿过永安城门,直奔宫城而去。
宽阔的大道上如今空无一人,虽有部分禁军侍卫阻拦,但与此刻气势正盛的代王大军相比,如以卵击石。
那宫城城门就在眼前了,打入宫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大军人马喊杀之声,正如同天际惊雷一般滚滚而来。
而宫城城门前,方靖扬手执银枪而立,眼见前方黑压压如潮水般涌上,却是沉声开口。
“殿前司听令!随我诛杀叛军,守护宫城!”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向死而生
雷声大作, 天也好像更阴沉了些。
乾德殿内,宁帝李炎大发雷霆:“废物,都是废物!再派人给朕杀!把那些犯上作乱之人都杀了!杀!”
王得福伏身在地上:“圣上, 能派之人已经都派出去了,连宫里小太监, 也都赶着去守宫门了。眼下,实是无人可用……”
“混账!”李炎一脚踹在王得福身上,“谁说无人可用?朕不信!朕登上帝位十几年,养着他们个个锦衣玉食, 如今却跟朕说无人可用?再去找人, 去啊!”
“圣上何必与王公公发这样大的火气。”
殿外, 传来姜梧清冷的声音。
李炎抬头看过去,殿中有些晦暗, 她的面容看不甚清。
“你来做什么?”
姜梧扶着应书的手, 走入殿中,看着自己曾也被称“芝兰玉树”的夫君。
“福乐不听劝阻,跑到宫门前,要与方靖扬同生共死。圣上是她父亲,臣妾来问圣上,可否阻拦。”
李炎冷哼一声:“她要死就让她死, 你若想拦, 自去拦着就是,何必来问朕?你倒看看这六宫之中, 哪还有个活人?”
姜梧笑了一下:“是啊,连个活人都没有, 偏圣上还要刁难王公公, 再寻人去, 填补宫门的空子。”
“你什么意思?”
姜梧神情清冷,可细看却能瞧见眸中含泪:“臣妾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问问圣上,心里可还装着苍生百姓,可还装着自己儿女?如今大军逼宫,明知已无转圜之境,圣上为何还要顽抗,还要让更多人死于非命?”
李炎走到她面前,死死盯着她:“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那李烁野心勃勃,若让他进宫,你以为你就能活?朕若不杀他,你们一样死!”
“圣上!”姜梧第一回 在宁帝面前这般高声。
“那李烁图名,倘若圣上怀柔,他又如何能有借口,偏要率大军入永安?他向天下人说,圣上是受西岐人胁迫,才不开宫门,不开京城,圣上便如他所说,固守城池,这不是告诉天下人,西岐王虽死,圣上却还有口难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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