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嫣懵怔片刻, 燕珩说的应该是文桢, 文桢怎么会说这种话?还有陈婆婆为什么要帮他说谎?
见赵芸嫣眼神狐疑地沉思着, 燕珩更为混乱, “那人是在假冒小姐的夫君吗?”
赵芸嫣没吭声,她把燕珩带到墙根处好几个狗洞前,“燕大夫,为什么甜甜总爱挖洞钻到隔壁去?”
燕珩蹲下去细细查看了一番,笃定道:“这不是甜甜挖的,这里的土那么结实,小狗刨不出来这样的洞,只能是人用铲子掘出来的。”
赵芸嫣若有所思地眨着眼睫,从房里出来的双敦赫然看见二人立在他打出来的狗洞前,心口一紧,疾步跑过去,“小姐,燕大夫,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呢?”
“没事。”赵芸嫣心中乱糟糟的,却仍带着清浅的微笑,“我送燕大夫出去。”
送走燕珩后,赵芸嫣轻声对双敦道:“去把狗洞都堵上吧。”
“怎么又要堵上了?”双敦下意识把疑惑说出来,却在瞄见赵芸嫣探究的神情时迅速闭嘴,抄起铲子开始干活。
赵芸嫣思索着燕珩所说的话,陈婆婆和双敦是哥哥从市场买回来的,如果他们真的是文桢费力气安排在她身边的人,那文桢有什么目的?
穿着大红嫁衣的淳安激动地从房里蹦出来,她在赵芸嫣面前转了个圈,笑意快咧到耳朵根,“我好不好看?”
“好看!”赵芸嫣点头,暂时抛开疑虑,牵着淳安回到房中,一边替她往发髻上点缀钗环,一边问:“淳安,你觉得隔壁的文公子怎么样?”
铜镜倒映着淳安眨巴着眼睛回忆的模样,她撅起嘴,“我觉得他好凶,那天在书房,他瞥我一眼,差点没把我吓死。”
赵芸嫣抿了唇,半晌后,缓缓道:“你觉得他和……五殿下像么?”
淳安瞬间转过身拉住赵芸嫣的袖子,自她们从江以衎的府邸出来后,二人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江以衎,如今赵芸嫣主动提起,她怀疑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文公子和殿下长得完全不一样呀?”
赵芸嫣清亮的眸中布满愁云,“我也觉得是我想多了,但是……”
她忽地打了个冷颤,文桢姓文,江以衎曾经告诉过她,他是文贤妃的儿子。
那双矜贵绸黑的凤眸,宛若玉树的高瘦背影,赵芸嫣羽睫轻颤,脑中嗡的一声。
清风将窗棂处挂着的小银铃吹得泠泠作响,淳安忧心地望着赵芸嫣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如果文公子真的是殿下,那要怎么办?”
赵芸嫣不知所措地摇头,她没有胆量质问和指责江以衎,只能低声下气地求他不要再这样。
她突然生出现在就雇马车回凉州的想法,杏眸掠过微光,“我、我不想再和五殿下纠缠下去了,我想回家去。”
淳安震惊地站起来,“现在?”
赵芸嫣恳切地点头,“现在。”
*
江以衎的府邸里,太子江铄扫视着江以衎,带着未达眼底的笑意道:“五弟抱病告假,孤怎么觉得你没病呢。”
云雾茶茶香袅袅,江以衎清凌凌的目光停在江铄身上,又是一个蠢货,看江焕领着兵部职权东山再起就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太子殿下不是大夫,当然不会看病。”
江铄冷哼一声,用指节敲了敲桌案,“你这样说,让孤不得不怀疑你有贰心。”
江以衎撩起眼皮,“那我把荣贵妃的妹妹给娶了?”
江铄笑了,“娶赵姝姝有什么用。”他蓦地神情一凛,“五弟这话提醒孤了。”
他步履生风地离开,江以衎寒目睨着他穿着杏黄蟒袍的背影,被人压着一头的感觉始终心烦。
青玉花瓶里插着白瓣粉蕊的棠梨花枝,江以衎的唇边攀了笑,明天他要和赵芸嫣去千鲤湖,他应该去库房给她挑一支步摇作礼物。
才走出花厅没多远,就见双敦气喘吁吁地从青石拱桥跑过来,江以衎黑瞳深沉,难道赵芸嫣出事了?
“殿下!殿下!”双敦跪在地上急切道:“小姐让小的雇马车,她要回凉州!”
江以衎神色冷凝下来,他对赵芸嫣没有办法,方才面对江铄时的几百个心眼在碰到她时一个都不剩。
为什么要回去?今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不是还答应了和他一块出去么?
“她今天见了谁?”
“回、回殿下的话,小姐见了燕大夫!”
江以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除了他,赵芸嫣身边出现的男人全是祸害。他压下想杀了燕珩的戾气,吩咐人去兵部把赵渭清叫过来。
不多时,赵渭清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微臣拜见五殿下。”
“芸嫣要回凉州,你去把她拦下。”
赵渭清诧异抬头,“殿下的身份暴露了么?”
江以衎垂眸,虑色一闪而过,暴露又怎样,赵芸嫣那么乖,难不成还会怪他?
没等到回答,赵渭清恭敬颔首:“微臣领命。”
*
棠梨树的枝叶被风吹得婆娑起舞,沙沙作响。闺房里,赵芸嫣在收拾东西,她往红包里装了银票,准备托哥哥在淳安大喜之日送作心意。
隔壁宅子,赵渭清把拄着拐杖的贺云洺一起拉上去劝赵芸嫣。
赵芸嫣在看见赵渭清的一瞬扑上前去,“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渭清用食指勾了勾她温滑细腻的脸颊,瞥了一眼她抱出来放在床上的衣裳,“芸嫣要回凉州?”
赵芸嫣以为是双敦告诉他的,点了点头。
“怎么突然要回凉州?”贺云洺已经接受了要和傅小姐成亲一事,一扫颓然之气,凑上来道:“你哥还没和公主成亲呢。”
赵芸嫣秀致的柳叶眉微蹙,低垂的长睫毛颤了一下,“我、我觉得隔壁的文公子……”
“他怎么你了?!”贺云洺立马来气,打断她的话,“他欺负你了?哥哥马上用拐杖帮芸嫣揍他!”
赵渭清按住激昂的贺云洺,柔声道:“芸嫣,你说,你觉得文公子怎么了?”
“我觉得……”赵芸嫣掐了掐指尖,稳住心神,“他是五殿下。”
细弱的声音传进二人耳朵,赵渭清微怔,贺云洺骇得身形摇晃了一下,结巴道:“文桢、文桢怎么会是五殿下?”
贺云洺不知道赵芸嫣同江以衎之间的事,他只听说江以衎心狠手辣令人生寒,还有,五殿下不是向皇帝告假在府里养身体么?怎么会跑到赵芸嫣隔壁来?
赵渭清叹息一声,赵芸嫣果然认出江以衎来了。江以衎能做到这种份上,他这个当哥哥的都开始动摇了。赵芸嫣回凉州无依无靠,他希望她能留在长安。
更何况,江以衎都能帮他恢复身份,那么帮赵芸嫣也不在话下。
赵渭清问,“文公子和五殿下,他们待芸嫣好么?”
赵芸嫣雅莹清致的小脸逐渐变得茫然,无论是文桢还是江以衎,他们对她都挺好的,没有强迫她,也没有伤害她。
但是,她早就把江以衎排除在今后的生活之外了,她从未想过身边还会出现他的影子。
室内寂静,赵芸嫣望向赵渭清动容而怜惜的神色,倏忽间明白了他的暗示。
她耷拉着眼角,现出哭相,“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赵渭清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默认。贺云洺悚然一惊,又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慌张地用拐杖锤了锤地面。
文桢那臭小子真的是五殿下?那他岂不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房外,江以衎在听见赵芸嫣含着哭腔的问话时情绪复杂纠葛。江之让说的没错,换个身份来到她面前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想和她好好地重新开始,不是以文桢的身份,而是用江以衎的身份。
赵芸嫣揉了揉眼睛,房门陡然被人轻轻推开,三人侧首望去,江以衎来了。
赵芸嫣一刹那慌乱得心口砰砰挑,赵渭清抱拳行礼后把没反应过来的贺云洺拉走了。
只剩他们二人,江以衎牵住赵芸嫣的衣袖,踏过细木嵌花的地板,来到盛着清水的盥器前。
他修长匀称的手指蘸了水,划过人.皮面具的边缘,轻轻一揭,便露出他原本的清隽容颜。
赵芸嫣沮丧地退后一步,她的水眸中已经噙着胆怯的泪花,颤声道:“殿下,你不是已经放我走了吗?”
江以衎把面具丢开,口吻温和却带着强大的威压,“我放你走的意思是,让你冷静一段时日后,我们再重新开始。”
顿了一下,他凝着少女娇怜的雪靥,补充问:“好不好?”
赵芸嫣哽咽了两声,她抬眸望向眼前俊逸出尘的男人,他一向是矜贵的、高傲的。但此刻,她似乎从他眼底看出了那么一抹低微的恳求和期许。
她不明白江以衎看上了她哪一点,为什么要这样执着?还不如两人好聚好散,一别两宽。
江以衎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但赵芸嫣垂睫避开他的视线,轻声开口:“不好。”
第56章
凉丝丝的风从打开的窗户灌进来, 赵芸嫣不敢再望江以衎一眼,她低着头,心中惴惴不安, 声若蚊呓:
“我要回凉州了,谢谢殿下这一年多来的照顾。”
“殿下是很好的人, 芸嫣希望殿下今后平平安安,娶到真心相爱的女子。”
江以衎眸色深寂,凝神看着她盈透耀眼的脸庞,她额头上毛茸茸的碎发被风吹乱了,他抬手想替她整理, 但赵芸嫣很快退后一步。
室内阒静无声,赵芸嫣大气都不敢出,她福了福身,“我要接着收拾东西了,殿下请回府吧。”
她默默地等待江以衎离开, 她都决然到这种地步, 他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
猝不及防间,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赵芸嫣的心脏差点蹦出来, 她定神向来者望去, 竟是恐惧得战栗了一下。
太子江铄扫了一圈干净整洁的闺房,他撩起衣摆坐下,瓮声瓮气地挑眉道:“孤说五弟在忙什么呢, 原来是忙着抱得美人归。”
“噢, ”江铄暧昧地笑了一声, “是忙着抱得皇妹归。恪昭公主, 你倒是死而复生, 别来无恙啊?”
江以衎的神情平静得连一丝涟漪都不曾荡漾,他早就察觉到江铄在偷偷跟着他。既然他留不住赵芸嫣,那就让别人把她留下。
“太、太子殿下……”赵芸嫣小脸煞白,太子发现她了,逃跑的和亲公主不会有好下场,她彻底完了。
江以衎用大手搭在赵芸嫣的柳腰上安抚她,见到她没有躲开,微勾了唇角。
“对,我最近一直在忙着抱得皇妹归,太子可以让御史台上奏弹劾我妄图乱.伦。”
江铄的脸色徐徐沉了下来,他指了指江以衎,“五弟莫要以为孤手下无人可用了,你在这儿等着吧,孤这就进宫。”
他衣袖一拂带着怒火走了。赵芸嫣如坠深渊,她眼皮不时跳着,被吓得轻灵的嗓音都在发抖:“怎么办?太子是不是要把我们抓进牢里?”
她纤密的眼睫微湿,眼尾泛红,整个人又娇又弱。江以衎摸了摸她顺滑的鸦发,“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赵渭清与贺云洺在江铄走后急匆匆赶来,赵渭清率先道:“五殿下,太子殿下的脸色极差,他看见芸嫣了?”
赵芸嫣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扑进赵渭清怀中,纤薄的肩头颤着,“我要被关进牢里去了是不是?哥哥不要替我求情,我不能连累你……”
赵渭清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贺云洺又气又急:“五殿下,你来的时候都不注意点,我们怎么敢拦太子?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口无遮拦地发着牢骚,但在被江以衎带着寒意的眼神一睥的瞬间便闭上了嘴。
黄灿灿的日曜光芒如万片碎金洒进房内,江以衎幽邃的目光停驻在赵芸嫣伏在赵渭清怀中低泣的纤细背影,久久未曾移开。
他不在乎激怒江铄,他早看江铄不顺眼了。至于被弹劾,他更无所谓,只要护好赵芸嫣,让她不能离开长安即可。
皇帝宣二人进宫的口谕很快传下来了,御前太监李谋把拂尘左右换了换,压低声音道:“五殿下,陛下听闻出了这样的事,龙颜震怒,殿下自个儿小心些。”
江以衎道了谢,他侧首看向忐忑至极的赵渭清,“我会照顾好芸嫣。”
赵渭清噗通一声跪地抱拳,“微臣叩谢殿下!”
马车辚辚向皇宫驶去,赵芸嫣坐得双膝并拢,小巧的鼻尖还染着哭过一场后未褪去的红润,她极缓慢地眨眼,她下定决心了,当初是她自己要逃跑的,她不能拖累别人。
江以衎望着她安静沉思的模样,再次哄声道:“别怕,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赵芸嫣眼底又开始发烫,她心下惶惶难安,“殿下,和亲公主逃跑会受到什么惩罚?”
“不是你逃跑,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是我想把你据为己有。”
他语调款款,似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赵芸嫣白嫩的耳垂随着眼眶一起氲红,埋头喃喃:“你不用这样……”她欠江以衎的人情越来越多,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回报他。
“我是认真的。”江以衎灼灼的眸光看向赵芸嫣带着水雾的眼底,发现她往旁边缩了缩,他转眸,从被风掀开的帘子望向越来越近的巍峨皇城。
他不想逼赵芸嫣逼得太紧,索性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吧。
*
肃穆辉煌的凤栖宫,皇帝一脚踢向高足架,华丽的花草纹大肚瓶左右摇摆两下,最终仍失了平衡,跌碎在地。
尉皇后用丝帕擦拭额心细汗,恪昭公主那丫头看起来乖巧柔弱,怎么会勾搭五皇子做出假死逃跑这等事?
她瞄了一眼皇帝愠怒的肃容,奴婢出身的公主再怎么调.教都改不了骨子里的劣性。早知今日,她当初就不去和荣贵妃争抢了。
“陛下莫气,不懂规矩的女子,褫夺公主封号,扔进蚕室署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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