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妤愣了愣:“我不会骑马呀。”
她绽开笑意,眸中闪烁着淡淡的光。
姚蘅脸涨红了,紧张地问:“那、那我可以教殿下……”话说完他也懊悔,怎么能这么直接,如果吓到公主,她当面拒绝损些面子还好,要是以后都不理他怎么办?
小女郎探究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姚蘅呼吸都不敢大声。
良久,傅知妤点点头,轻声说了“好”。
姚蘅怔在原地,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攥紧。
傅知妤为难地看着姚蘅的马。
姚蘅个头高挑,自幼学习君子六艺,骑射早已熟稔于心,他骑惯了的马,对傅知妤来说实在是高大了些,光是上马就很难。
“我陪殿下去马场再要一匹马吧。”
傅知妤点点头。
眼看着姚蘅和公主的背影越来越远,他的同伴们也没想到公主竟然会答允他,纷纷妒忌起他的好运气。
姚蘅不敢与公主并肩行走,落后在她几步的位置,默默凝视着她的衣袂纷飞,心跳得飞快。
傅知妤忽然转过头来,姚蘅来不及避开,视线撞个正着。
“殿、殿下,怎么了?”他险些咬到舌尖。
“你有点面熟。”傅知妤打量他几眼。
姚蘅心中一喜,没想到公主竟然对他有印象。
“放生会那次我也在的,我自知笨嘴拙舌无缘与公主说上话,远远瞧一眼公主也是心甘情愿的。”
傅知妤其实没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只是单纯觉得眼熟。姚蘅一解释,她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姚蘅的余光里出现了几匹马,正在湖边饮水,以他的目光来看,这几匹马都极为适合给公主骑乘。
“殿下,我们去那边看看。”
等走近了,姚蘅先喊了一声,对方转过身来,傅知妤小小惊呼他的名字。
“张大人?”她面露诧异,“张大人怎么在这,不跟着皇兄去围猎吗?”
姚蘅不认识张世行,但公主看起来和他认识,也跟着行了个礼:“原来是公主的相识,在下姚蘅。”
张世行嗯了声,算是作为给他的应答。他没穿官服也没配鱼符,衣着普通,姚蘅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心有不甘,在公主面前又不能多说什么。
他看向旁边的几匹马,毛色顺滑,而且看起来已经被调|教好,有生人接近也不恐慌,还在安静温驯地饮水。
傅知妤被其中一匹毛色雪白的吸引住视线,指着它问张世行:“张大人,这匹有主人吗?”
“没有。”张世行冷淡道,“公主喜欢的话,送给公主也无妨。”
傅知妤惊喜地接过缰绳:“多谢!”
张世行默默心想,你谢我做什么,谢陛下才是正理。
这匹马的身量比姚蘅的小一圈,在张世行的指导下,傅知妤很快学会了如何上马,骑在马背上,温柔地抚摸马匹鬃毛。
姚蘅原是想他来教公主如何上马驯马的,结果这份差使被张世行抢了去,还不得不承认,他不认识的这位“张大人”教授技艺的方法极好学,傅知妤试了两回就能不靠他帮助,自己上去。
张世行摸了摸白马,将缰绳交付给傅知妤:“它脾气很好,公主不要太过用力夹马腹即可。”他扫了眼姚蘅,像是在敲打他:“公主是初学,在平原上闲逛一下就好。”
说完,张世行牵着剩下的马离开。
他一走,姚蘅松了口气。来路不明的张大人看他的眼神充满压迫力,叫他鬼使神差地产生几分心虚。
张世行回到马场,仆从见到少了一匹,忍不住笑了笑:“辛苦张大人了”
“给陛下办事,这算得上什么。”张世行想起前几天陛下的吩咐。
其实那匹白色的马是品相性格最好的,也是陛下一开始就打算送给公主的礼物,偏偏还要让人再选两匹其他花色的出来,和白马放在一块儿。
陛下说公主喜欢白色的动物,果不其然,公主一眼相中了白马,另外的问也没问。
送个礼物还绕九曲十八弯,难不成宫里内侍都没了,赏个东西还得这么复杂。
张世行不能理解皇帝的想法。
总之他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任务,让公主如愿能骑马漫步在草场。
傅知妤是第一次骑马,姚蘅左手牵着自己的马,右手牵着她的白马。
他故意在帐篷周围徘徊,让大家看见他和公主独处,时不时回头与傅知妤说话,聊起许多趣事逗她笑。
日落西沉,草场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冷,傅知妤穿着单薄,在马背上打了几个喷嚏,提议先到此为止。
姚蘅欣然应允,一路送她回居住的帐篷附近。
荷月端来铜盆,为她细细清洗双手和脸颊,一边问她:“那位郎君是谁,怎地送殿下回来?”
傅知妤与她说了今日见闻。
荷月皱起眉头,提醒道:“接近您必然有别的心思,殿下还是多多提防他们,个个都跟人精似的。”
傅知妤垂下眼,自己取过架子上的干毛巾:“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荷月微怔。
“反正说到底我也要找个人嫁了,帮皇兄拉拢夫家。”她今日握过缰绳,擦手指的时候更认真些,“与其被指给根本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还不如我先挑个顺眼的呢。”
荷月无言以对。
傅知妤反问她:“姚蘅长得好看,脾气看起来也不错,除了暂时不熟,哪里不好?”
“那也要陛下点头才行。”
提起傅绥之,她就拧起眉头。
她有意躲着傅绥之,但各种场合难免还是会见面。
哪怕傅知妤尽力忽视,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像半化的牛皮糖,怎么也甩不掉。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到张世行是故意站在那被她发现。
肯定是傅绥之让他干这事的!
傅知妤哼了声,把毛巾丢回盆里,溅起一小蓬水花,落在地毯上。
·
围猎结束,收获颇丰。
宫婢们去整理清点猎物,准备处理之后作为等会儿宴会上的菜肴。
傅绥之翻身下马,径直回到自己的帐中,解开衣扣,换去沾了猎物腥躁气息的衣服。
“那匹马她收了没?”
方瑞应道:“收下了,公主爱不释手,连马鞭都收起来说不想用。”
傅绥之想象了下画面,忍不住扬起唇。
确实是她会做的事。
方瑞事无巨细交代着公主今天的行程,说起姚蘅的时候,傅绥之换衣服的动作顿了顿。
“姚蘅?”他唇齿间品咂了这个名字。
“是,对公主很是殷勤,还想教公主骑马,但张大人没给他机会。”
傅绥之轻嗤一声,听起来不以为意,眸中则已经积聚起晦暗的风暴。
他转动指上玉韘,忽然向方瑞吩咐:“晚上的宴会,把他的座位安排得近一点,我倒要看看姚蘅能献殷勤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说:
张世行:我不理解。
方瑞:我也不理解。
第19章
在外不比禁内饮食.精细,许多食材露天就开始处理了,烤出的肉香四溢,引来不少人催促。
陪同围猎的不少是青年才俊,见识到了新皇的骑射本领,好胜之心一起就压不下去,将长辈们叮嘱的事忘在脑后,才半天工夫随从们就快拿不下猎物了。他们聊起围猎时的场景,虽然被长辈斥责几句,也没人放在心上。
毕竟这是皇家围场,不会出现猛兽和毒蛇,捉到的也多是野兔和獐之类的动物,聊着聊着免不了提起陛下的箭术。
听到他们有提傅绥之,傅知妤下意识竖起了耳朵,反应过来又懊恼自己怎么会关心这个。
抿了口茶,犹豫了会儿,还是往他们那挪了挪,想听得更清楚点。
说是晚间的筵席,实则没有过多的规矩束缚。
傅知妤不喝酒,侍女给她倒的都是清茶。
她坐在桌案前,悄悄抬眼望向上首,傅绥之像察觉到她的目光,垂眸看来。
傅知妤心头一跳,看清他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立刻别开脸不再去看他。
俄顷,侍从将片好的肉送到傅知妤桌前来,她还没动筷箸,魏忻先凑过来闻了闻:“好香!”她问侍从:“怎么只她有,我有吗?”
侍从为难地笑了笑:“王妃想吃烤肉的话,奴婢再帮您去取,这份是陛下亲自猎到的獐子肉,只给公主的。”
傅知妤握着筷箸的手僵住,想起刚才傅绥之的笑意,又默默把筷箸搁了回去。
“好偏心啊。”魏忻撇撇嘴,刚好被来找她的傅楷之看见。
傅楷之弯了弯眉眼:“我那也有獐子肉,你别和小妹抢吃的啊。”
等傅楷之揽着魏忻远去,姚蘅才慢慢走到傅知妤桌边。
他没个一官半职,按理说应当坐在末尾才是,内侍却将他引到主帐里面来,坐在靠近王孙贵胄的位置。
有人认出他是白天陪着公主骑马的人,上前寒暄几句,姚蘅受宠若惊。
几杯酒下去,他凭空生出几分胆量,觉得或许是公主对他另眼相待,才特地安排他坐在这。
要不然怎么吃饭时候,陛下老往这边看呢,兴许就是公主和陛下说了什么,才这样安排。
“公主。”姚蘅唤了一声,见她没有反感的意思,才坐下来。
他从未这么近距离与公主面对面,清晰到可以看清她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公主,是您安排我坐在主帐中的吗?”
傅知妤微愣。
谁?她才没有说过这种话,肯定是哪个内侍自作主张。
她不说话,姚蘅当她是害羞不肯承认,了然地扬起唇角,聊起了别的话题。
傅知妤抿了口茶,柔润的红唇微启,看得姚蘅心火浮躁,拿起手边杯子灌了一口,忘记里面是酒液,滑入肚肠之中堪比火上浇油。
他的目光有些直接,傅知妤不太习惯,微微侧首。
她穿着坦领上襦,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纤巧的锁骨,姚蘅看呆了一霎,目光落在晃动的耳坠上。
公主怎么会戴着如此素净的耳坠?
姚蘅想了想,说道:“殿下对首饰可有什么喜好?我与京城一家首饰铺子的掌柜认识,许多命妇都喜欢在他家挑首饰。虽比不得御制之物典雅贵重,却别有一番意趣。”
傅知妤不解其意,只好颔首应承了他的好意:“平时都是侍女帮我选的。”
姚蘅心想公主从前十几年都在道观里,接触不到这些衣料首饰,也比不得京城闺秀们对它们了解得多。
“听说前阵子他们店里出了一款耳珰设计,以玉石做底,嵌上金银丝,做成各种图案。”姚蘅问她,“我父亲刚巧得了一块玉料,改日我向父亲讨来,给公主做对耳珰吧。”
他以为公主会赧然地应下,甚至已经在脑中思考做什么图案好。
谁知道傅知妤微微蹙起眉尖,似乎在忍耐什么,半晌才回答“不用”,没有其他客套之语。
姚蘅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他那些同伴追求女郎的时候,都是送衣裙首饰的,没见过有人因此不高兴啊。
正欲追问,有个小黄门上前,向公主行了一礼,道:“殿下,张大人在找您呢,听说是马有些问题。”
姚蘅刚想说陪她一起去,小黄门就拦住他,笑眯眯说:“奴婢为您倒酒。”
走到外面,傅知妤环顾四周也没见到张世行的人影,偷偷探头往帐子里瞥了眼,那个小黄门正在给姚蘅倒酒夹菜。
分明是有人让他过来,好叫她脱身的。
姚蘅留在桌前,小黄门很热情地给他斟酒,一杯接一杯。
他很想拒绝,但小黄门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就让姚蘅打消了追出去的念头。
被陛下看中的喜悦充盈他的内心,哪怕后面小黄门已经不再劝他饮酒,姚蘅也喝得停不下来,颇大胆地开始向小黄门打听公主的喜好。
一顿宴席结束,姚蘅晕头转向地被小黄门搀扶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荷月摇头叹息,把见到的景象转述给傅知妤听,还不忘记补充几句自己的看法:“姚公子未免有点得意忘形,才和您认识就……”
被傅知妤淡淡看了一眼,她才缄口。
·
第一次睡在帐篷里,傅知妤辗转反侧也没能睡着,听着外面的风声,隐隐约约夹杂一两声狼嚎。
傅知妤怔住,这围场哪来的狼嚎?
她看向荷月,对方的眼神也充满疑虑。
“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傅知妤小声问。
荷月迟疑地答道:“像狼的声音?”
两人正在踌躇间,附近的帐子里也有响动。
荷月披衣起身:“奴婢出去看看。”
片刻后,荷月满脸慌张地回来,催促傅知妤穿衣:“殿下,张大人来了。”
傅知妤刚穿好衣服,张世行就大步跨进来:“深夜前来冒犯公主了。”从他板正的脸上,傅知妤竟然看出了严肃的情绪,“围场发现了狼群,还请公主去避一避。”
“真的是狼?”傅知妤后背一寒,“好端端地,围场怎么会有狼?”
许多宗室成员和朝臣带着家眷在此,还有……她担心傅绥之的安危,换个别人来她还能大大方方问,偏偏来的人是张世行,是傅绥之的人,突然就问不出口了。
“还没查出来,总之殿下先跟在下走一趟,若是殿下有什么事,在下万死难辞其咎。”张世行拍拍腰上的佩刀。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时间傅绥之还没安寝,只是相比先前的锦衣华服,现在的打扮更家常些。
……没想到张世行说的“避一避”,就是来傅绥之这。
傅知妤一时间竟然对比不出,被狼嚎声吓和在傅绥之身边哪个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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