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你出去做什么?难道要让人看看永嘉公主死而复生?”
傅知妤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呆滞片刻,才慢慢理解傅绥之的话,面上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你对外人说我死了?”
温暖的室内,她只觉得冰冷刺骨,不可置信地盯着傅绥之:“你疯了吗?你是不是想让别人都以为我死了,然后你——”
之后的话她甚至羞耻地说不出口,眸中蕴着水雾,樱红色的唇瓣微微张合,气恼至极:“我不是你豢养的鸟雀!”
情绪上涌,此时的傅知妤也顾不得眼前人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处死她只需要一道旨意,不费吹灰之力。眼泪不断地滑落,她仿佛回到披香殿的雪夜,从骨子里漫上寒意和疼痛。
傅绥之想去抱她,被傅知妤用力推开。
“你别碰我!”傅知妤力气比不过他,双手被按住,像是感受不到手臂伤口的疼痛,“你要当齐襄公你去当,不知廉耻的事不要拉着我!”
傅绥之眯起眼眸,盯着她满面泪痕看了会儿。
傅知妤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在衣带被抽开的一瞬间,骤然涌出的泪水还是出卖了她的恐惧。
推搡间她手臂上的伤口崩裂,鲜血顺着小臂慢慢淌下,在玉白手臂上显得尤为刺目。
傅绥之停下手,目光掠过她鲜血淋漓的伤口,冷冷道:“你要出去,就凭现在衣衫不整的模样吗?”
傅知妤垂下头。
衣带被解开,一挣扎反而露出了脖颈和胸口的肌.肤。她拢起衣衫,因为疼痛和害怕,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戒备地看着他。
听到傅绥之甩袖离开的脚步声,门栓落锁,周围又一次恢复寂静,傅知妤才缓缓松了口气,却没什么劫后逃生的喜悦感。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桌案上那盏灯也在燃尽灯油后熄灭了,房间里黑漆漆一片。
傅知妤摸索着想去掀开帘子,却发现四角都被盯住了,存心不让人看到外面的景象。
清晨吃得东西早已经消化殆尽了,现在的傅知妤又饿又渴。
刚才她只是碰倒了东西傅绥之就马上进来,说明傅绥之与她仅仅一墙之隔,现在他大概还在外面,等着听她求饶,求他开门放自己出去。
傅知妤咬着唇,死活不肯随他心意。
正如傅知妤猜测,傅绥之离开了密室,却没有立即远去,就站在门口,听着小女郎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天子的脸色十分难看,方瑞大气不敢出,猜想应当是公主又惹怒了陛下。
然而任何一个人被这样对待,恐怕都不会给好脸色。
方瑞只敢暗自想想,不敢说出口。
里间的哭泣声逐渐消失,傅绥之有一刹那想回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在手摸到锁的那一刻,又忍耐下来。
方瑞看出他的犹豫,上前解围道:“陛下,张大人还在等着。”
傅绥之淡淡应了一声,转过身时,仿佛又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天子驾临,张世行起身迎接,飞快地瞥了眼他的脸色,再加上方瑞委婉的暗示,张世行瞬间明了。
“臣思虑不周,未能顾全公主的身子,请陛下责罚。”
傅绥之黑沉沉的目光在他脸上梭巡,半晌才道:“罢了。”
张世行颔首:“其他事臣已经全都善后完毕,届时只要直接宣布公主途中遭遇山匪,生死未卜即可。”他停顿了下,说道:“剩余的山匪也已经派人去追捕了,一同带走的还有舒五娘和太后身边的一个宦官,他们跑得匆忙,行踪不会掩藏得很好。”
“太后那边,再吊两日就可以动手了。”
提起太后,傅绥之露出厌恶的神情,毫不犹豫地向方瑞吩咐。
说完其他事,张世行也不多停留。
走到门口,他听到天子的声音,脚步停顿一瞬。
傅绥之按着眉心,踌躇许久,才慢慢说道:“……让她身边的女使去看看,睡着了没,把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方瑞才抬脚,他又补充了几句:“不要惊醒她,手脚放轻点。”
作者有话说:
一点小红包~
呆滞脸,这章好难写,反反复复改了几遍QAQ
*齐襄公就是诗经里搞兄妹骨科还绿了妹夫的那个……
第38章
赶在腊月前发生这样的事, 礼部的官员也很头痛,说得上话的几个都不敢引火烧身,在门口徘徊良久。
余光瞥到一个人影向这走来, 礼部的人认出他, 赶忙上前。
“赵大人,也是来文华殿寻陛下的吗?”
赵如璋点头,谦恭地回礼。他来得路上就注意到对方的打量,以至于他刚靠近, 就迫不及待迎上来。赵如璋没有立即让宫人去回禀, 而是耐心站在原地等对方开口。
果不其然,礼部的人向他诉苦。
他们知道赵如璋现在是御前的红人, 现在官职不算高, 但他们丝毫不敢怠慢。御史台一向是文官清吏升迁必经之路,刚入朝就有了觐见陛下的资格, 将来成为天子的左膀右臂也只是时间问题。
赵如璋思忖片刻,应下了对方的请求。
礼部官员愣了愣,也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
赵如璋抬步进殿,身姿清俊挺拔。
不远处,天子正撑着额,翻阅着一本小册子。
那本册子,赵如璋见过好几次, 上面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不像是文书奏折, 天子也不会在人前翻看密报。
听到脚步声,傅绥之若无其事地合上它, 示意赵如璋开口。
文华殿内的气氛压抑, 先前的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赵如璋像是察觉不到天子紧蹙的眉眼, 照旧说了下去。
他不像士族出身的人会问陛下贵体金安, 也不会主动献上珍宝与美人。对傅绥之而言,这些都是累赘,他只要头脑明晰能辅政的能人。
方瑞进去添了几回茶,君臣二人脸上都没有倦色,方瑞琢磨着这位赵大人应当是前途无量,倒茶的动作都更仔细了些。
赵如璋说完,却没有告退的意思,定定地立在那。
方瑞有种不大妙的预感,主动上前提醒道:“陛下不拘太多俗礼,赵大人若是无事再禀自行退下就是。”
“臣有关于公主的事要禀。”赵如璋清清淡淡开口。
傅绥之一顿:“哪个公主?”
若是他提起傅婉禾或是其他嫁出去的姊妹,他能当耳边风掠过。但赵如璋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傅知妤的封号,他手中的纸张倏地被攥出折痕。
“天象之说本为无稽之谈,先帝后宫有人因此而陨,陛下明知道此番是人为,还要一意孤行,眼睁睁看着公主步其母亲的后尘。”
方瑞已经行至门口,被一番话吓得险些拿不稳东西,让附近侍奉的宫人们都避开,免得引火烧身。
傅绥之面上阴云密布,如果赵如璋并非是他看重的臣子,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宫人,现在恐怕也不能好端端站在这。
他们都知道现下不能在陛下跟前提起公主,这也是礼部官员在门口徘徊许久不敢进去的原因,被赵如璋这么说出来,还带了几分指责天子的意思。
方瑞以为自己看好的赵大人今日就要血溅文华殿了,忍不住叹息几声。
在外等候的礼部官员不解,问了缘由,方瑞模糊事由,只透露几句,也叫他们白了脸色,望向文华殿大门的眼神都显露出同情与畏惧。
没想到一盏茶的工夫,赵如璋手脚齐全地从里面出来。
迎上他们探究的目光,赵如璋微微欠身。
方瑞叹息道:“这是何苦,赵大人原本有大好前途……”
“御史台便是要说旁人不敢说的话,做旁人不敢做的事。”赵如璋说道,“若是我因权势而闭目塞听,陛下当初为何要选中我呢?”
方瑞顿了顿,听到里间传唤他的声音,欲言又止地离去。
傅绥之被赵如璋那番话气得不轻,他早知道御史台的人讲话一个比一个直接,但事关傅知妤,等同于触了他的逆鳞。即使赵如璋是他有心提拔的苗子,也险些控制不住杀了他的念头。
方瑞小心觑着天子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他实在是捉摸不透,好端端地赵如璋怎么非要去碰老虎胡须,只能边添茶边劝:“赵大人一向如此,陛下不必介怀。”末了,他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赵大人与公主并无私情。”
有没有私情傅绥之再了解不过,他们总共的交情也只有见过的那几面,还都是在人前。
一道旨意,将原本前途风光无限的赵如璋遣去工部委以监工修缮行宫之责。
明面上官职升了,可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赵如璋再想回去是极难的事。
旨意发下去,天色已经浓黑。
傅绥之回到太极殿,宫人回禀说公主已经睡下了。
手都放在锁上了,傅绥之犹豫一会儿,还是先去洗沐,将身上的笔墨气息和沾到的凉气都洗去。
傅知妤听到他们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听不真切,但也能猜出内容。
如宫人所说,傅知妤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呼吸平稳,像是睡得平稳的模样。半垂的帷幔挡住了她的脸,露出一截纤白手臂,缠绕着绷带。
傅知妤紧闭着眼,尽力放缓呼吸。
在察觉到身侧有人上了床榻时,傅知妤紧张地头皮发麻,呼吸紊乱一瞬。
带着清凉水汽的手指慢慢拂过她受伤的小臂,来回摩挲。
傅绥之蹑手蹑脚将她揽入怀中,十分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傅知妤心跳得飞快,如果傅绥之凑得再近些,贴上她的身体,就能感受到她不规律的心跳。
小女郎的呼吸过于绵长平稳,反而与平时睡着时候听着不同。
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傅绥之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僵硬。
温热的触感落在她额上,慢慢下滑,经过面颊、耳后、脖颈,大有向下的意思。
傅知妤忍无可忍地睁开,一把推开他。
傅绥之戏谑道:“不装了?”
黑暗中,傅知妤也能感受到他灼灼逼人的眼神,睁开眼一言不发瞪着他。
“你知道赵如璋今日与我说什么吗?”傅绥之抬起她的下颔,紧盯着她的神情变化。
傅知妤露出诧异的神情,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他的话外之意:“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发疯还要扯到外人身上吗?”
傅绥之抿唇。
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从傅知妤嘴里说出来,会让他更舒服点。
“好,知道了,我不是外人。”傅绥之拥住她,轻抚她的脸颊,“睡吧。”
没想到会被他曲解成这种意思,傅知妤推不开他,反而被傅绥之抱得越来越紧。
他大半身躯贴着,傅知妤发觉到异样,气恼地把衣领拢好,暗骂了句不要脸,就当他是空气似的,背对着他睡过去。
·
之后一连三四日,傅绥之都没出现。
哪怕宫人们听从吩咐,撤去了厚厚的帘子,糊着的窗户纸也依旧挡着视线,不让她看到外面的景象。但他们送来了兔子和荷月。
见到荷月,傅知妤就知道她现在肯定是在禁内。
荷月眼含歉意,似是很怕傅知妤责怪她,然而她只是很寻常地问起一些外面的事。
早有人告诉过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荷月慢慢说着。
傅知妤露出惊愕的神色:“太后薨了?”
荷月点点头:“就在前两日……”她不敢说太多,听说太后薨逝时面色有异,太后宫中的随侍们都不见踪影,贴身服侍太后多年的女官也一头撞死在棺椁前,落了个死无对证的结果。
她以为傅绥之会因为太后的丧事忙得不可开交,闲不下工夫去想别的。
出乎她意料,当晚傅知妤洗漱完,正准备和前晚一样安安稳稳入睡,房间的门被一股大力推开。门板碰撞的声响说明来人急促,能闯进这儿还不用打招呼的,也就一人。
傅知妤嗅到淡淡的酒气,心头一跳,问道:“皇兄喝了酒?”
现在是太后的丧期,他怎么能饮酒?
在指尖要碰到后颈时,傅知妤后退一步。清寒凤目盈着一层水光,傅知妤怔住,刚要开口,对方却没给她机会。
兴许是酒意微醺的缘故,她仰起头,试图找到一缕机会喘.息,避开傅绥之的亲吻。
“啪”得一声。
傅知妤的手臂微微发麻。
这一耳光猝不及防,打得傅绥之侧过头去,脸上慢慢浮现出淡红色的痕迹。
她手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并没有多疼,但带给两人的冲击如惊涛骇浪。
“你——”傅知妤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害怕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傅绥之为什么突然喝酒,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傅绥之抚上脸,像是被打醒了,眼神清明不少。
天子进去之后,方瑞以为就此能歇下,打着盹儿又被叫醒。
他进去一看被傅绥之脸上的痕迹吓到,边上站着不知所措的小公主。
“明、明日没有朝会……”方瑞咽了口唾沫,“奴婢去打点水来,敷一晚上明天就不留印子了。”
他端来铜盆,手还没摸到巾帕,就感受到天子的眼刀,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昏黄烛光下,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傅知妤抵不住他炙热的眼神,慢慢拧了帕子,按在他脸上。
她力气小,脸上除了有些红以外其实也看不出被打的形状。
傅知妤敷衍地擦了几下,想把帕子丢回去,被傅绥之拉住手,缓缓道:“今日是我生辰。”
作者有话说:
写到好晚,困死我了,下章周六见qvq
番外和正文关联不大,但是结尾不敢写详细,怕不小心手滑把后面剧情透完了TvT
·
【1】
傅楷之拖家带口回了一趟京城,他玩性大,又有了孩子,对各种精巧可爱的玩具很是钟情,也没忘记给小妹送礼物。
“不过就是几个泥娃娃而已。”傅绥之淡淡瞥了眼小女郎手上的玩具,没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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