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茵“哟”了一声:“妈您什么时候学会用计谋了?”
“吃一堑还不长一智?你以为你妈真傻啊?老了还是个老花痴?”姜意如扯了扯唇, 眼底滑过一抹自嘲。
姜思茵有点心疼地望向她,安慰道:“好了啊,过去的咱就不想了,要往前看。”
“是, 往前看。”姜意如笑着点点头, “说你呢, 小孟这么好,这次你加加油,好好跟人家在一起,你别以为你妈真就是看人家庭条件,势利眼,条件只是一个方面。冯志杰条件那么好,结果呢?”
姜思茵笑了笑:“嗯,您说得有道理。”
“其实小谢的事儿我也想开了,他到底是个做生意的,就算眼下看着好,以后怎么样都不一定,花花世界,男人很难管得住自己。”姜意如回头朝客厅望了一眼,“小孟就不一样了,又是教授又是医生,周围环境比较单纯,而且人品好,素质高,这样的男人道德感强,你是吃不了大亏的。”
顿了顿,压低嗓音道:“以后孩子也聪明。”
姜思茵无语地睁大眼睛:“妈您说什么呢!”
“我说实话啊,小孟这脑子无论怎么遗传,也得是个聪明孩子吧?你又不笨,我们家也没有特别笨的,就算中和一下生不出个科学家,那也比你强。”姜意如一脸正经道。
姜思茵哭笑不得:“什么叫比我强?我就这么将就?”
“还行吧,高中以前挺让我骄傲的。”姜意如叹了一声,“高中成绩不好也不能怪你,转学多少有点影响,妈妈理解,不求你出人头地,自己平平安安,过得开心就好了。”
姜思茵摇着头舒了口气,继续默默地切菜。
反正孟清时就来这一回,过段时间姜意如再问,就说两人没聊好,断了。
这儿离帝都山高水远的也够不着,顶多唠叨几句,再扬言给她找男的相亲。
吃完晚餐,姜思茵又被安排带着孟清时出去散步消食。
小县城人还挺多,晚饭后正是大家出来消食的时间,河滨公园是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翻修过的公园,看上去还有点档次,能给小县城长点脸。
去公园要经过一中,这会儿学生刚回去上自习,有一些迟到的在门房登记再进去,稀稀落落的,脸上都是不情不愿的神色。
孟清时在校门口停下脚步:“这是你念高中的地方?”
姜思茵眼皮颤了颤,面容平静地点头:“嗯。”
孟清时似乎很感兴趣,站在电动伸缩门前往里探:“能进去吗?”
“不能,学校半军事化管理,外面的人都不能进。”姜思茵嗓音沉沉的,干涩得没什么感情,又像是刻意压制着什么,“走吧,那边有家米豆腐很好吃,买给你尝尝。”
她似乎只是想把他带走,而随意找了个理由。
孟清时有种这样的错觉,但也只是转瞬即逝,看着女孩在路灯下半明半昧的脸,点了点头:“嗯,我们去买吧。”
卖米豆腐的是流动摊位,在这儿摆了十几年了,价格公道,一块豆腐只要五毛钱,以至于那会儿舍不得买炒饭的姜思茵经常在这里买米豆腐,一块钱就能填饱肚子。
但老板顾客多,早就不记得她了。
没想到现在还有不能手机支付的地方,孟清时出门也没带钱,于是姜思茵跟老板说了声,去附近的超市换纸币。
孟清时站在这儿等着,看着白色片状的豆腐泡在深褐色卤水里,一片一片被舀出来,淋上辣酱,再被老板用小刀从中间划几个十字,切成一个个小块,用竹签戳起来吃,喜欢折耳根的也会加上点凉拌折耳根。
卤水很香,豆腐比普通豆腐更劲道。
但孟清时不喜欢折耳根的气味。
刚有个女生端走一碗放了许多折耳根的米豆腐,经过身边时孟清时皱了皱眉,抬手用指头挡在鼻子下面。
突然肩膀被拍了拍,他以为是姜思茵换钱回来了,一转头,拍他的人他并不认识,是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
男生半疑问半笃定地开口:“您是……孟清时学长吧?”
孟清时无比淡定地点了下头:“嗯,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14届临床8班的!那会儿你去给我们班代课!后来没上几次,你就去读博了。”这男生激动得不行,“在这儿遇到你也太巧了吧!我的天我太激动了,学长你是这儿的人吗?你居然跟我是老乡?”
“我不是。”孟清时淡淡地回答,“来看个朋友。”
“哦,这样。”男生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能遇到也是缘分,学长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孟清时蹙了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男生以为他是不愿意,连忙保证:“我没事绝对不会烦你的,就是吧我总跟我那帮同事说我是孟教授的学弟,你还给我批过作业,他们死活不信,我得让他们开开眼……”
话没说完,孟清时手机已经递了过去。
男生眼睛都亮了,火速扫码加微信。
加完,孟清时状似无意地问:“你说你14届的?”
男生点点头。
“好像有点儿印象。”孟清时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望向身后的学校大门,“在这儿读的高中?”
“嗯嗯!这我母校!您别看它不起眼,可是省重点高中,我当年还是理科状元呢,文科状元也是我们学校的,嘿嘿……”
孟清时勾着唇,手懒洋洋指了下摊位:“你的好了。”
“这么快就好了?”男生接过老板手里的碗,依依不舍地告别,“那我先走了啊学长,朋友等我呢。”
“再见。”
孟清时送走叽叽喳喳的学弟,姜思茵也换好零钱回来了。
老板给盛了两碗,每碗三块,现在通货膨胀价格涨了一倍。姜思茵递给老板六块钱,往自己碗里舀了点折耳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孟清时:“你要这个吗?”
孟清时倒没表现出嫌弃,只是很果断地拒绝了:“我不要,谢谢。”
姜思茵端着纸碗过马路,上学那时候还是长方形的泡沫碗,米豆腐在里面铺得更开。她闻了闻折耳根的香味,忍不住在马路上吃了一口:“这个很好吃的,习惯了就戒不掉了。”
配料充足的凉拌折耳根,和土豆丁一样是她的最爱,不过一定要有辣酱。折耳根配米豆腐,土豆丁配馒头。
孟清时一只手端着碗,没像她一样急着吃。这里有斑马线,但没有红绿灯,他谨慎地看着来往车辆,抬手拉住女孩肘弯的衣袖:“小心点。”
男人眼底流露出无奈和宠溺。
他很少见到她孩子气的一面,来到这个小县城,大概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
第二天早上,孟清时从酒店过来,姜意如亲手做了卤牛肉面,比楼下早餐店的还要香。
“这可是我昨晚卤了一夜的,现在吃刚刚好,软烂入味。”姜意如献宝似的端到孟清时面前,“小孟你尝尝。”
姜意如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准女婿,那待遇比自家闺女都要好,姜思茵自己从厨房盛了一碗出来,餐桌小,坐不下三个人,她就坐在沙发上吃。
孟清时见状也站了起来:“伯母您坐着吃吧,我去那边。”
姜意如刚想摁他坐下,回头一看自家闺女在那边,想着两个小年轻坐一起正好,就没坚持,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姜思茵往旁边让了让,孟清时挨着她坐下。沙发有点矮,两人各端着一碗牛肉面,低着头吃,有种农民工在墙角蹲一排的既视感。
姜思茵差点笑出来。可一想到在县城这两天,让孟清时受了不少憋屈,她就笑不出来了。
早知道就不该拿他骗妈妈,就算是为了安抚她情绪,缓冲分手带给她的冲击,也不该。
撒一个慌,要用千百个谎去圆。
更何况她不擅长撒谎。
假期才过去两天,她不知道接下来三天要怎么应付,孟清时会不会真的在这儿逗留三天。
直到公司一通电话解救了她。
“姜思茵,你哪儿去了?”是大设计部总监打来的。
“我调休五天,回家了啊。”姜思茵答道,“跟肖主管请过假的,都上传系统了。”
“我知道你调休,不管你在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总监语气严厉道,“甲方那边负责人说了,不是你出面就不签合同,这项目你必须跟进到底。”
姜思茵小心地瞅了眼姜意如,见她不在客厅,才小声问:“是……冯总的项目吗?”
“不然呢?”总监似乎真气得不轻,“也不知道大老板哪根筋搭错了,你给我小心点应付,这合同必须啃下。”
“听说有别的设计公司拿方案找他们了,你赶紧回来,机票公司报销。”
姜思茵就算再任性,再不想见到冯志杰,也不能拿公司这么大的项目开玩笑。
抠着窗玻璃上的漆渍,她叹了一声:“好,马上回。”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二更)
只在家待了不足两天的姜思茵, 不得不打包回帝都。
孟清时也跟她一起回去了。
姜思茵在飞机上把合同检查了一遍,到帝都刚下飞机,赶紧给冯志杰的助理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能签合同。对方告诉她冯志杰还在T市出差, 后天回来。
俗话说夜长梦多, 姜思茵莫名有不好的预感,晚上还做了噩梦。
梦回十年前在帝都,那时候她还姓冯, 住在公主的城堡一样的别墅里, 她以为她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可以当一辈子公主。
然后城堡没了,爸爸也没了,她被关在高中校园的厕所里, 早上扎好的头发被人揪开, 皮筋被扔进垃圾桶,老师问她为什么披头散发, 为什么上课总迟到, 为什么考试不及格, 底下同学们都在笑她。
那些声音像魔鬼的咒语一样重复着,一整晚都没停歇。
第二天, 她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睡过之后比昨晚更累, 额头像被千万只绵密的针若有似无地戳刺着, 伸手到床头柜摸了好久,才把手机捞过来。
整个人都软软的,没有力气:“喂?”
电话里传来唐杏焦急的声音:“你还睡着呢?”
“嗯。”姜思茵把手机压在耳朵下面,哑着嗓子问, “怎么了?”
唐杏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你……没看微博吧?”
“我做梦看啊?”姜思茵笑了一下, “快说, 怎么了。”
“那个。”唐杏顿了一下,语气很小心,“网上有一些关于你的新闻,不是太好……”
“哦。”姜思茵迷迷糊糊的,一开始还没转过弯来,突然脑子一个激灵,眼皮颤了颤,奋力睁开,“你说什么?”
唐杏叹了叹,说:“我发给你了,自己看啊,不过也别太生气,都是些吃饱了撑死的键盘侠,我试试找人帮你公关。”
姜思茵“嗯”了一声,揉着太阳穴从被窝里坐起来。
点开唐杏发来的链接,跳转到微博,看着那条大V转发的内容,她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
姜思茵不是第一次被公司里的人投以这样的目光。
可不一样的是,在谢氏被人污蔑的时候,她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自己,那些污蔑全都是假的,她可以堂堂正正,挺着腰杆直到离开公司的最后一刻。
“就是她吧?”
“没错没错,就是她。”
“看不出来啊,表面上清纯小白花,背地里居然那么浪荡。”
“天呐,我简直瞎了眼,还把她当女神。”
也有女孩子为她抱不平:“这照片没什么吧?不就是夜店蹦迪?难不成你们没去过?”
“你没看这博主写的?可不光是混酒吧,什么逃课,夜不归宿,抽烟喝酒,欺凌同学,能不能干的都干过。说当年那学校的人都知道,可惜我身边都是好学生,没有那种学校的。”
“那种学校怎么了?不就是个三本?我也是三本学校毕业的,就你高贵啊?”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她,你看看——这都能干出来,还长这么漂亮,没准儿大学就被包.养了。”
姜思茵站在茶水间外,听那些人肆无忌惮地争执,无论是骂她的还是帮她的,似乎都只是把姜思茵这个名字当做谈资。
她靠着冰冷的长虹玻璃,看着头顶上没一会儿闪一下的灯管,双眼刺痛,却还较劲地盯着,直到眼里盛满刀片似的光。
许多回忆和声音从心底涌了上来。
“会喝酒吗?来一杯?”
“我跟你说,现在社会上就是欺软怕硬,咱这学校也一样,你乖你就得受欺负,知道吗?”
“不过我不欺负你,你唱歌挺好听的,以后每天睡前来一首呗?”
“抽烟不难,我教你。”
“一口下去,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全忘了。”
“其实我也挺惨的,我爸打断我妈的腿,我妈捅死了我爸,在牢里蹲着呢,亲戚都不要我,因为我有病,治不好,早晚要死。”
“学费?那都是我在夜总会卖酒攒的,因为我妈说想看我上大学。”
“你怎么这么笨啊?用肺吸——哎,别呛气管了啊。”
“笨死了,以后不许碰我的烟。”
高中三年,她是活在最底层的蝼蚁,任谁都能碾上一脚。
后来去了大学,遇到一个叫霍希窈的女孩,才终于活得像个人样。
霍希窈不是别人眼中的好女孩,却是她的守护神。
教她学会拒绝,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昂头挺胸地走路,学会喝酒蹦迪,用酒精麻痹神经,用肢体释放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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