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他伸出手来,想拂去那柄团扇细细看她面庞,又教纾意借着扇按住那只手,免得让他在众人面前失礼。
卫琅的同僚们将此一览无余,都想着卫将军竟还有如此一面,见着自家娘子便将一颗心都丢了。
系着红绸带的侍女将各色干果金银锞子奉上,以供各位宾客撒帐。
众人欢呼,并着许多吉祥话和祝贺将各物抛撒进床帐之中,再请喜妇呈来剪子替二人各剪下一缕乌发,用红绳细细缚好置于匣中,以示永结同心。
“请郎君娘子共饮合卺酒。”她将一对斟满醇酎的琉璃杯奉上。
卫琅目光缱绻,与她执起杯盏一饮而尽,再一正一反将杯盏置于托盘之上。
“恭喜郎君娘子,从今便是夫妻一体、鸾俦鹤侣了。”喜妇笑着将一应物事收好,宾客们同样喜气盈盈,说了不少百年好合、子孙绕膝的话来。
二位禁中女官观过全礼,便躬身相贺辞行回宫:“祝侯爷与夫人永结同心,咱们这便回宫复命去了。”
卫琅点头,让陆诚将备好的荷包赠予二位女官,酬谢今日辛苦。
内寝外人陆续走尽了,现下应是他出门招待府内宾客之时,他却有些不舍,红着面颊在纾意面前磨磨蹭蹭,只想再于她跟前多呆上片刻:“这、这院中也备了席面,点心果子也齐备,娘子尽管拣看得上眼的用便是,这冠子颇沉,我替娘子摘了罢。”
缀玉联珠掩唇,便一人捧了一只托盘来,供他摆放卸下的宝冠花钗。
这冠子将纾意的脑袋都压疼了,他心细如发,小心翼翼地将支支花钗珠钿卸下,生怕牵绊了头发,口中还喃喃说些什么幸好娘子只需嫁他这一次不必再受苦之类的胡话。盘内宝光璀璨,映着纾意乌发红妆,别有一番惑人颜色。
外头相候的同僚等不及了,立在院门朗声道:“侯爷!天还没黑呢!陪弟兄们喝过酒再洞房也不迟。”
卫琅立时面红耳赤起来,连忙向纾意解释:“他们平日在军中口无遮拦惯了,娘子只当是耳旁风便是。”随后又小声补充:“我平日不与他们说这些……”
她掩唇失笑:“你且去罢,我这儿不需操心。”
他得了娘子之令,便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屋,十分不舍地被同僚带走了。
纾意看过缀玉联珠二人,忍不住抬起胳膊伸腰长舒一口气:“今日可真是累坏了。”
缀玉将宝冠归置好,进宫谢恩时还要归还,她取了篦子来:“先为娘子通通头发?这髻挽了一天,可得难受。”
她将一身婚袍佩绶脱下,换上一身家常的外袍:“咱们先用饭罢,旁的一会儿再说。”
门外侍从早将相辉楼送来的席面备好了,得了吩咐便进来摆放,甜酒茶饮具备,躬身请夫人用。
主仆三人坐与案边用了起来,卫琅特意吩咐按她的口味多做几道菜品搭配,务必让娘子用得舒畅才是,案上鱼羹炙羊、箸头春汤丸糜粥等俱全,都是好克化的,看来比外头的席面还好些。
“这道什锦珍倒是没听说过,娘子多用些。”缀玉用得十分畅快,仍不忘为自家娘子布菜,“净室内备着浴桶,娘子一会儿且去舒服一番,再为娘子松松头发。”
纾意只道:“今日你们也辛苦了大半日,且去歇息罢,唤旁人来当差便是。”
缀玉笑着说:“通头发能操劳什么?待娘子歇下也不迟。”
“是呢,晚些便有侯爷伺候娘子,也不必咱们杵在这儿碍眼了。”联珠笑嘻嘻道,也不觉害臊。
她面色酡红,只嗔了联珠一眼:“这案上许多吃的,竟也堵不住你的嘴?”
前夜徐氏带了些女儿家压箱底的私物前来,纾意现下便也知晓了帐中事,听了联珠一句无心打趣,便一下子都想了起来,难免羞恼几分。
缀玉拈来一枚金乳酥塞进联珠口中,笑道:“还不快多用些?教你说这些话臊自家娘子。”
三人笑着用罢,便侍奉纾意入净室沐浴,缀玉往浴桶中倾倒香露,轻甜香味立即随着蒸腾水汽氤氲开去,让人惬意不已。洗净铅华金钿再为她顺发,缀玉沿着今日压着宝冠的发处缓缓揉按,渐渐让她倚在桶边泛起困来。
卫琅私下请二位小将军为他挡酒,缠住许多酒量颇好的同僚,自己则装醉脱身,来了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寝屋前。
他正过冠帽、抚过袖摆,又嗅嗅自己周身的酒气,想着他的絮絮现下想必是已经犯了困,倚在榻中昏昏欲睡罢。
看着自己通身齐整,这才轻手轻脚推开门来往内寝去,却只见帐中空空,不知从哪飘来一阵幽香。
他福至心灵,十分想去净室一亲娘子芳泽,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只觉如此太过轻佻,便乖乖坐在案边等她。
案上有备好的茶水,他想为自己斟上一盏去去酒气,可取来的茶盏边有一抹红痕,秾丽夺目,正是纾意方才留下的,青底的瓷盏,衬得唇红愈发动人。
许是酒力作怪,他鬼使神差地将那只酒盏凑至唇边,印着那抹红痕饮下盏中残茶,心中却愈发火热起来。
宾客散尽,这院中愈发静谧,沐浴的水声毫无休止地钻进他的耳朵,也让他脑中绮思翻腾不休。卫琅红着脸蹙眉,只觉自己这般十分令人不齿,又踌躇着安慰自己,说是对着自己的娘子,又是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也没什么好怪的。
垂帘微动,纾意隔着朦胧软纱看见卫琅坐于案边的背影,踏在绒毯上的赤足也蜷了起来,他听到动静,侧首又很快转回头来,嗓音中带着些许紧张:“娘子先行歇息罢,未着足衣怕是要着凉的。”
她只小小说了句好,隔着重重垂帘逃也似的躲回屏后,卫琅只让缀玉退下歇息,便去净室收拾干净自己,再将外头的烛火一盏盏吹灭,只留屏风后头那一对花烛。
内寝灯光晦暗,她垂头坐在榻边,墨发披散,周身都是甜软的香气。
他坐于纾意身边,相视一笑又垂眸,面上红意渐染,都十分不好意思。
卫琅看见她冰白的腕子上仍戴着他赠予的佛珠,不由熨贴道:“你还戴着它?”
纾意抚了抚佛珠,笑道:“自然,你在当日将它佩于我腕间定魄,后来我便日日戴着。”
她像是想起什么来,从枕下取出一物,只让卫琅伸出左手。
一枚白玉制成的平安扣,一面刻着他二人的名,用红绳编织两头,被她仔细系于他腕间。
“玉能养人,我请人制了此物,又于慈恩寺受过香火,今天系在你腕间护你周全,也是将你系在我身边,一辈子也走不掉。”她低垂眼睫被烛火镀上一层薄金,却化作蜜糖流进卫琅的心里。
他执起纾意一手覆在自己面上,轻柔吻过她指尖,两情脉脉,让卫琅喉头微动,帐间也换了一种意味。
纾意指尖温软,顺着他的力气抚至他颈间,又滑进松散衣襟,从块垒分明的肌理上抚过,他并无停下的意思,上身前倾,粘腻又惑人地看着她,将分毫神色变化都尽收眼底。
“卫琅从此,只属纾意一人。”
酒酽春浓,烛影摇红。
她挨至月上中天,不经意间颤着指尖将红帐撩开一道缝隙,烛光泄进,让卫琅略略停顿。
“春夜尚寒,娘子不将帐子拉紧可是要着凉的,”他笑着与纾意的手十指紧扣收回帐中,“娘子乏力,还是为夫代劳便是……”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感慨万千,感谢读者们一路以来的支持,都是我不懈码字的动力,鞠躬!
宝子们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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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番外
海棠过雨, 一夜间便落了满地。
十五日婚假,除去入宫谢恩和回门的两日,卫琅借着春雨连绵、不便出行的由头缠着她腻在府中消磨了大半, 恨不得整日贴在一处才好。卫琅本性在帐中暴露无余, 他将掌下丰腴寸寸尝尽不知餍足,非要逼出几滴粉泪来。
今日可算是能抽出身,纾意坐于妆台前,连描眉都觉胳膊酸软, 她咬着牙将卫琅翻来覆去地嗔骂, 只能倚在镜前借力,一点一点地描摹。
他斜倚在榻上看纱帘后朦胧背影, 心情十分好地下了榻, 再躬身从身后拥住她,细细嗅闻她发间颈窝处的馨香, 又去啄吻她耳畔颈侧,惬意地很。
窗外雨声淋漓,花瓣夹杂着雨滴纷然而落,清新的潮湿空气顺着风钻了进来,一枚花瓣飘至了妆台上,这样的天气,本就应该在帷帐中耳鬓厮磨才是。
卫琅寝衣松松垮垮, 胸腹热烘烘地贴在纾意背脊, 却教她狠心用肘抵开。
这力气在他这儿算不得什么,仍是乖顺退了半步。
“娘子这是怎么了?下了榻便不喜欢我了?”他歪着头看镜中纾意羞赧面庞, 留意到她视线在镜中映出的袒露胸腹停留, 又十分无赖地抚过衣襟笑了笑。
她立时红了耳朵隔着铜镜去瞪他, 又收回手来描眉, 却牵动肩背酸处倒抽了口气。
“怎么了?”卫琅上前,捧了她胳膊来看。
“还好意思问,”他将小臂捧在手中细看,纾意抽不出来,便红着脸说,“哪儿是胳膊疼……”
他像是知道了些什么,长臂揽过绣墩坐与她身旁,大掌覆上她的腰间揉按,脑子里却想了些旁的:“对不住娘子,都是我的错。”
她蹙着眉,自行按起肩颈。
二人热乎乎地贴着,一时无话,卫琅从镜中看她,心下难免怜爱,温言开口道:“娘子今日描眉可是想去外头逛逛?春日宜人,咱们出门踏青也好。”
可她现下腰肢酸软出不了门,他心虚了一瞬,手下动作更轻柔了些,又将雨搬出来作借口:“这雨未停,咱们出门恐弄湿了鞋袜,明日再去可好?”
纾意本也不大想出门,只是借着画眉告诉卫琅不可乱来,见他温存便舒了口气,附和他说道:“好罢,咱们明日再出门。”
卫琅这才放下心来,全心全意为自己这些日子的胡来“赎罪”,他掌下温柔,双眼却见了她搁置在妆台上的眉黛,心底一下子便痒了起来。
“娘子,我替你描眉可好?”他凑至她耳边轻柔道。
她被这样热烘烘的服侍弄得有些昏昏欲睡,闻言睁开了眼,正好与他在镜中相对。
纾意不置可否,只翘着唇角侧过脸来默认。他喜滋滋地伸出手,捻来纤细的眉黛左右端详,生怕被自己一使劲儿便捏断了。
前世也曾为她画过眉,只是现下心境不同,下手也更缱绻几分。
他轻柔以指托着自家娘子的下颌凑近,右手小指若即若离地碰在她面颊上借力,再小心翼翼下笔,一左一右,稍微摹过两笔便要对着铜镜看来看去,再问她画得如何。
“哪有人这般画眉的?”纾意本垂着眸由他施为,可他两边一块画,一连问过三番,眉也未曾画好几分,便笑着要接过来。
“我来便是,这不是怕画坏了。”他不让她接过眉黛,轻声细语,仿佛在绘制一件珍宝。
卫琅十分用心,口中喃喃道:“娘子从前爱双眉如柳,想必是春风裁就、尚余嫩青的新柳。”
眉黛尚且不及他心思细腻,一丝一缕,都画作流畅眉峰,眉尾收得干净却带了几分锋锐,正如他的性子。
“如何?”他将铜镜捧来,笑眯眯地请赏邀功。
确实画得十分纤美,浓淡得宜,也合她心意,只是比纾意自己画来多花去半刻。
“真好,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好手艺。”她衷心夸赞,对着铜镜左右欣赏。
他笑着将自家娘子的脸庞捧来正对自己:“只要用了心,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
“接下来该用些什么?胭脂?”
卫琅摩挲着她的面颊,从她双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一颗心早就浸在了蜜水之中,也不知是真的想学如何为她上妆,还是想满足自己的私心。
二人呼吸交错,终究是纾意先败下阵来,她面上渐染绯红,垂下眼去不敢看他。
“现下看来,娘子面颊不点而红,无需再用胭脂了。”他笑着与她额头相抵,更是缠绵地蹭蹭鼻尖,燕尔新婚,到处都是甜腻的情意。
“是不是还要点唇红?”他伸长臂膀去查探她的妆奁,勾住搭扣开了来看,终于在她指点下寻到了唇脂匣子。
有瓷盒有银盒,还有精致的琉璃盒子,内里脂膏颜色也是多种。
“这要如何使用?”卫琅问道,不知该不该用指尖沾取。
“一旁有一枚小巧玉杵,用拓来匀色便可。”纾意抬眼看他,只想瞧瞧这回的手艺如何。
原小娘子们梳妆都如此精巧,他又拈来玉杵,选了一盒色如海棠的为她点上唇红,她实在想笑,又被卫琅劝住,牵起唇角了就涂不好了。
这小巧玉杵于他用得实在辛苦,他又问:“用指尖可好?”
“自然。”纾意点点头,任由他指尖沾上唇红,再分外旖旎地在自己唇上厮磨,原这人用不惯玉杵的心思都藏在这儿。相较他的指尖,小巧的唇瓣仿佛怎么也涂不满似的,教他来回涂抹,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那一抹娇艳的绯红于她唇间化开,唇珠小巧,在他指尖染尽了红,又顺着唇瓣滑向唇角,再于不经意间悄悄探入一分,实在是冗长的折磨,惹得她面红耳赤,握住卫琅的手腕叫停。
她将帕子塞进他手中,只让他自己抹去指尖残红,他却不从,吮进自己唇齿间品尝。
“果真有股花香,还有几分甜味儿,”卫琅凑近了些,嗓子带着蛊惑的意味,“再让我仔细尝尝……”
镜中人影交叠,尝尽了海棠花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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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假终于结束,卫琅依依不舍地上值,也让纾意得了空闲,能好好逛一逛定远候府。
管家恭敬捧着各门各院的钥匙地跟在身后为夫人介绍,想去何处都无不可,候府颇大,她也没打算一日便看尽,便听了管家所言,往侯爷特意修整过的书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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