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乐雅糊涂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事她无知无觉,但因低血糖晕倒在煤气下以前发生的事,她记得很清楚。
“我要找,时承景,我找时承景,”
施乐雅开口,她这一说话,李姐愣了一下。相处一个月了,李姐还从来没有听到过施乐雅出声说话,更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清醒,李姐又惊又喜。
“我找时承景……”
施乐雅声音不小,洗手间哗哗的水声里也能听清她要找谁。她太久不说话,两句话出口已经咳嗽起来。
“好好好,我给你找,你先喝点水,”
“你告诉他……我不要了,你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了。”
施乐雅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在咳嗽中断断续续地说话。李姐又是高兴,又是替施乐雅拍背,又转身倒水,倒没管她说什么,只哄着施乐雅要她先喝水。施乐雅还果然配合地喝水,李姐看着开心高兴得眼角都挤出了笑纹。
时承景出来的时候,施乐雅正一双手捧着由李姐扶着杯底的水杯喝水,听到脚步声,她从杯子上抬眼。只要她喝水,就会替她找来的人已经出现在视线里。
施乐雅连自己能看见了的意识也没有,她只知道那个人在靠近,她不能再放过他好不容易出现的机会,再一等几个月。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施乐雅,”
“我说,我不要了,都不要了。”
施乐雅浑身都在发抖,时承景只是抬了一下手,她像躲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将自己往病床后缩。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占了你的,时间,我不该占,所以我不要了,你也别再,要我还……”施乐雅蹭在枕头上往后退,动作是躲避,神情却似乎生怕激怒面前的人。
施乐雅恐惧的小心翼翼,浑身的颤抖意味着什么?
时承景皱紧眉头,皱出一种无辜的神情。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施乐雅还躺在他怀里熟睡,没有他给她喂饭喂水她甚至都要活不成。乖乖的任他牵着在跑步机上散步,乖乖张嘴任他亲。
这种柔软的生活时承景从没有体验过。
施乐雅磕磕绊绊说的是什么事,时承景很清楚。这一个月经历了那么多事,为什么只偏偏揪出这些?
过去的对和错,回不了头,也究不清,要究起来也太难缠、复杂,一堆破事。他会和她复婚,今后让她就留在海城,如果她不愿意,以后就不再回江城了,老太太也不用她再接触,他们自己好好生活。这是时承景的打算,是他一辈子不愿意理会婆婆妈妈的心,最简单直接、自以为是的打算。
多余的话时承景也说不出口,他也不会什么甜言蜜语。手背烫得一片通红,但他没有半分脾气,他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温和,再次朝施乐雅伸手,“这些事以后别再提了……”
施乐雅惊恐地侧开脸去,躲过了时承景再次伸来的手。
施乐雅一双眼睛看着人,身体却一退再退。病床不太宽,李姐害怕她掉下去,赶紧去她背后扶,施乐雅却惊恐地不知道该往哪躲。施乐雅的情绪要恢复到正常还有时间,她像一只受到伤害的弱小动物,害怕了只会用一双手抱着头,蜷缩着身体。
施乐雅情绪明显激动,有过先前的事,余北也没有一颗婆婆妈妈的心,体察得到时承景的异样,余北立刻摁了呼叫器。这边的事医生不敢怠慢,病房里立刻一屋子人。
时承景身上只有单薄的衬衫,手背被烫得通红一遍很显眼。有医生发现,也看到了椅子上李姐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粥,医生猜到了怎么回事,劝去擦点烫伤膏。
病床上的人恐惧时承景,恐惧李姐,却似乎将救命稻草又转移到了医生身上。时承景面色无光,转身出了病房,余北拿了先前放在沙发上的大衣跟上。
医院VIP部很安静,到处的走廊都宽阔明亮。时承景在一间诊室里擦药,把衣服送来就不见了的沈远突然出现。
“董事长,老太太来了。”
时承景暗沉着的脸不明脸地抽动了一下。
“已经到医院了。”
时承景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手背上亮晃晃涂着厚厚的一层药膏。不等沈远说清楚,已经大步朝病房去。
“刚才你死哪儿去了。”
“要出大事了。”
沈远苦着一张脸,北余已经不理他,紧跟着时承景去了。
这一个月时间,时承景在施乐雅身上费了多少心思,恐怕没有人能比沈远和余北更清楚。只是他这样的心思于施乐雅到底是好是坏呢?
余北对时承景只有百分百的崇拜和服从,不会质疑。沈远不敢对这件事参言,就算是赵长平也只能无话可说。
时承景的兢兢业业,宵衣旰食从来都只为兴业之兴衰。在他身边的人也早习惯了他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想当然地以为和他建立了夫妻关系的人习惯于这样的生活方式。
但是事情一步步到了今天,越来越成了一个结得太乱的结,怎么解,着实是个难题。
离婚,结束这种扭曲不健康的婚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当事人大概是从未这么打算。
时承景一听老太太来了,只是担心老太太会对施乐雅做什么,却万万没料到老太太能跟他来这一手。
病房门闭着,老太太站在门前与主治医生谈话,她的身边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时承景认识的周姨,一个是时承景不认识的曹医生。
“转院也行,她现在的情况有亲近的人在身边照料是最好的。”
“谁同意了转院。”
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砸过来,病房门口几人同时转头。时承景大衣深沉,脸绷得像铁板,龙行虎步的过来,衣摆带着风。
周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两行眼泪掉下来。施乐雅结婚,曹医生希望见见时承景,但一次又一次,终无缘得见,今天是第一次见。施乐雅开煤气自杀,眼睛复明,糊涂的连喝水也不会,被时承景带来了海城,这些事他们也是今早才知道。
“我同意的。”老太太面对怒气冲冲的人开口。
“你手伸得太长了。”时承景黑沉着脸,话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
只有老太太不害怕他的咬牙切齿,“还想闹到什么时候?人家跟你离婚了,你有什么资格把人带到这儿来?你们离婚了你不清楚吗?”
“没有!”
“别再固执了,把人还给人家,她有家人,有亲人,哪用得着你这样。”
“不过是个保姆。”
祖孙两个对峙。
周姨总算被这句话点醒,眼睛里的泪更丰富了。对她是个保姆,还是个有罪的保姆,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儿子,就不管施乐雅的死活。
所以她今天来赎罪了。
周姨抹了把脸上的泪,突然就朝时承景扑了上去。周姨想来个鱼死网破,但是她忘了她想袭击的对象是从来保镖随身的人。
余北身手敏捷,拦周姨这样的袭击很容易。
周姨就对余北打骂,连曹医生也拉她不住,而曹医生似乎也不太想拉住。施乐雅是复明了,于他听来是因祸得福,但是这样的事,实在太过于难以接受。
时承景就站在余北身后,余北就是时承景的脸面,他挨一个老女人的打,这种样子实在太难看。
老太太会不顾忌时承景的颜面,当着医生,当着这些外人说这么些话,她是豁出去了,但也不是这种豁出去。老太太朝身边支了一下下巴,姜婶不得不上去劝阻。
姜婶是去劝架,而周姨老早就记恨上这个刻薄女人了。这个曾当着她的面就敢对施乐雅指手画脚的女人立刻成了比余北更好的报仇对象,周姨拉着姜婶就动手。
姜婶碍着人太多,只是躲,不敢太过份,结果周姨在拉拉扯扯间朝着姜婶的脸上就正正甩去了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打得十分响亮,这一耳光重的姜婶的脸霎时红了一半,五个手指印看得清楚。
姜婶从来就不是个吃素的,在时家,也是仗着和老太太娘家千丝万缕亲属关系,作威作福了一辈子,还从没受过这种气。姜婶气急了反手就要还回去,结果高高扬起的巴掌被一只硬邦邦的手截住,回头一看是时承景。
姜婶被时承景冷硬的眼神震得一愣,她这少了一半战斗力。周姨那边正眼热,又甩过来一巴掌,着着实实落在了姜婶另外半边脸颊上。
作者有话说:
姜婶:承景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树树:所以教得这么狗,那两巴掌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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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们的关心收到啦,谢谢。
第20章
这一打起来, 连医生都懵了。
有医院领导的嘱咐,主治医生只知道谨慎又谨慎地对待施乐雅。检查、问诊,施乐雅身边都有这个浑身上下有种拒人气势的人陪着, 也没人敢怠慢。但这个身份特殊的男人却侍候病人侍候的无比周到, 喂病人喝水,抱她上下诊床。
话是从来没听他有什么好听的话, 样子也没有多温和,做出来的事倒是把人爱护的小心翼翼的, 病人也很依赖他。
在海城这种大都市,这样有身份的男人,还年轻英俊, 竟然愿意这样侍候一个女人,别说一帮小护士,连她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看了也觉得不容易。
医生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关系竟然是这样一种关系。
撕架的两个人最后被拆开, 时承景被老太太强行拽进了一间空着的办公室。
“你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听人家怎么骂你的?你这叫什么, 叫强取豪夺!我看你这也就是强取豪夺!”
老太太握着时承景的手不肯放,时承景气得脸色铁青。
“你当初没上心吧?你把人耗到跟你离婚了才开始想起你要负责任是不是也太晚啦?晚啦, 有些事过了就晚了,拧不回来了, 就放她去嘛这有什么不对的啊?有什么不对?”
老太太仰着脸质问高高的人,时承景冷硬的眉头压出深深的褶痕。半晌他咬牙切齿地说:“理都被你占了, 我还能说什么!”
“什么叫理都被我占了。过去的两年时间,两年时间你们相处过几天, 你回去过几次?”
“我抽不抽得了身, 您不知道?”
老太太70多岁, 眼睛却不浑浊, 眼底有的倒多是深沉的滑油。她摇摇头, 满头的银发在白色的灯光下更亮。她再抬起脸来看着时承景,额头上一道一道苍老的深痕。
她微眯起眼,“你现在也抽不开身,不也硬着抽了?”
老太太什么意思太简单了,如果一个人想,时间是挤出来的,时间也是可以牺牲其它时间凑出来的。时承景怎么会听不懂,他更深地压了眉,哑口无言。
“承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有些事没有你的态度,我也不会往这上边想。你在怪我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些你看不惯的事它根本的因和果呢。”
老太太眯缝着的眼睛,看得清楚,时承景的傲气在受到冲击,他容不得别人犯错,自然也容不得自己犯错。时承景胸口在起伏,老太太将眼睛一闭,在时承景硬要挣脱她的手指之前从他面前倒了下去。
时承景不过是把老太太抱到急诊室,等着她苏醒过来的一会儿时间,再回施乐雅的病房时,他绝对不允许被带走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老太太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这一仗她又赢了。
病房已经空了,李姐无措地站在病床前,手上还拿着她刚洗干净的粥碗。她用心熬的海鲜粥,施乐雅最后也一口没有吃。时承景揪了余北的衣领要人,余北无辜得很,沈远也无辜得很。
李姐着急无心的一句“她家里人把她带走了。”
时承景的愤怒总算变成了早就该有的无力。
下午老太太从医院回了时家在海城的别墅里,入夜她拉着时承景的手,“你以为我来就是为了跟你做对?我是过来找魏医生的。”
老太太说她又还能活几年呢,时承景不说话。
服软的倚老卖老对时承景这种人还算好用。老太太苍老的眼睛里流下了热泪,说别记恨她,她又能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他自己好。
时承景从老太太房间出来,余北在外边等着他。这幢房子他很少过来,姑父倒是一直住在这边,客厅里一壁架子上陈列了许多酒。时承景几步过去,眼睛里是比余北跟沈远在面对他时更无辜的神情。
目光在酒架上扫了一遍,随手抽了一瓶,也没管是什么酒,拧开,仰头就往喉咙里灌。
时承景没有酗酒的毛病,应酬也一向点到为止。
余北看到他拿着酒瓶直灌,吓得赶紧上前。
“董事长,董事长,”
时承景不作理会,什么酒这么喝也不会好喝,烈酒像要撕裂喉咙,他眉眼深拧,握着瓶子的手筋脉凸起。时承景大口大口地灌,深色衬衫上清瘦的喉结上上下下,余北焦急无奈,最后只好强行去夺,最后酒瓶被砸碎在两人脚边。
*
人走了,留下一屋子的痕迹。时承景走后,李姐自己收拾了医院里的东西回家,消失了一整个下午的人半夜才回来。
李姐听到动静出来,时承景躺在客厅沙发上。李姐走过去,隔着几步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时承景照顾施乐雅一个月,李姐来时家也是一个月。时承景对施乐雅无微不至的照料,李姐比谁都清楚。所以她一点不明白他们先前的生活,也是今天了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已经离婚了,而且还有矛盾,大矛盾。
“董事长,董事长,”
沙发上的人睁眼,皱了下眉,“她怎么啦?”
李姐愣住。
平常只有施乐雅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李姐才会找他。
时承景立刻直起身体,从沙发上起身,他晃得厉害,但晃了一步他就稳住了身体。沈远被他赶走,连余北也被他赶走了。他自己回来,早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不痛快,为什么喝的酒。
时承景不清醒,花着眼睛快步上楼,上楼梯的时候显些绊了一跤,李姐去扶,时承景对李姐挥了一下手,手指捏着眉头站起来。
“你先去看着她,去啊,她要是出了什么事……”
时承景身体一晃差点栽倒,李姐想扶又不敢扶,更不敢告诉他施乐雅已经不在家里了。
时承景这个人除了在生病的施乐雅前面是柔软的,他最习惯的就是严谨,肃穆。李姐算是沾着施乐雅跟时承景天天配合,才没了忌惮。但是这个高大深沉的人一冷下脸来,难免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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