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年节热闹非凡,跟去年一样,罗美娘让景泽明带妞妞出去逛了几日,后来一场鹅毛大雪突如其来,又把两个孩子都困在家里了。
出了正月,很快又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张玉寒的差事还是没办完。
龙抬头惯来要吃春饼的,吃春饼时妞妞嘴一扁,突然抽抽噎噎哭起来,问为什么哭,说想到爹在外面没春饼吃……
罗美娘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了一会儿,妞妞年纪小,并不能体会什么叫离别,只知道好长时间没看到爹了心里不舒服,孩子指着心脏说酸酸的。
说起来张玉寒带孩子的时间其实没她长,但父女俩的关系就是特别好。傻爹特别乐意配合闺女玩一些幼稚游戏,罗美娘有一回还看到他在丫鬟的指导下翻花绳给孩子看,妞妞嘴巴里欢快地叫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在闺女的催促,张玉寒几根手指都快掰出花了。
此时看着孩子的模样可怜巴巴的,罗美娘都不舍得大声说话。
家里吃了一顿春饼,到了四月末,罗美娘正在听新来的嬷嬷汇报事情,外头就出现了一阵骚乱。
罗美娘心有所感,一阵小跑出来就看到风尘仆仆的男人站在院子里,把妞妞高举过头。
孩子咯咯笑得直乐,男人不知道多久没梳洗,浑身上下都是尘土,脸也是脏兮兮的,只有一口笑开的白牙最为亮眼。
罗美娘正想过去,就看到张玉寒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同款旅行回家套装,满脸络腮胡子,不过这人有些不一样,他看着正和张玉寒说话的景泽明,模样激动得像要撅过去一样。
……究竟是什么人?罗美娘嘀咕了一句。
有陌生男客,罗美娘就克制多了,她让丫鬟把人安排在新收拾出来的客院,又送了热水吃食衣裳过去,这才听回屋梳洗的张玉寒说了一些情况。
“明哥儿的舅舅?”屋里放着浴桶,大半年没看到张玉寒,罗美娘按捺不住过去帮忙,手巾子刚拿在手上,就听张玉寒说了这么一句。
“是,你别急着安排,他不住咱们家,略微休整一下看过明哥儿他就去别地住了。”
罗美娘想想:“你之前不是说景家的人都在西北服刑?”
张玉寒点点头,说别的景家人是在西北,不过他带回来的这个,确实是在福州城里遇上的,他低声在罗美娘耳边说了两个字,罗美娘顿时瞪大眼睛。
“你胆子可真大!”她推了推他的胳膊。
张玉寒两手一摊,说这也是赶上了。
从京城出发时张玉寒一路都在想,要在水师里找到一个跟朝中没有联系的将军,以他如今刚入官场的情况,就是两眼一抹黑,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事还是得另辟蹊径。
什么才是蹊径。
张玉寒想了很久,还拉着阿甲问了不少事情,阿甲曾经是景家的侍卫,景老将军当年驻扎福建,一整支福州军里面都有景家的亲朋故旧。
他跟景泽明借阿甲也有这个原因,倒不是想在景家故旧中找人,就是想了解一些水师内情。
没想阿甲却是老实人,张玉寒问着问着他就开始冒汗。
张玉寒是什么人,浑身都是心眼,稍微有点反常他都能怀疑上,阿甲这样简直在他的敏感弦上跳舞,他倒还稳得住,先是不动声色地问了阿甲好几个问题,等阿甲心神松懈,突然直捣黄龙问阿甲是不是有事情瞒着。
阿甲措不及防下脸色一下就白了,张玉寒最终从阿甲嘴里挖出来一件事。
“阿甲在福州城里看到了景小将军。”张玉寒云淡风轻道。
其实阿甲当时用的词语是“似乎”,但张玉寒却不这么想,老实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说谎,要真是看错,阿甲怎么会紧张成这样。
“……我待会儿让人送点银子给阿甲。”罗美娘道,被迫出卖旧主,这心灵创伤也是没谁了。
张玉寒点头,让罗美娘多给点,这回出门,要是没有阿甲,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
当时张玉寒问出他在何时何地遇到的人,也没说什么,背地里却用法器在附近查看了好几回。
结果就发现,这位景小将军真是不得了!
“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他几年前就从西北逃出来了,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敬新,这几年一直在在福建一带当海盗头子,人称敬大胆敬大当家。”
“……”这事听起来怎么那么奇幻,罗美娘想想道,“当年景家的罪名不是勾结海盗吗?”
张玉寒点点头,他也是观察了很久,才决定对敬新透露身份。他这回去福建,武将考察过,本地的良心海商约见过,其他名声在外的海盗也调查过,但都没有敬新合适。
罗美娘忍不住道:“你这也挺冒险的了。”
张玉寒的家书里都是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罗美娘都没想到他这胆子这么一流。
哪怕这个敬新是景泽明的舅舅,可当时他和张玉寒见面时的身份就是海盗头子,张玉寒是官,他是匪,万一敬新怀疑他设了圈套呢,张玉寒这条小命就没了。
张玉寒说这就小看他了,他这条小命后面还跟着一个家哪会这么不谨慎,他前前后后都了解清楚才把人找出来。
张玉寒跟罗美娘介绍了一波的敬新:“敬新这人,凶名在外,而且很少对普通百姓下手,干的都是黑吃黑的活计。他对海盗是真的狠,但凡下手就要一网打尽,这几年死在他手里的海盗多不胜数。这很奇怪。”
当年景家的罪名是勾结海盗,要是景家真的和海盗为伍,敬新干嘛要和海盗过不去。
张玉寒有法器在身,干脆给敬新来了一个贴身监控,前前后后把人查得底儿掉这才约了他出来见面。
罗美娘分神想,自从张玉寒不用学习之后,系统就从学习机变成真正的监控,之前积累的那些监控时长不知道够不够他祸祸。
想到这里,她有些手痒痒,看张玉寒还在啵啵啵说话,暗暗把手伸到他头上三尺的位置。
宿主:张玉寒
头衔:大庆朝名臣
系统状态:围观进行中
【以举人之身直接授官,贤臣路线进度+10%/共计77%,佞臣路线进度0%。】
【额外奖励:监控直播功能时长无限制,时间从即日起到一年之内。】
【请宿主再接再厉,继续发掘更多本朝更多名臣。】
张玉寒出京前罗美娘检查过屏幕状态,当时还没有这个东西,看来是在出京之后结算的。
这个时长无限的监控功能……罗美娘想了想,系统感觉就像知道张玉寒需要什么,特意为他开放的。
仔细想想,授官进度条到他出京之后才结算,也有点奇怪。
以前系统给东西都是在事情结束之后才一次性批发,但这回延迟时间也太长了店,感觉像是在评估张玉寒需要什么。
罗美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不过要是如她所想,这个当初被雷劈之后短路的系统,难道已经修复了?
罗美娘关上屏幕,决定不去琢磨这个事,系统的存在一开始就是为了降低她在异时空生存的难度,要是刚来那会儿她还会觉得不平,到现在罗美娘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张玉寒还在跟罗美娘说招募敬新的过程。
过程只有一个就是艰难,要不是有景泽明这一层关系,张玉寒也不敢贸贸然出现在他面前。
早几年张玉寒都没想到自己会和个杀人如麻的海盗头子面对面。
人生经历过大变的人基本上都有疑心病,敬新也不妨多让,张玉寒也是费了不少口水才把他说服了。
敬新坚称当年景家是被污蔑的,当海盗也是为了寻找证据。
张玉寒说既然是被污蔑的那当然要翻案,他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证明他的忠心。哪怕眼下没能找到平反的证据,但朝廷接纳他,他也能算是戴罪立功。
他是监察御史,这个事后面站的是皇帝和三皇子,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敬新想着自己也是三十几岁的人,再继续蹉跎下去,景家很有可能带着一辈子的污名都不能翻身,不如帮朝廷做一些事,以后说不定能把西北那边的景家人都接出来。
他点头答应,张玉寒任务就完成了一半。人选他早在几回通信中和三皇子透露过,三皇子对敬新的身份有些纠结,后来还是同意了。
双边达成协议,敬新就开始准备出海的事。
有航海图在,又在季风期,敬新很快就带着手下登上小岛,这人作为海盗头子是真的凶残,岛上驻扎的西洋船队被他杀的杀,抓的抓,前后不过三个多月,就运了十几船粗炼过的矿石回来。
都由三皇子后续派来的人接手了。
罗美娘算了一下时间,从张玉寒出门到现在前前后后也就半年,这速度就跟飞一样。
“快什么快,不快了。每年能出海的季风季节就那么几个月,不动作快点一拖就得拖到今年末。”男人抱怨了一下长年累月见不到媳妇和孩子的心酸。
情话说得很好听,罗美娘笑着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张玉寒享受了好一会儿媳妇的亲亲,这才继续说,那个小岛,他只在一开始跟着敬新的船队过去了一趟,后面都坐镇在福州城内以防意外发生。十一月末的时候果真发生了一件事,一些听到风声的西洋海商过来哭诉海盗猖獗,想让福建水师派兵剿匪。
决定出兵的福建将军很快被张玉寒阻止了,张玉寒只问了福建将军一句话,海盗跟海盗间的事情,他这个正经的官兵跟着紧张干什么。
福建将军被他问得脸色发青,后面这些日子再没管过闲事。
这回能回来,也是因为过了季风期不好出海,另外,“敬新找到了一些新证据,托我呈上来想要重审他家的案子。”
这倒是一个惊喜。罗美娘道:“要是景家能平反也挺好的。”
燕王不就是因为景家犯了大罪才对景泽明这么不待见吗,景家要是能翻身,燕王那边就真的好看了。
说了这一句,罗美娘又问:“你这回能在家里呆多久?”
浴桶里的热水已经不烫了,罗美娘拿干布给男人擦身子,张玉寒赤果着站在屋里,道:“要先回都察院述职才知道。”
罗美娘点头,监察御史的工作就是去各地巡按,要经过都察院才能决定,意思就是不会待很久了。加上这回阿才没跟着回来,可见是福州城那边还有事情需要看着。
时间有限,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先动的手,罗美娘反应过来的时候肚兜都掉在地上了。
战斗太激烈的下场就是晚饭都推迟了。
饭桌上,知道爹爹回来的妞妞可高兴了,看着亲爹的眼神都放着光。
景泽明则是红肿着眼眶,张玉寒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见过敬新,他也没说什么,敬新算是走了正道,皇上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景家没能翻案,他以后也不用怕被抓回去。
“先生,谢谢你。”
景泽明知道的,先生未必要选舅舅,给先生更多的时间,未必不能挑到好人选。但对舅舅来说,这种机会就只有一回。哪怕是朝廷招安,也不会比这更好了。
张玉寒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想这么多干什么,待会儿把你这半年的功课都交上来。”
景泽明立刻就笑了,说这半年他一直在认真学习,不会让先生失望。
张玉寒点点头,说他既然放下大话就别怪他下手无情了,要是有一丁点敷衍,戒尺伺候没二话的。
这么一打岔,刚才饭桌上那点伤感的情绪就没有了,大家说说笑笑,用完晚饭,张玉寒回了屋。
得说他这先生当的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该认真的时候也是很认真,从吃完饭到睡觉前一直在看景泽明交上来的作业,夜里写着折子还把一叠纸张放在旁边,写得脑仁痛时就拿起来圈圈划划换换脑子。
看他这么勤快,罗美娘几乎都要忘了这人以前可是最懒不过的。
拿了个灯罩把刚点燃的大蜡烛罩起来,罗美娘凑过去看他在写些什么。
张玉寒给她让了点位置,罗美娘看到前面几句还觉得有些枯燥,看到后面就忍不住认真起来了。
这份折子应该是张玉寒写给三皇子的,里面是他这半年多在福建巡按的所见所得。
福建临海,海盗扰边是常事,那边的官员基本上是提着脑袋过日子,但也有更多人铤而走险,和海盗合作走私谋利,这些事情虽然让人惊讶,但罗美娘之前也听张玉寒说过一些。
让她震惊的是,张玉寒在折子上提及一种药物叫“阿芙蓉膏”,阿芙蓉膏是海商带来的,在福州城内风靡一时,卖得很贵。
“你对阿芙蓉膏有兴趣?”罗美娘的眼睛钉在折子上好一会儿,张玉寒不由问,又说他带了一点回京,罗美娘要是想看可以给她看看。
罗美娘点头说想看,张玉寒就从行李里翻出一个小匣子,一边打开一边道:“这玩意儿福州城那边不少大夫都当成镇痛药使用。少量用一点应该还行,但不能多用,敬新那边有个手下受了刀伤,连着用了小半个月就戒不掉了。”
罗美娘仔细闻了闻味道,肯定道:“那人现在肯定没有人样了吧?”
“我没见过。”
“……那你没用过吧?”
听出罗美娘的语气不太一样,张玉寒仔细看她一眼,摇头说:“我又没受伤,用这干什么?”
“就是受伤了也别用这个。”禁毒这事可以算是写入现代华夏人基因里的东西,罗美娘就是没想到换了个朝代,鸦片这种东西居然还会流进大庆。
她拿了个小刀,把匣子里巴掌大的一块阿芙蓉膏切成两块:“这个东西不能烧,烧起来就跟直接服用一样,要销毁得用盐卤浸泡半天,再混入生石灰,生石灰会让盐水沸腾。”
没有盐卤,罗美娘让丫鬟拿了点食盐和刷墙剩下的生石灰,在张玉寒面前做了一回销烟实验。
做完罗美娘还解释了一句,“我之前在徐先生那里看得书多,有一本就记载了这个方法。那本书上说阿芙蓉膏致瘾。”
至于致瘾之后是什么样的,罗美娘大致跟张玉寒描绘了一下上辈子在影片中看到的大烟鬼形象。
张玉寒没纠结媳妇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当初在北阳府时罗美娘几乎天天去徐先生的女学报道,双方处得跟母女一样,学的东西又杂又多他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摸了一下在生石灰作用下变得烫手的洗手盆,张玉寒突如其想:“你说那些海商是不是在用这玩意儿回收白银?”
117/120 首页 上一页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