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渐渐来了,集市却依旧热闹。
吆喝叫卖声彼此起伏,秦枕寒牵了曦光,穿行过去,只是在听到清脆的铃铛声时,稍稍瞩目了一下。
曦光浑然不觉,拉了他去看杂耍。
弄剑,走索,转碟,各式动作轻巧又花哨,让人目不暇接。
“好,好。”在哄堂喝彩声中,曦光也拍了手大笑。
“这个班子不错。”
“这还不算什么,等到过年的时候,更热闹。”
旁边有人交谈,曦光拉了秦枕寒的手眼睛晶亮,说,“我们过年再来看看好不好?”
似这种杂技,宫中有的是更精彩更好看的,秦枕寒悄声告诉她。
曦光却摇头,笑盈盈的说,“不,就来这里看。”
杂耍的确很好看,但是她更喜欢这份热闹。
“好。”这点小事,秦枕寒到底是更愿意顺着她的。
虽然他觉得宫外太过吵闹。
痛痛快快的玩了半夜,夜里回去,曦光洗漱,却发现秦枕寒不在。
“陛下呢?”她忍不住问。
“陛下似是有事,刚才出去了。”宫人忙回答。
曦光点了点头,没太在意,等到晚上就寝,才知道所谓的有事是什么。
她腕子上的珍珠珠串,被秦枕寒慢慢系上了一枚玉铃铛,声音清脆,竟比寻常的铃铛听起来更加悦耳。
曦光晃了晃,听着叮当作响挺好听的,不由笑起。
“戴这个做什么?”她好奇的问。
“一会儿就知道了。”秦枕寒眼中含笑,指尖弹了一下铃铛,听着清脆的声音很是满意。
等到叮当声敲碎了寂静的夜,曦光乱了呼吸时,方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心中恨恨,使劲咬了一口。
禽兽啊!!!
第二日一早,曦光死死看着那枚玉铃铛,先是自己准备解下来,可秦枕寒昨晚系的是死结,牢牢缠在原本的珠串上,根本解不开。
除非是将珠串弄断。
可她哪里舍得,这个珠串陪了她许多年,况且那线也不是寻常东西制成,坚韧无比,若是弄断了,便再难恢复从前了。
纠结半晌,她只得恨恨的将珠串收起来,却一整日都没有给秦枕寒好脸色。
秦枕寒看那珠串不顺眼许久了,见着她收起,便亲自取了镯子要给她戴上。
细细的玉镯玉质温润,一时间竟分不出和她那一身雪肌那个更动人。
“我不要。”曦光想收回手。
“还生气?”秦枕寒耐心的问,转而将镯子放下,握着她的手指慢慢□□。
“废话!”曦光撇开眼不看他,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思及昨夜种种,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
“好了不气了,过两天带你出去玩?”秦枕寒拿了她最喜欢的事哄她。
但这次曦光坚定的忍住,没有理会。
“原来不喜欢啊?”秦枕寒放慢了声音,眼中含笑说,“我还准备去温泉行宫,你既然不喜欢出门,那就算了。”
温泉行宫?
曦光到底没忍住诱惑,眼睛亮了看向他,可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就收回了眼眸,偏偏还惦记着,反倒越发的生气了。
“不理你了。”她起身,准备离开。
秦枕寒失笑,怎么这么可爱。
他伸手拉住了曦光,稍微用力一拉,就把人拽进了自己的怀中。
“骗你的,前些日子就开始准备了,明天就能出发,不生气了,嗯?”他搂着人,温声哄着。
曦光嫌他坏心眼刚才故意惹他着急,哼了几声不理会,等着这人好声好气哄了好一会儿,才算开了口,说,“行宫在哪儿?”
“就在城外,一天就能到。”看着终于哄了人开口,秦枕寒笑开,说。
第二日,晨起出发,一切就如秦枕寒所说,全都准备妥当,等到暮色来临之前,她们就到了城外的温泉行宫。
这里温暖却又不会干燥,比起皇宫曦光更喜欢这里。
温泉泡着也很舒服——
如果没有皇帝的话就更好了。
滴答的水声和着泣音,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玉镯为她戴上,一动便是一声叮当。
等到曦光精疲力尽睡下时,仿佛都还能梦到这些声音。
自从那夜解毒后,每每入夜,他身上就再看不见曾经的沉稳从容。
仿佛食髓知味,又仿佛是最后的狂欢。
“三个月。”每次到最后,曦光意识迷离中都能听到他在她耳边哑着声音说。
一次次,一声声。
这是他们能相处的最后时间。
“三个月。”
“两个月。”
悄然间,十月过去,时间进了十一月,天气越发的冷,好在在行宫,倒也无碍。
宫里墙角种着梅花,不知道哪天就偷偷飘出了香味。
曦光一场好眠,醒来却发现屋内一片银晃晃的白,窗外千山堆雪,雪花纷纷扬扬自天际洒落。
黛色的苍山,白色的雪花,漂亮极了。
“下雪了?”曦光惊喜的说,起身踩了绣鞋就去看雪。
似这种在蜀州鲜少见到的景色,她都是很喜欢的。
“娘娘,娘娘,快披上。”云芝手忙脚乱的拿上披风,追上她为她拢上。
殿内通着温泉暗流,哪怕光脚踩在上面也不冷,但外面的风可不一样,又冷又硬,可不能大意。
曦光被风一扑,的确有些冷,忙拢了拢镶着狐毛的领口,绒绒的,将她下半张脸都捂了起来。
“咦,外面没有雪。”她看了一眼,有些失望。
不过也是,这温泉山上总是带着热气,就算有雪花落下,怕是也很快就融化了。
“云芝,快,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出去看雪。”曦光转身在妆台前坐下,兴致勃勃的说。
云芝等宫人立即上前开始伺候。
很快,曦光就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发髻。
她抬手轻拂,忍不住叹息,“以后要是没有你们,我可怎么办啊。”
她笨手笨脚,这么些年了都没学会挽发髻,以前在家是巧喜,现在是云芝她们。
“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们愿意一辈子伺候您。”云芝等人笑着说。
曦光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她早晚是要走的啊。
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早膳,曦光用完,便起身带了人出去玩雪,一直到了山脚下,才看见未化的雪意。
云芝等人侍候着,已经做好了她要碰雪就阻拦的准备。
然而,自始至终,曦光却也只是远远的看着,看着飞雪落满枯枝,堆出一树银霜。
她喝多了药,又怕了生病,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世上再没人比她更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这般转了许久,秦枕寒来了。
看她兜着兜帽,上面落满了雪,秦枕寒无奈,上前将兜帽取下,拂下了雪,内侍撑起伞,挡在两人上面。
曦光抬头看他,见他用那双翻看折子的手认真又耐心的做着这些琐碎的小事,忍不住笑,轻轻拂下了他肩上的雪意。
“一个月。”
时间荏苒,等到最后一个月倒数完的时候,已经腊月过半,快过年了,曦光该走了。
冬日的温泉行宫水雾飘渺,在山中蒸腾,笼着若隐若现的雕梁画栋,飞檐斗角,恍然间如同仙境。
曦光早早就开始走神,她来时身无长物,走时自然也戛然一身,只待时间离开,便能动身。
十五的夜里,本该是毒发的时候,曦光已经提前制止了秦枕寒身上的疼痛,她总是想让他少点苦痛的。
往日羞涩的人忽然如此,秦枕寒将她扣在怀中,温香软玉,让人心颤。
曦光懒懒的,不想动弹。
“明天就走?”秦枕寒搂着她问。
“嗯。”曦光该走了。
但……
“曦光,陪我过完年再走吧。”秦枕寒如是说。
“已经很多年,没人陪我过年了。”他面容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偏曦光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仿佛那平静的面皮底下,藏着万般苦痛般,却已经让他习惯。
她想说以后会有很多人陪你过年,想说不缺我一个,可等到开口的时候,她说的却是,“好。”
便最后再陪他一个月吧。
只一个月。
秦枕寒简直爱极了她为他退让的模样,总是温和轻笑的面上瞬时笑开,耀眼极了。
曦光顿时不争气的怔了一下。
过完十五,圣驾回宫。
腊月二十二封印,歇朝半月,等到初八才会开朝。
因此,等回宫后这些天,秦枕寒都格外忙碌。一道道诏令从御书房传出,六部尚书轮轴转,要定下各个衙门接下来的事情。
温泉别宫的清闲仿佛还近在眼前,他忽然忙起来,曦光虽然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身边有些空落。
整日在殿中闲来无事,听云芝说御花园中梅花开了,她索性去转转。
冬日的萧瑟并没有影响到御花园,偌大的园林中,依旧争奇斗艳,各色奇花异草竞相开放,松柏长青,而远处那一片红梅初绽,更是分外惹眼。
曦光懒懒走在其中,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身上,竟也觉出了些暖意。
她走入梅林,随手折下了一支梅花,满枝的花苞,只绽了几朵而已。
身后宫人们安静跟着,曦光转了一圈,忽然站定。
前面的小亭子还在,曦光记得去岁大雪那日,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天子。
当时她还满心忐忑,想要和他说说话,博一条出路。
而现在……
念及昨夜那人火热双臂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抱怨,说是太忙的低沉声音,曦光面上一红。
一年而已,一切便就天翻地覆。
她预期中的为他治病,他则废黜太子,两人合作,如今竟然转变成了这样亲密的关系。
这般心不在焉的走着,等曦光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御书房附近,脚步立时一顿。
“娘娘?”看她站定,宫女立即轻声问道。
“算了,回去吧。”曦光摇头,到底是御书房,她看外面还候着臣子呢,她就别去添乱了。
“娘娘,娘娘!”可转身没走出多远,身后就有内侍匆忙追上,恭敬谦和的说,“娘娘,陛下知道您来了,命奴才请您进去。”
“陛下不忙吗?”曦光站定问。
“不忙,不忙。”
“我看有大人正在候见。”曦光看向御书房门口。
内侍就笑了,说,“那些人,哪儿有娘娘您要紧。”
迟疑片刻,曦光到底去了。
“娘娘,你请,这边,小心台阶。”内侍殷勤万分,直到送了曦光进殿,才算松了口气,退到殿外。
这位主可是连常善总管都要小心侍候的,他岂敢怠慢。
“觉得无聊了?”秦枕寒招手,示意曦光过去。
“嗯。”曦光走过去,随口应了一声,没好意思说自己走了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来了。
秦枕寒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进了自己怀中。
曦光早已经熟悉了这个怀抱,只是略动了动,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
温香软玉在怀,忙碌了好几日,都没来得及好好抱抱她,索性就揽着人,看起了折子。
宫人知机的送上了茶水点心,生怕让陛下觉得他们怠慢了曦光。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阔,仿佛能遮蔽所有烦恼,曦光却想起了昨夜在这个怀抱中,秦枕寒在她耳边说的话。
“曦光,可以不走吗?”
曦光没有回答,两人便就心照不宣,她总是要走的。
过完年后她就可以离开了,曦光想,高兴依旧,却没了从前的激动,甚至有些懒懒的。
她在舍不得,她知道。
可曦光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要走的。
这般胡思乱想着,她面上的笑不知不觉的淡下,安静倚在秦枕寒的怀中,不想动弹。
殿中地龙烧的暖暖的,秦枕寒的动作也很轻柔,曦光悄然中睡着了。
“你呀,”秦枕寒停下手中的折子,低头看她,轻叹一声。
怎么就这样倔强。
明明也舍不得他,却非要离开。
外面的世界,就真的那样好吗?
吩咐了内侍命外面候见的大臣下午再来,秦枕寒开始专心处理折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时间。
内侍进来问过,他直接命人摆在了侧殿。
放下折子,低头看着曦光沉静的睡颜,眸光稍动,便能从微散的衣襟中,瞧见一片艳色,他心中霎时一动。
常善悄然看了一眼,挥挥手带着殿中内侍悄然退下,帐幔垂落,门被紧闭。
吱呀声中,殿中的热气似乎一盛。
曦光只觉得热,酥酥麻麻的酸痒弥漫开,再也睡不着了。
她睁开眼,只听见沉沉的一声你醒了,便被扶着坐了起来,扶着他肩膀的手一紧,她抬起头,狠狠抽了口气。
曦光险些喘不上气,好一会儿,方才长长的,近乎哀鸣般喟叹了一声。
“曦光,可以不走吗?”他问。
眼睫颤了颤,曦光朦胧中睁眼看他,眸光如水,将他心头那把火烧的更旺。旺到纵使曦光呜咽的更加可怜,他也没放过她。
曦光,要记住我,将我刻进骨子里,一刻也不能忘记我,知道吗。
等到沐浴完后,曦光已经没了力气,只得靠在秦枕寒怀中,才能勉强坐住。
揽了人在怀中,秦枕寒亲自挟了菜喂她,很是乐在其中。
曦光狠狠瞪他,偏这人无动于衷,有心想不吃,却又实在是饿,只好使劲咬牙,当做是在嚼秦枕寒的肉了。
秦枕寒失笑,正要说话,眉眼就是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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