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枕寒,我不想这样。”她说。
“只要你事出有因,你就该相信我。如果不是,那我们这就走。”她抬眼,看向秦枕寒。
她素来不管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不在意的样子,忽然显露出这样锋锐坚定的一面,秦枕寒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苦恼的好,还是高兴的好。
最后,他还是选择高兴。
曦光这样,是为了他啊。
“好,我们进去。”他最后说。
今天主子们来的突然,哪怕之前狱卒们已经很努力的收拾,可地牢中依旧难掩脏乱,血腥味扑鼻,曦光刚一进来,险些没喘过气,忙拿了帕子捂住口鼻。
甬道很高,也很深。
仿佛见不到底。
豆大的灯火跳动,微弱的火光中甚至看不清两边牢狱中的人,模模糊糊中,只能看到一道黑影。
“你竟然带了人来?”分外安静的地方,一道人声忽然响起。
曦光被惊了一下,下意识看去。
秦枕寒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了拍。
“是你的心上人?”那人似乎更惊讶了,在哗啦啦的锁链声中,瞬间扑到了牢门口。
苍老沙哑的声音中,曦光忍不住后退一步。
“没错,”秦枕寒冷漠的应道,看向曦光时又变得温柔,说,“曦光,他便是大盗常平。”
曦光眉一扬,上前两步看去。
“这便是销声匿迹了好些年的那个知名大盗?”
随着她的靠近,灯火逐渐点亮了她的眉眼,常平被折磨了这些年,眼神早已经不如从前,等到现在才看清。
可等看清时,却不由的怔住了。
“好漂亮的一个女娃娃。”他赞叹道,又笑,几乎要挤进牢门之中,说,“你知不知道你枕边人是什么人?”
秦枕寒立时上前,站在曦光身后冷冷的看着常平。
“你又为什么被他抓进来?”曦光反问。
常平的名声并不怀,甚至算的上一句不错,常常劫富济贫。
“因为,我曾经接单,盗了一味药。”常平看向秦枕寒,到底没有隐瞒,说了实话。
“绝后散。”曦光福至心灵,已经说了出来。
“你知道?”常平一惊,皇帝身边的人不知当初诊出来的是合意散吗?
那皇帝岂不是也知道了?
他忽然绝望。
皇帝不死,那他该怎么办?
常平看着曦光,握着栏杆的手越发的紧。
“我就说那药已经世间无存,原来是你找到的,那你被关在这里不怨。”人总是偏心的,曦光也不例外,她只要一想起这些年秦枕寒因为这个毒药遭过的罪,就可怜不起常平。
“你怎么不杀了他?”她转身看向秦枕寒问。
秦枕寒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常平已经抢先一句嘿嘿笑着说,“自然是因为他杀了还不解恨,要留着我们慢慢折磨啊。”
曦光一时间没有说话。
“曦光,”秦枕寒稍有些慌乱。
饶是他算无遗策,却也没想到秦顺安会引曦光来这里,他抱着曦光,眉眼越发温柔,眼底却有戾气划过。
“我想说让你杀了他,”曦光沉吟,却笑了笑,说,“可我并不能体会你的苦痛,又为什么要故作善良的让你为我让改变主意呢。”
“己所不欲,若是我,怕也是杀了也不能尽兴的。”
秦枕寒放缓了呼吸。
他不由感动,却又更加担忧。曦光这样说,只是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若知道后呢?
“你这女娃娃,生的这么好看,却是好狠的心肠。”常平已经冷笑起来,说,“你知道暗室吗?就是……”
他详细的说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曦光的反应。
只看秦枕寒的模样,便知他对这个女子不一般,若是能说动她,哪怕不能出去,他也觉得畅快啊。
他说着话,却一直注意着秦枕寒的反应,就发现他一直注视着那女子,竟没有理会他。
秦枕寒本来能阻止常平的,但是他没有。
他看着曦光,等到着她的反应,心中被压下的恶念再次翻滚,蠢蠢欲动。
若是厌恶他了,若是要逃走再也不见他了。
他就可以不必再克制,将她关在幽深的殿中,让她眼中只能看见他,而她所有曼妙的声色,也都只能被他看到听到。
常平还在说个不停,曦光仍在听着,秦枕寒上前些许,将她揽的更紧。
紧到,她哪里都别想逃。
曦光还在听常平说着,很认真,隐约感到他的动作,下意识抬手搭住了他的手。
秦枕寒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于幽暗中无声注视着她。
眸中墨色翻滚,渐渐晦暗。
“那你知道,绝后散是种什么毒吗?”常平说的详细极了,曦光却从始至终没什么波动,甚至连回答,也都只有这淡淡的一句。
常平顿时怔住。
这女子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中,秦枕寒这样狠毒残忍,她就不害怕吗?
“不知。”他只负责盗药送进京,知道这些做什么。
“绝后散,每月发作一次,毒发时痛入骨髓,似万蚁噬心,筋骨具碎,切肤之痛等都不及其半分,所有中毒的人,往往是生生疼死的。”
牢中霎时一惊,都惊愕的看向秦枕寒。
“每次毒发,能再次醒来,都相当于险死还生,可下次还会再发作,任是再坚强的人,在面临这种绝望的时候,都会失去活着的意志。”
“和这比起来,你所谓的折磨,又算什么呢?”曦光问。
她并不觉得常平可怜,便算她偏心吧,在知道秦枕寒中的药是常平寻到的时候,她是想要他死的。
“可他折磨了我这些年,还不够吗?秦枕寒,给我个痛快。”
“他中毒了十四年,需要我提醒你吗?”曦光冷笑。
秦枕寒刚刚中毒的时候,才十四岁,还那么小的年纪,就要受这种苦,并且丢了太子之位,被放逐在弥山,甚至还要被追杀逃命。
而常平能被关在这里,怕是秦枕寒登上皇位后的事了吧,之前那些年,他也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
秦枕寒低笑一声,眸中的暗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殆尽。
曦光没有害怕,也没有想要逃走,她在维护他。
“他们又都是什么人?”曦光却没再理会常平,转而看向别的牢房。
“留在这里的,都是和当年我中毒有关的人。”秦枕寒看去。
至于别的,都死了。
那些人没有说话,在漫长的折磨中,他们已经变得麻木。
“我们走吧。”曦光拉着秦枕寒出去,不想再停留在这里。
这昏暗的地牢,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秦枕寒曾经经历过什么,她不喜欢这里。
秦枕寒任由她拉着,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她。
等出了地牢,曦光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他,就见他满脸的笑,安静站在那里,竟莫名有些乖巧。
“你不是很会说话吗?刚才那个人这么说你,你怎么不吭声了?”她有些恼的说。
要不是她知道秦枕寒的过往,听完常平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他呢。
明明想着把人关起来的。
但秦枕寒如今却又想,还是这样好。
关起来后,她就不会再这样维护他了吧。
作者有话说:
女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经历了什么,可怕。
微博搜晋江云深处见月就好,昨天在评论区发过,被删了呜呜呜,我找找原章有没有存,发上去
第33章
“不是你说的,相信你。”秦枕寒没有辩解,只是笑着看曦光。
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落在人身上让人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却都不及他的这个笑容来的让曦光舒服。
因为愤怒而稍微绷紧的肩背一松,她不由嘟囔,说,“那你也得说话啊。”
“好,我知道了,”秦枕寒应得温柔极了。
他牵着曦光离开,说,“宴会还没有结束,回去吧。”
“好吧。”曦光顿时有些蔫,她是真的不喜欢这种宴会,觉得很无趣。
秦枕寒扫了眼常善,不动声色的带着曦光走远了。
常善弯腰点头,悄然留下,恭送两人走远了,才返身回了天牢,站在那个甬道。
“看来我们是活不了了。”常平已经有了预感。
常善只是呵呵笑了一声,温和又谦和,就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老人,说,“所有人,处死。”
话音刚落,牢房里的数人已经爆起,一掌就拍碎了牢笼,直冲常善而去。
但只是一转眼,他们就全身一软,顿时跌倒在地。
常善暗道曦光娘娘制得迷药还真好用,挥了挥手。
也没人上前,内卫直接抬起手,连弩扫过一个个人。
血花溅起,哀嚎声响起。
“怪只怪,诸位武功太高,偏又看见了娘娘的面容,陛下不放心,所以特命老奴来送诸位上路。”常善笼着手,不急不缓的说。
能被收容在这里的,不是脑子聪明,就是武功高强,要么就身怀秘密。
陛下自己以前独身一人无所畏惧,也弹压的住他们,但是现在有曦光娘娘在,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铤而走险,对娘娘下手。
索性,还是斩草除根,最为妥当。
常平躺倒在地,胸口被□□贯穿,温热的血液飞快流出,又迅速变得冰冷。
前半生的辉煌在他眼前一一划过,最后又悄然落幕,只余下曦光那张脸,如斯美人,狗皇帝倒是好艳福,他死前能见一眼,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赫赫声从他口中发出,竟然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本以为能刺激狗皇帝一把,最后却是他们丢了性命。
“我说,我说,我愿意说出是谁……”死亡面前,有人到底挨不过恐惧,颤着手求救。
“斩首。”常善撇过一眼,毫不在意。
什么秘密能瞒过陛下,他费心隐瞒的事情,陛下早就知道了,留着他,也不过是看做跳梁小丑,用以逗乐罢了。
内卫做事,不留后患。
胸口有可能射偏,割喉也可能留下一口气,但人没了头,就绝对活不了了。
一个个首级被割下,地牢中一片狼藉,除了内卫等人,再无一个活口。
吩咐了下面的人将这些尸首处理掉,挫骨扬灰,一个不留,常善则转身,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到了东宫。
秦顺安端坐在榻上,看他到来,一眼也微抬,很是镇定,笑着说,“常公公来了。”
“是父皇让你来的?”他抬头,带着若隐若现的兴奋。
曦光生气了吧。
常善低头轻笑,一字一语,不急不缓的说出了后来曦光的反应。
秦顺安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变得面无表情。
曦光,在心疼秦枕寒?
“你在骗我。”他说,他不相信。
曦光性子善良,连他责罚宫人都看不过眼,怎么会毫不在意?
“殿下想多了,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常善笑呵呵的。
“呵。”秦顺安只是一声冷笑。
常善看他,有事也觉得可怜,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何必呢。
不过他又有什么可怜的呢,当初众臣给陛下选嗣,可是有三个人选,结果一个死了,一个残了,只留下他。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来的。
知道叫不醒他,常善也不欲再废话,直接转身走了。
常善轻蔑又怜悯的笑尤在眼前,秦顺安怔然出神,忽而疯了似的掀翻了眼前的一切。
不,不,他们都在骗他,都是骗他的!!!
宣泄完心中的愤怒,秦顺安坐好,又慢慢笑了起来。
他还有机会,他还没有输。
皇帝很快就要死了,他想。
曦光,终究还是他的。
宴会不停,直到深夜,等宴会将散,秦枕寒带着曦光提前离开,她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好在,之后就能闲着了。
据说前朝不是这样的,先帝极爱热闹,会带人去南苑射猎,打春,各种仪式,要忙忙碌碌到上元节后才会停歇。
宫人们七嘴八舌的和曦光说着这些,昨夜的解禁显然让她们活泼起来,胆子也大了些。
“想去吗?”秦枕寒过来时正好听见她们说,就随口问了一句。
他记得曦光也爱热闹。
曦光却摇了摇头。
“怎么,累了?”秦枕寒忙关切的问。
两人说起话来,宫人们就已经知机的退下。
曦光轻轻笑了笑,说,“我就是不想去,在殿里待着挺好的。”
她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玩乐,但是在现在,她想好好陪陪秦枕寒。
时间,不多了。
曦光的心思对于秦枕寒而言,想来通透简单,他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眸色一深。
分明不舍,也还要走吗?
“曦光,出宫后,你想去哪儿?”秦枕寒问。
“去江南吧。”曦光笑着说。
秦枕寒心中一动,问,“为什么是江南?”
安王府,就在江南。
“江南小桥流水,水软山温,我自然是想去看一看的。”曦光笑着说。
最主要的是,师傅说过,她是在江南捡到她的。
她总想着去看一看。
秦枕寒一笑,眸光莫测。
“你自己去朕不放心,朕挑了几个人跟随你,明天让你看看。”他说。
曦光忙拒绝,说,“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她觉得自己出门没有问题的。
“你认得路?知道怎么走吗?外面的吃食不干净,常有黑店,你能分辨的出来吗?”秦枕寒一一举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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