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离开的第一天。
这是你离开的第二天。
直到今天的第六天,整日不断的赶路中,曦光身体不好,总是昏沉着,每天也就入主客栈的时候能精神点,她总觉得她离开玉京很久了,又觉得似乎才离开两天而已,今日看了才知。
原来是六天。
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
李大有松了口气,正要去对着朱贵几人道谢,他之前只以为那两人不一般,今日才知,这四人竟然都是高手。可还不等他走过去,朱贵几人就已经匆匆转身,他不由驻足看着。
轻轻扣了扣,小兰过来开门。
“公子,来犯的山匪已经解决妥当,您可有受惊?”王石轻声询问。
“我没事,为我寻纸笔等过来,我要回信。”曦光说。
“是。”王石面上一喜立即应下,安排朱贵三人解决了曦光房间里的尸体,转身去寻了笔墨。
曦光拿了笔墨,提笔慢慢写下自己最近的经历。
写了不易,又怕秦枕寒担心,后面又写,见山河辽阔,心中欢喜。
这般迟疑了半晌,写写停停,才总算写好了信,曦光慢慢将信封好。
“该怎么送回京?”曦光看向小兰问。
小兰笑眯眯的,露出嘴角两个酒窝,说,“送信的人一直在外面候着呢,公子您给我就好。”
“一直候着?”曦光惊讶,她以为早就把人赶走了。
小兰笑而不语,她们跟在主子身边,可暗中还有一队暗卫护着呢,那信都是每天通过暗卫饲养的金雕往返的。
“未免太辛苦了些。”曦光摇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到底,都是皇帝的意思,只要她还在宫外,这些折腾就免不了。
“公子心善,不过这也没什么,能伺候在您身边,多的是人争抢呢。”小兰笑着说,只是保护个人而已,不比那些要命的活容易多了。
她说的轻巧,很是诚恳的样子,曦光哑然失笑。
眼看着她把信送了出去,怔然坐在那里,慢慢叹了口气,轻轻笑起。
罢了,顺其自然吧她这样跟自己说。
等什么时候秦枕寒纳了妃,她们再不联系吧,到时候,想来他也不会这样依依不舍了。
曦光在心中如此劝自己,却又不由酸涩。
她抬眼看向远远的南方,那里是,江南。
守在暗中的内卫刚才一直没出手,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眼下得了小兰送来的信,心中顿时狂喜。
可算等来了。
“公子,这里是住不得了,只得先委屈您一晚,去马车里歇息吧。”不过,为了隐匿行迹,马车并不大,哪怕再舒服,也不如房间里来的宽敞些。
曦光倒是不挑拣这个,依言就去了。
小小的客栈灯火通明,长风镖局的人正在巡查清点人手,她看了一眼问,“今晚是怎么回事?”
“姚安渡口繁华,周边的盗匪就也格外的多,这个客栈应该是黑店,今晚我们被盯上了。”小兰详细的说着。
曦光认真听着,忽然苦笑了一声。
她自持有一手制药的好本事,不惧贼人,可今夜若是没有小兰等人,依着她睡觉的沉,怕是无声无息就会被害死了。
就算她能在房间里安放迷药,但是别人也大可以不进房间,直接用弓箭。
直到这时,曦光才发现自己的天真。
夜盲,觉沉,不警醒,不敏锐。
曦光总算明白了自己曾经说要自己出门时,师傅和师哥们的担忧。不是他们小看自己,而是事实如此。
又叹了口气,曦光想着,没关系,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慢慢来就好了。
她靠在软枕上,渐渐睡着了。
朱贵等人护在马车外面,远处长风镖局的人都忍不住看来一眼,总算是明白了镖头说不要惹他们的意思。
“镖头,你说他们是什么人?”有人忍不住问。
这样的身手,寻常人家可培养不出来。
李大有也在想玉京勋贵中,谁家格外宠闺女的,但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那些千金贵女们一个个锦衣玉食的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谁会出来遭这个罪,谁家长辈又舍得。
可这个盛希,依着他的观察,有过半的可能是女子。
这种话他藏在心中,谁也没说,自己的手下自己清楚,一个个都是粗人,知道了难免会去打量人家,他虽然觉得无所谓,可那些富贵人家,被他们这些泥腿子看了都觉得是冒犯。
昭华宫中,秦枕寒早早就醒了。
他躺在弥漫着梨花香的床榻中,忆起曾在这方寸之地的欢愉,和如今身侧的空空。
妄念第无数次的翻滚。
“十天。”他低声说。
他只给曦光十天的时间,若是她还没有回信,一意走远,那他就亲自把她抓回来。
关起来。
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天刚亮,外面的宫人内侍悄然起身,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破开晨曦。
不多时,昭华宫的殿门被扣响。
秦枕寒瞬时起身,叫进。
常善捧着书信进殿。
秦枕寒一眼看去,下意识站起身大步走过去,不等常善说话,就直接取了来匆匆打开。
薄薄的一页纸,他很快就看完了,却发现下面还有一张。
‘记得吃药’
笔迹墨色微浓,一眼就只当时写的人有多认真。
秦枕寒垂眸看着,忽然就笑了。
“曦光今天遇见了什么?”他问。
那个小没良心的,惯来的狠心,他都做好她再不回信的准备了,今日却忽然回了,若说没有缘由,他是万万不信的。
常善立即禀报,最后着重渲染了一下曦光去看信是否安好时的焦急。
面上的笑意愈浓,秦枕寒却蹙眉道,“侍候她的人太大意了。”
这话该是责备的,偏他语气轻柔,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让她们警醒点,不能疏忽,曦光的身子弱,生病就不好了。”秦枕寒又道。
常善立即称是,为什么选中小兰,不就是因为她一手好厨艺嘛。
又垂眼去看信,这般看了许久,才细心的收起来,又写了一封信,洗漱后上朝去了。
这些□□上安稳了不少,所有人都知道,昭华宫那位病了,而且病势越发沉重,眼看着要不好了。
眼看着陛下脸色一日比一日冷沉,在这个当口上,没人愿意去惹怒皇帝。
第七日,镖队进了姚安城。
在这里,他们会修整半日,明天继续出发。
曦光很是松了口气,很是感兴趣的出去逛了逛,满街的东西比起玉京的要更加繁杂,许许多多的东西,她都没有见过。
这般玩乐半日,寻了处茶楼歇脚,曦光本来准备回去的,却听见客人说晚上有花船在城中的遥河上斗采。
她眼睛忽然一亮。
花船斗采她听师哥说过,每逢这个时候,当地的花楼会聚集在一起,选出歌舞等技艺最精湛的花娘上台舞乐,由观看的人自付银子给喜欢的人。
最后银子最多的人,就是采主。
没想到正好赶上姚安举办了。
那她必须要看看啊。
云芝顿时欲言又止,试探着劝了两句,可曦光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哪里会听,不由苦恼。
主子你可是女子啊,怎么能去花楼那种地方。
小兰倒是无所谓,她做任务,哪里没去过。
花楼而已。
作者有话说:
曦光,啊有点不舍,诶嘿嘿外面真好玩。
皇帝,想关小黑屋,算了她回信了就不关了。
第36章
船河火流,灯如昼。
夜间的遥河上面一艘艘船不停往来,上面张灯结彩,花灯绚丽,漂亮的姑娘们依着船轻声娇笑,招手迎客,笑靥如花,腰肢若柳,让人目光不由流连。
曦光包了艘画舫,由着它在河面上慢悠悠的走着,自己则倚在半开的窗扇后面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
云芝守在一旁一眼都不敢多看,她自小就进了宫,这些年学的是礼仪规矩,学的是如何伺候主子,哪里见过这种景象。只是,总忍不住偷看一眼,好奇之中,又有些唾弃。
小兰撇了她一眼,笑意稍淡。
“主子,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回去吧。”云芝忍不住说。
这种话她说了好几次,曦光看向她,见着她眉毛皱起,显然是不喜的,面上的笑一顿。
“云芝,你是为什么进宫的?”她轻声问。
云芝心中一动,收了面上的神色轻声说,“宫里采买,我是被爹娘送进去的。”
“那你觉得她们又是为什么在花楼?”曦光看向那些笑着的女子们。
云芝怔住。
“这样的地方,但凡能自己做主,谁又愿意去呢?”曦光轻叹了一声。
“男人为难她们也就算了,你还不懂吗?”
云芝抿唇,面上现了愧色,说,“公子,是我想错了。”
“人生于世,都有难处,既是无关之人,又何必苛责。”曦光淡淡的说,声音越发的轻,“有些人,活在这世上就已经很难了。”
她少时也曾对花楼中的女子心生怜悯,又一次遇见赌鬼父亲卖了女儿进花楼,央求了师哥救下她,可最后……
再次见那个女子时,她神色憔悴支离,见着她时,第一个反应竟是怨恨。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曦光至今仍然记得那女子说的这句话。
后来她才知道,那女子被救下后只是个开始,花楼不收,他爹把她卖给了一个老头做妾,等老头死了,她被老头的子嗣赶回家,又被他爹关在屋里,做了私娼。
曦光从那次之后,就再也不会这般为别人的人生做主了。
有时候你看着是地狱,但在别人眼中,说不定是她唯一的出路。她无法普度众生,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不抱有偏见罢了。
“公子心善。”有人接道。
曦光下意识看去,才发现旁边不知何时过来了一艘小船,船头坐着两个少年公子,正在对饮。
“总有些人,自己锦衣玉食一声顺遂,却要嫌别人自甘堕落。”说话的人又道一句,摇了摇头说,“殊不知,若有选择,谁人会如此。”
“正是。”另一个人接道,声音低沉。
曦光不由看去,不为其他,这声音,竟然和秦枕寒的声音有些像。
“公子,在下白鹤书院齐成云,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白忘尘,打扰了。”说着话,那人起身,抬手一礼。
他这样正式,曦光也不好不说话,便就推开了窗看去,笑道,“拙见而已,在下盛希,见过两位公子。”
齐成云便朗笑出声,很是疏阔恣意。
“公子若是拙见,世间便都是愚人了。”
白忘尘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曦光。
夜色中的人容貌秀气,身量消瘦,很是文弱。
齐成云倒是很感兴趣,说,“公子一席话,堪为知己,不知我与忘尘,可否有幸与你同行。”
在他看来,刚才的那些话,寻常人可说不出来。
这世间人,大多都只记得自己的苦楚,谁会多管别人的死活。
“只是偶遇,当不得知机的说法,齐公子客气了。”曦光委婉推辞。
只是路过这里,她无意和别人过多牵扯。
被拒绝齐成云也不失望,依旧笑着,抬手敬了曦光一杯,说,“知机就是知机,以后有缘再见。”
话罢,他饮下杯中酒,小船和画舫错开。
画舫这般走了好一会儿,就见远处热闹起来,所有的花船都聚集在了一个水中高台周围。
见状,在河面上的船只们都划了过去。
台上挂着红绸,铺着地毯,有人很是说了一会儿话,详细的介绍了这斗采的过程,见着船都来的差不多了,才退下。
第一个上台的是一个容貌柔美,弹了一手好琵琶的姑娘。
周围喧哗声起,显然对方名气不小,几乎立即就有人上去压银。
等这个姑娘下去,又是一个娇艳的姑娘跳了一支舞。
这般来来回回,争奇斗艳,热闹了许久。
曦光欣赏的看完所有,见着上面开始比拼名次,便悄然的走了。
她此来,只为观风赏月。
等回了客栈,夜色已经深了,曦光早就困了,而送信的人已经候在了门口。
曦光强撑起精神接过信看完,提笔回信,又送了出去,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们转而上了船。
云芝和小兰两个丫鬟一番整治,曦光闲来去前面看了看这码头,忽然听得一声惊喜的声音。
“盛兄?”
曦光回看,见着两人过来,一个面容俊朗却平静,一个眉眼飞扬尤其俊秀。
她还是没认出来是谁。
不过她没好意思只说,只是平静的看着。
齐成云没看出来她眼中的疑惑,白忘尘却看出来了,眉不由轻动。
是太过傲慢,还是别的原因。
“昨夜我才说有缘再见,没想到今天就看见了,盛兄,看来你我的缘分不浅啊。”齐成云很是高兴。
曦光这才恍然,明白这人是谁。
昨夜河上灯火黯淡,她根本没看清楚两人的容貌。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原来是齐公子和白公子,倒是巧了。”
“我们准备回书院,盛兄这是从北边来吗?”
“很明显吗?”曦光疑惑,好奇他怎么就这么肯定她是从北边来的。
“你说话的语气不像这边的。”齐成云解释。
三人闲闲说了几句话,小兰就已经笑着过来,扫过齐白两人,屈膝行了个礼,说,“公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您昨夜没好好休息,快去睡会儿吧。”她又添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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