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怎么会是盛曦?她只是一个借居在王府的表姑娘,一个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白家怎么会看上她?而且还这样正式的上门提亲?
舒玉湖也想不通,一双修剪整齐的柳眉皱起,隐约有些狰狞。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难道在那些男人心里,一张好看的脸就那么重要吗?
她家妍妍温婉贤淑,哪里不如那盛曦?
“一定是她勾引了白公子!我就知道,她生了那么长狐媚的脸,她……”秦妍妍恨极了,咬牙脱口而出。
前天白忘尘和盛曦走在一起的一幕幕不停在她眼前划过,还有最后盛曦离开时,白忘尘走的干脆的背影,她越想越是不甘,心中的怨恨如同杂草般疯长。
舒玉湖理解她的感受,看她失态,也没有阻拦,只是示意屋中的下人都出去。
“为什么她非要来王府,若是没有她,若是……”秦妍妍尖声叫嚷,说着话,声音却变轻了,转而喃喃自语起来。
对啊,若是没有那盛曦,不就好了。
舒玉湖面色一变,向她看去。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秦妍妍走到了舒玉湖身边,轻声说,“娘,可以吗?”
舒玉湖和女儿对视,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好。”她一口应下。
当初她没有办法,家里的人也不支持,可现在不同了,她总能为自己的女儿做些什么。
秦妍妍立时高兴的笑了,她起身转了一圈,又匆匆的说,“我要先回去换身衣裳。”
见着女儿高兴的离去,舒玉湖开始盘算起来。
既然白家另有他意,那就让他们不得不娶,还有盛曦,跟燕灵璧一样,就是个祸害,她眼中戾气翻滚,狠狠捏紧了手。
“外面的流言不好听,”堂内沉默了一会儿,白立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解释般的说,“我今日亲自来提亲,那些人自然会消停一些。”
燕灵璧眼神微动。
的确,白立锋过来提亲,不管王府应或者不应,外面的人都会高看曦儿一眼,更是对前日宴会那种羞辱最有力的一种反击。
那些人担心自家的长子会被看中,连人都不敢来,可白家的独子都被拒绝,更何况他们。
再不喜欢,燕灵璧也知道白家在这江州的地位如何。
燕灵璧没说话。
堂中沉默,秦臻则只顾着燕灵璧,根本没有理会白立锋。
“她和她祖母的眉长得一模一样。”白立锋说。
他至今仍旧记得自己的母亲,生了一双不画而黛,不必修剪,也纤细秀美若远山的眉。
“闭嘴。”燕灵璧如是说,死死瞪着他,满是厌恶,竟是一个字都不想听他多提。
白忘尘站在身后,整个人可以说是魂不守舍。
昨天他义父的话还言犹在耳,刚才又如此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那盛曦,竟然是他义父的亲生女儿?
那,那她和眼前的安王妃,又是什么关系,心中猜测几乎被证实,白忘尘怔然立在那里,几乎回不过神。
“你有看过,她的眼睛像谁吗?”白立锋问。
燕灵璧豁然起身,说,“滚出去。”
白忘尘恍恍惚惚的想起曦光眼尾微扬,状似一瓣桃花似的眼,看向身前的人。
像他的义父。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补偿她。”
“就和你一样。”
白立锋如此说,抬步离开。
燕灵璧踉跄一下,险险被秦臻则扶住,才没有软倒。
她攥着秦臻则的衣裳,靠进他的怀中,藏起了自己满脸的泪水。
是啊,她只是在,补偿那个孩子。
当初那个畜生用女儿威胁她,自以为她定是不敢离开的,但她还是逃走了。
她辛辛苦苦终于求到了安王面前,可等到回去的时候,还是已经被那个畜生丢了,找不到了。
燕灵璧从没有忘记过,她能活到今天,能有现在的一切,都付出了什么样大代价。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啊。
“是我对不起曦儿。”燕灵璧喃喃道。
“不怪你。”秦臻则说。
那样的处境,如果当初她不逃走,只能一辈子被关在那个院中,直到容颜不在,被抛弃或者失去性命。
“我不后悔。”燕灵璧永远不后悔自己当年破釜沉舟所做的事情,但她还是会对自己的女儿愧疚。
“我的曦光,要好好的。”她说。
她要她的女儿余生顺遂,幸福安康,她现在已经可以保护好她了。
白立锋大步离开,身后无人来送,他也不在意,只是沉浸在回忆之中。
不该来见燕灵璧的。
见了,他们谁也不高兴。
白忘尘跟在他身后,丝毫没注意换了衣裳,新梳了发髻,正看着他的秦妍妍。
出去翻身上马,白立锋一扯缰绳,转身离去。
白忘尘忙安顿了下人们回去,匆匆跟上。
骏马一路疾行到了城外,跑了许久,等到马儿累了,白立锋才慢慢停下,想起了当初。
彼时,他刚刚得中秀才,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成婚,夫妻恩爱,又有了孩子,那时候多好。
但,他的妻子太美了。
纵使一直遮掩,可只是因为一次出门的大意,就被人盯上,掠走送给了一个畜生。
他拼命的找到了线索,但他没有办法,他甚至连靠近都不能。
燕灵璧恨他是应该的,若不是他太弱了,她怎么会经历那种劫难。
纵使他弃文从武,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什么都不能挽回。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活着。
曦光的容颜在他面前划过,白立锋轻轻笑起,那是他的女儿啊。
可他不能认。
那段过往对谁来说,都不能再被提及。
绝对不能。
“父亲。”白忘尘追了上来,轻声唤道。
“忘尘,以后不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护好盛曦。”白立锋看向这个收养的儿子,温声含笑,却带着无声的打量。
“是,父亲放心,孩儿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白忘尘应得毫不迟疑。
白立锋轻笑,说,“那倒不必,尽力就好。”
白忘尘没再多说,若是当初没被白立锋收养,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孤儿罢了,这份恩情,他不敢忘。
只是——
“父亲,您为何不把妹妹认回来?”他认真的问。
若是能将盛曦认回来,成了白家的大小姐,自然再没人敢说什么,何须似今天这般,委婉的撑腰。
白立锋转头看向远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认回来,之后呢?
那段过往指不定就会被什么有心人给扒出来,他与燕灵璧也就罢了,有着这样经历的父母,又该让那个孩子如何面对?
不如不认。
这场让人惊愕的提亲,以被拒绝为结尾。
有人惊愕,有人不解,这样好的亲事,一般人求都求不来,安王府怎么会拒绝?可不论如何,在这之后,关于曦光的流言到底少了些。
“姐姐,你很讨厌白忘尘吗?”眼看着曦光松了口气,秦姣姣好奇的问。
那白忘尘好多人都喜欢,家世好,又是独子,家中又清静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她姐姐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反而只有紧张。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曦光惊讶于她竟然会这样问。
“你听说他求娶,很是着急。”秦姣姣解释道,要不是讨厌,干嘛这么着急。
曦光失笑,说,“我只是不想嫁给他而已。”
“那你想嫁给谁?”秦姣姣凑近了问,十分好奇。
秦枕寒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逝,曦光眼睫轻颤,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我也不想。”秦姣姣嘟囔,说,“嫁人哪儿有我在家好。”
她掰着手指说起了嫁人的坏处,曦光听了失笑,说,“你还小呢,说这些做什么。”
秦姣姣今年才十三岁,十五及笄才开始考虑婚事,且早着呢。
“不都是早晚的事。”秦姣姣笑着说。
是啊,早晚的事,她也总是要嫁人的。
曦光失神片刻,她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分明是在猜测,可脑中却从始至终只有秦枕寒存在。
因为一桩提亲的事,曦光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等到晚上看见秦枕寒的信,怔怔看了会儿,竟不想打开。
他是皇帝,他早晚要娶一个皇后,纳许多妃嫔的。
他说的等她,也只是说说而已。
曦光这样对自己说,可还是慢慢打开了信。
那就等他纳了妃嫔再说,她如是对自己说,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期待着一个什么结果。
提笔回信,不多时被送了出去。
而此时的玉京,御书房中,一片死寂。
秦枕寒看着江州刚刚送回来的消息,面无表情。
殿中伺候着的内侍都深深低下头,连气息都不敢太重。
他们伺候在天子身边,最是能体察他的心意,眼下这样,分明已经是怒急了。
缓缓将手中的纸条撕成碎片,秦枕寒抬头,看向殿中的几个人,说,“把他们拖下去。”
常善立即点了人,将那几个人拿下。
“陛下饶命,”几个人腿一软,立即跪下了。
旁边的内侍看了,忙躲远了些,心知这几个定然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了。
平日里陛下不动声色,但是这会儿怒气上涌,便不准备再留着他们了。
几个人被捂住嘴拖下去,常善挥退了殿中的下人,伺候在秦枕寒身边,饶是他这会儿面对隐约有些疯狂的陛下,也不敢多说话。
“准备南巡。”秦枕寒说。
常善眼一抬,有心想说这会儿太早了,可对上陛下一双墨色翻滚的眼眸,愣是一句话没敢多说,低头称是。
秦枕寒本来是想等解决完了玉京的事再去找曦光的。
可他现在不想再等了。
冒险就冒险吧,比较起来,还是曦光更重要。
秦枕寒低头,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
说不定,这样还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夜里,空了好些时日的天牢,再次响起哀嚎声。
秦枕寒看着眼前血肉模糊到几乎看不清人样的人,不急不缓的落下刑具。
惨叫声渐渐无力到沙哑,随着又一轮的折磨再次变得尖利。
然而,秦枕寒他心里挣扎翻滚着的疯狂却丝毫没再像以前一样平静下来,反而越发的躁动。顿下动作,他不耐的扔下手中的东西,转身离开。
夜色中的皇城一片死寂,不见人声,这座在曦光在时还隐约有些热闹的宫城,如今再次恢复了曾经的模样。
晚风拂过,带来丝丝缕缕梨花的清香,秦枕寒驻足。
“梨花开了。”
“是,匠人们侍候的周到,已经有几棵树开花了。”常善忙轻声说,好像在这皇宫之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连着几棵梨树都在他的心中。
实际上,他关心的也只有这梨树罢了。
谁让陛下关心呢。
秦枕寒脚下一转,去了花园。
曾经的满园桃花,如今全数换成了梨树,花苞点缀在枝头,只有其中寥寥几棵树,早早绽放了花蕊。
幽幽淡香弥漫,秦枕寒驻足看着,想起了去岁曦光含笑看花的模样。
他心中抑制不住的躁动不经意间慢慢平复,上前折了一枝,捏着回了昭华宫。
宫人呈上净水,秦枕寒挥退伺候的宫人,自己伸出手去,见着手上沾染的血色一点点在水中弥漫开来,然后消失不见。
几点猩红褪去,他的手恢复了白皙。
秦枕寒拿出手,又换一盆水,接着洗,一直洗到自觉手上的血腥尽去了,才慢慢擦干。
他的手,可是要去揽曦光的,若是沾了血,会吓到她的。
不过,现在她不知道,也就没关系了。
悄悄的,就好。
不多时,常善捧了一个册子回来,里面全是在那几个人口中问出来的话。
不出意外是各家埋进来的探子,只是,他们知道的也不多。
“先清理一遍。”秦枕寒随意翻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径自吩咐。
常善立即称是,带人下去准备。
安静的夜色中,不少人无声无息的被人带走,涌动的黑暗中,有血色弥漫。
这样的事情,这些年常善做过很多次,可这偌大的皇城中,总是不缺这些前赴后继来送死的人。
丝毫不知身在京中的秦枕寒做下了什么决定,曦光只觉得自己忽然就忙碌了起来。
各色的宴会请帖送进了王府,邀她前去。
帖子在燕灵璧那里先过了一遍,只余下了三个,送到曦光面前的时候,她正坐在廊下,由着崔云萼作画。
今日阳光正好,穿过回廊,落在曦光的肩头,找的她暖洋洋的,昏昏欲睡倚在廊柱上,随手翻看着帖子。
秦姣姣站在一旁,探头看了一眼,拿了一张有些惊奇的说,“崔姐姐,伯母要开宴?”
这帖子正是崔家送来的,说是府上发现了一株难得的珊瑚,邀请众人前去观看。
崔云萼早就做好了准备,各色颜料毛笔铺开放在手边,雪白的宣旨被白玉镇纸压好,一笔一笔描摹起来,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旁边徐念瑶闻声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里是赏珊瑚,分明是为崔大哥挑娘子啊。”她说着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这些年王氏频频办宴会,就是想给长子挑个媳妇,可直到现在也没能成功。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崔云萼继续画着,偶尔抬眼看一眼曦光,这会儿,除了笔下的画作,她什么都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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