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包扎伤口。”她忙说。
“让她来。”秦枕寒随手点了云芝,至于小兰,还是留在曦光身边护着她才最安稳。
只是闻见血腥味就难受成了那副模样,他怎么敢让她看他的伤。
无须多想,秦枕寒就知道,眼下的伤口血肉模糊,定然十分可怖。
曦光点了点头,刚才的难受还近在眼前,她自知以自己现在这样,是弄不好的。
不欲让曦光看见,秦枕寒起身去了外间,帐幔垂下,便都看不见了。
曦光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复又躺下,才觉得舒服了些。
外面的雨声越发的响,之前一直不停的刀剑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轻缓的雨声中,屋内一片平静,小兰轻手轻脚端了果脯来。
夜里吃酸的心中会不舒服,可这会儿曦光也顾不得了,抬手往嘴里塞了片,一直被血腥味灌得格外不舒服的心才好受了些。
秦枕寒闭目,肩上的白布已经被血凝结成了块,很难取下,云芝颤着手不敢动,他眼也不睁,压低了声音说,“直接撕下来。”
云芝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用上了力气,终于将白布撕下来,可那伤口也被撕裂,停下的鲜血再次流出。
好在,她之前处理过不少次伤口,手虽然因为害怕轻抖,可动作却十分利索,飞快的擦洗干净上了药。
曦光在里面听着动静,等好不容易匀了呼吸,舒服了些才轻声说,“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这才几日,按照南巡的行程来看,怕是连五分之一都没走到。
“这样大的事,朕岂能不来。”秦枕寒说。
曦光睁开眼,忍不住看了眼外室,一时间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怀孕的事,还是她身体的事。
“也不用这么急。”她慢吞吞的说,试图掩饰住自己的心虚。
“你不想看见朕?”秦枕寒如是问。
曦光心下一跳,竟没能第一时间答上话。
外间,云芝就看见一直面无表情,哪怕被她擦洗伤口也无动于衷的陛下轻轻笑了一下。
没说话,可见是想的。
秦枕寒自问还算是了解曦光,声音中也带着些许笑意,说,“可朕想见你。”
“这些天,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想。”
这夜里太过安静,静到仿佛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可在这句话落下后,曦光恍惚间,仿佛又听见了她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跳了个不停。
面上发热,曦光抿了抿唇,直白而认真的说,“我也是想见你的。”
是的,在那些个深夜里,她也曾无数次想见到秦枕寒。
这是她的心意,曦光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枕寒忽然睁开眼,转头看向室内,毫不掩饰的低低笑了一声。
曦光只觉得面上的热意弥漫,几乎连着脖颈和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外面的动静没了,是不是解决了?”她转开话题。
小兰应声说是,那些人在陛下带人赶到后不久,就都解决了。
“把窗户打开,透透气。”曦光说,总觉得这屋里带着血腥气。
“这,姑娘,外面还没收拾,您再等等。”小兰委婉的说。
外面死了那么多的人,这会儿味道只会比屋里的更重。
曦光恍然,哦了一声。
秦臻则看着王府的侍卫将人都解决了,他看向守在小楼下的候保,沉声说,“本王特来拜见陛下。”
刚才他一直守在正院,护着燕灵璧等人,王府的侍卫则大半都安排在这边。
曦光很重要,但他的妻儿更重要。
“王爷稍等。”候保说,转身亲自上楼。
“陛下,安王求见。”见着眼前紧闭的门扉,候保也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外说。
“不必,去安排好住处,朕稍候就走。”秦枕寒直接拒绝,不觉得现在有见秦臻则的必要。
候保立即下去,秦臻则听完也不失望,点了点头就走了。
等人走了,他立即寻了内卫过来,所谓的住处早就安排妥当,不过之前出了叛徒的事,他便命人先回去检查一遍,然后又找人安排了座驾。
“你要走?”曦光听说后,忍不住起身,走到外间问。
秦枕寒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身上却仍旧穿着那身湿衣,血腥气虽然淡了些,却依旧还在,她见了不由皱眉。
“快去找一身干净衣服来。”她立即吩咐。
云芝应声下去。
看她关心,秦枕寒就没急着说话,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曦光。
时隔两个月,他终于再次看见了她。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
“是我们要走。”等她说完,秦枕寒才不急不缓的纠正。
“啊?”曦光怔住,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可以不走吗?”
她有些舍不得燕灵璧和秦姣姣。
秦枕寒眼睑微垂,掩去其中的不悦冷沉。
这王府有什么好的?他好吃好喝的哄着她,她离开的时候也格外的痛快。而王府的人才和她相处多久?她竟然舍不得走了。
“今夜的事情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你跟在朕身边更安全些。”知道曦光最在乎什么,秦枕寒吓唬她。
实际上,经过今晚的无功而返,幕后的人短时间内再难纠结起这样大批的人手,更寻不到这样的机会,这样的事是很难再发生的。
不知这些内情,曦光一听就信了,便也没再迟疑。
“好,那我们去哪儿?”她又问,担心会离开江州,她还没和师傅说呢。
我们。
秦枕寒喜欢听曦光这样说。
她这样全然信任着他的样子,顿时就让秦枕寒心中翻滚,愉悦和满□□织。
养了许久的小蝴蝶,终于颤巍巍的,落在了他的掌心。
“宅子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朕明日再让人来接你。”秦枕寒又说。
曦光一听就知道肯定还在江州,顿时放下心,点点头应下。
云芝下了楼,左右想想,朝着正院行去。
这府上可没有现成的衣服,若想找,只能去正院看看了。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哄睡着了秦姣姣,燕灵璧坐在正堂,看向秦臻则。
今晚那些人大张旗鼓的攻击王府,而眼前的人又提前让她接来了姣姣,若是不知情,她是绝不肯信的。
“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问。
早在刚才动静起来的时候,她就想去将曦儿接来,可秦臻则却说,曦儿那里现在才是最安全的,她若是去了,反而会牵连她。
燕灵璧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秦臻则口无虚言,只得强忍着煎熬在这儿坐下,一直等到现在。
“她姓盛,叫盛曦光。”秦臻则提醒。
“我自然知道,她叫盛曦光。等等!”燕灵璧口中的话戛然而止,震惊的看向秦臻则。
她惦记了曦儿十几年,等寻回来后也一直叫着,早就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曦光口中的话,眼下听秦臻则提起,才总算想起,可刚一开口,就发现了不对。
无数想法涌上心头,燕灵璧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
“她,她就是……”她惊愕的看向秦臻则。
秦臻则点了点头。
“可,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燕灵璧张口结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自己的女儿和之前天下传闻的那个妖妃联系上。
这怎么可能呢?她的曦儿那样单纯,怎么会是传闻中的那个样子。
等等,太子?皇帝?
曦光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她和那父子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卫一直护在她身边,你放心就是。”秦臻则到底没说皇帝已经到了的消息,只是沉声道。
燕灵璧恍惚着点了点头,跟着迅速的清醒过来。
“曦儿是愿意的吗?”她问,止不住的猜想,女儿如今的处境和她当初虽然截然不同,却又好似相差不多,她不知道内情,却又担心曦光的心情。
那些内卫留在她身边,到底是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小兰。”秦臻则说。
“你的意思是,她是内卫?曦儿知道?”燕灵璧迅速反应过来。
秦臻则点头。
燕灵璧心中飞快的转动,立即确定,她家曦儿喜欢的,怕是皇帝。
那太子——
正在这时,云芝被嬷嬷带了进来,等人出去,才轻声说了来意。
自家姑娘要男人的衣服,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传出去,怕是要引得不少人乱猜,还是小心些好。
闻言,燕灵璧一惊,下意识看向秦臻则,却见男人毫不惊讶。
她深吸一口气,亲自起身,找了一身秦臻则没有上身过的衣服包好。云芝恭敬接过,转身走了。
“那位,来了?”燕灵璧说,她可不觉得若是寻常人,能让云芝过来借衣服。
秦臻则再次点头。
燕灵璧站起身想过去看看,但想了想到底又坐了回去,出起了神,她想起了自己之前再三和曦光说过的为孩子找个父亲的话,顿时觉得心肝脾胃,哪儿哪儿都抽了起来。
又是纠结又是忐忑,她更忍不住担忧。
那可是皇帝,自家曦儿和他纠缠在一起,这以后……
云芝匆匆拿了衣服回去,曦光推了秦枕寒去里间换上,自己正准备候去外面,却被拉住。
“躲什么?”男人轻笑,扶着曦光在床上坐好。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他只恨不得能时时刻刻见到才好。
曦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心里想着,许久未见,忽然这样亲昵,她还是有些不习惯,不由撇开了眼。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在昭华宫的日子,她倚在床柱,不知不觉的竟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秦枕寒解了衣裳换好,勒上玉带,就发现她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过去将人半抱起,就见怀中人颤着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就想起身。
“睡吧。”秦枕寒说,抱着人在床上放好,亲自为她脱了鞋袜,大掌托着玉似的足,脚踝纤细道不盈一握,他垂眸片刻,过往种种旖旎浮现。
下颌绷紧,他轻轻放进了锦被之中。
曦光的确是累了,如今心弦一松,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沉沉睡去。
她肌肤素来是如玉雕就般,不见血色,却也不显得憔悴,只让人觉得清雅脱俗,缥缈出尘。
但是那股仿佛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却是遮掩不了的。
秦枕寒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一如当初的无数个黑夜。
他垂眸,伸手轻轻落在了曦光的小腹。
这里,是他和曦光的孩子。
但……
不自觉的,他的动作有些重,曦光迷迷糊糊中下意识伸手挥开了那只手,然后捂住小腹,翻身往床里边去了。
看着不自觉中都在护着肚子的曦光,秦枕寒闭了闭眼,身侧的手死死攥紧。
这般沉默的看着,一直等到天边渐暗,再不走天就快亮了的时候,秦枕寒才到底起身,带着一众内卫离去。
落脚之地不在别处,就是内卫府衙。
整个江州,在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翻身上马,秦枕寒本来准备纵马疾驰,可想着曦光闻不得血腥,念及肩上的伤口,到底放慢了速度。
一路回了内卫府衙,内卫忙迎上前禀报说一切事物都已经准备妥当。
这般奔波折腾了半夜,铁打的人也能受不了,在一众内卫想来,陛下回来怎么也该先休息才是。
然而,秦枕寒丝毫没停,直接去了地牢。
昏暗的地牢中一片脏乱,血腥之气浓郁的几乎让人屏息。
但不论是秦枕寒还是一众内卫,谁都没露出丝毫异样,一直走到深处,被血液沁到乌红的木架之上,昏迷不醒的钟愈正在牢牢绑缚其上。
一桶水兜头浇下,秦枕寒坐在椅子上看着,见人睁开了双眼,也不说话,眸光示意先上刑。
候保上前亲自动手,各样刑罚举重若轻一一用上,钟愈哀嚎声不断,刚被泼醒时眼中浮现的冷笑不过片刻就消失不见。
痛,太痛了。
钟愈本以为自己功力尽失的时候已经是这辈子最痛的时候,可到现在才知,这世上多的是更痛的事情。
他早就听说内卫的刑罚有多骇人,彼时却未曾在意,在他想来,再痛能有多痛,等到如今亲身经历过才知,真正的疼痛时,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他只恨不得自己之前为何没有死成,要在这人间炼狱里经手折磨。
“放,放过我。”他忍受不住,到底开口哀求。
“我什么都说,放过我。”
然而,不论是坐着的秦枕寒,还是行刑的候保,亦或是周围的内卫,谁也没理会他。
每当他以为足够疼痛的时候,候保就会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更痛。
钟愈渐渐绝望。
一轮刑罚过去,钟愈已经奄奄一息,脑袋无力的垂下,血水从口鼻中滴落。太痛了,痛到他咬烂了牙根。可即使如此,他也没能忍住声声哀嚎。
而这一息,也只是候保特意为他留的。
“说说吧,你之前说的办法是什么?”这时,秦枕寒才不紧不慢的问道。
虽然这个钟愈之前说对于曦光如今的身体有办法可能是骗他的,但是哪怕只有一丝可能,秦枕寒也不想放过。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说……什么?
钟愈混沌的大脑缓缓转动了片刻,才隐约想到了答案。
他本以为狗皇帝要问他的是是谁买通了他,可没想到最后问的却是这个?
“说可以,你必须放了我。”精神一震,钟愈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现在却窥得了一丝生机,他拼命抬起头,死死看向坐在那里的皇帝。
地牢中被几点豆大的灯火勉强照亮,他眼中模糊,入目皆是红色,他使劲眨眼,一眼也不肯错的看着秦枕寒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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