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和云芝早有准备的扶起她,备好了膳食。
刚才那一顿曦光就没吃,她的确是有些饿了,只是拿起碗后,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在想,为什么秦枕寒今天忽然和她说起这些。
明明这段时间彼此心照不宣——
亦或者是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自从那天之后,秦枕寒就再没有说过这件事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这般胡思乱想了许久,曦光放下碗,见着小兰收拾,忽然看向云芝,笑着说,“把那条红色绣牡丹的裙子找出来我看看。”
她不喜欢艳色,但这这条裙子上面的绣工极好,连她看了都不由惊艳,便就留着了。
云芝有些惊讶,忙利落的找了出来,曦光看了眼,笑着换上。
褪下裙裳,大红的的衣裙上身,掩去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一身冰肌玉骨都被映衬出了淡淡的粉色。
这般热烈的红,却愣是被曦光穿出了出尘之感,雍容华贵,偏又缥缈疏离,宛若天宫之中最尊贵的神女。
云芝和小兰等屋内伺候的丫鬟见了,都不由惊艳,
曦光低头看了眼裙角绣着的牡丹和彩蝶,坐在妆台前,说,“云芝,来为我梳妆吧?”
只当她今天心情好,云芝就也高高兴兴的为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又挑了一套相称的金镶红宝头面,薄如蝉翼的牡丹点缀在发间。
曦光看了看,又选了一只累丝坠流苏凤簪,插入了鬓边。
“姑娘平日里惯来素净,这样忽然一妆扮,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别有一番动人滋味。”云芝细心正好发簪,忍不住赞叹。
曦光看着镜中人,微微动了动,耳边的流苏也跟着晃了晃,她不由笑了笑,说,“再为我上个妆吧。”
“上妆?”云芝惊讶,曦光很少上妆,更别说现在有孕,平日里连着脂膏都不用,怎么?
她隐约的总感觉有些不安,上前为她梳妆。
正动作间,秦枕寒回来了。
随着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曦光眼睫一颤,深深呼吸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等等。”
“小兰,去备一壶酒来。”她又看向小兰吩咐。
和云芝一样,小兰也感受到了不对,心中惊慌,看向陛下,却见陛下正怔怔的看着自家姑娘,只得悄然退下准备。
“曦光,你要做什么?”
秦枕寒在看见一身红色衣裙,盛装打扮的曦光后,先是惊艳,跟着心口却好似忽然一沉,坠向了一个无底深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打扮啊。”曦光无比自然的说,声音中甚至带着笑意。
“我还没穿过红衣呢,好看吗?”她回头看了秦枕寒一眼,接着让云芝上妆。
“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她本就生的美,更别说秦枕寒心悦于她,在他心中,这世间没有比曦光更好看的人了。
但秦枕寒更想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
那她这样,又意味着什么?
那个猜想浮现在眼前,可秦枕寒却不愿去看。
“曦光,你不妆扮也好看。咱们不忙了。”秦枕寒忽然忍不住阻拦。
“我不,我要看看。”曦光笑着反驳。
心中不详的预感更重,云芝手都忍不住抖,强忍着画完,小心一打量,却见曦光玉面生晕,光彩照人。
她生的好,眉黛一类都用不上,她只是浅浅上了层胭脂和口脂,提了提她的气色,便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姑娘,好了。”她后退一步。
曦光抬眼看了眼镜中人,方才起身,转身面向秦枕寒。
“好不好看?”她又问了一遍。
“好看。”秦枕寒艰难的回答。
“你说要娶我,我就想着,若是穿上大红色的嫁衣会是什么样。现在正好先让你看看。”这世间没有女子会不期待自己的婚礼,曦光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可惜,她似乎等不到了。
“不用急,宫中内造司制得嫁衣会更好看。”秦枕寒不想听曦光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道,“到时候就知道会是什么样了。”
曦光笑着没有说话,外面小兰心惊肉跳的捧着酒回来。
外面,外面那碗药……
秦枕寒迟迟没有过来,曦光就一步一步走到桌边,抬手斟了两杯酒,笑着冲他招手,说,“来,我们喝一杯好不好?”
“不好,你不能喝酒的,忘了?”秦枕寒竭力维持住自己的从容,过去想要拿走酒杯,却被曦光拦住。
“喝一杯吧。”曦光说,拿着酒杯递给他。
“朕说了,不喝!”秦枕寒忽然再也忍不住了,拿过酒杯砸在了地上,连带着还有那壶酒。
碎瓷洒落一地,曦光面上却依旧在笑,只是略有些惋惜。
“曦光,你不要这样。”秦枕寒终于上前,将她拥在怀中,几乎带着些哀求似的说。
秦枕寒上次这样,还是曦光离京的那日。
高傲的帝王低下了头颅,抛弃了他的尊贵,曦光却只觉得心酸。
她也不想逼他,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罢了。”她无奈的说,“本来想和你试试交杯酒什么感觉的——”
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曦光轻轻依偎进秦枕寒的怀中,感受着他温暖如旧的怀抱,说,“不是准备好了药,端进来吧。”
明明早就准备好了,可看着曦光如此,秦枕寒竟然不敢让人将药端进来了。
“曦光,你是在逼朕。”他说。
作者有话说:
皇帝,吓唬她吓唬她,想让她听话,然而女儿就,我相信你呀,你最好了。
呜呜呜女儿好甜。
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
第65章
聪敏如秦枕寒,怎么会不知道曦光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她在告诉他,若是要流掉这个孩子,她也不会再活下去,所以,提前披上红衣,喝了那杯酒。
但秦枕寒不得不在意。
“我没有。”曦光否认,她是在逼她,但并非她的本意。
“秦枕寒,没了这个孩子,我是活不下去的。”她说,退开他的怀抱去看秦枕寒,清晰的展露着自己眼中的认真。
“不可能。”秦枕寒断言道,面色越发的冷。
他有最好的药,最好的大夫,他可以照顾好曦光。
曦光浅浅的笑了笑,抬手落在他的脸上,指尖的冰凉渐渐被脸颊暖热。
“再好的药,也救不回一个不想活的人。”她笑颜如花,说出了这句锥心之眼。
“一个孩子而已!”秦枕寒低吼出声,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死死的攥住曦光,问她,“朕,你师傅,你娘,我们这么多人,都不能让你放弃吗?”
“……”
“秦枕寒,我享受过很多幸福,你给我的,师傅给我的,娘亲给我的。我已经知足了。如今,我想让我的孩子也感受一下。”默了一下,曦光捧着他的脸,笑着说出这句话,泪水却从眼角滚落。
她也是不舍的,可相比之下,她愿意选择这个孩子。
这是她的孩子啊。
“你满足了,那朕呢?”秦枕寒问她。
曦光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朕没有别人,只有你,也只想要你。”秦枕寒抱着她的动作越发的紧,紧到仿佛想揉进自己的骨子里,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说,“朕不满足,永远不。”
“反正——”
听他这样说,曦光心中酸楚的不成样子,却从不曾放弃。
她撇开头,说,“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秦枕寒看着她的侧脸,素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这会儿却如此执拗,她抿着唇,任他说的再多,也看不到丝毫动摇。
“把药端进来吧。”曦光咬咬牙说。
秦枕寒死死的盯着她,一声令下,内侍捧着药罐进来,低着头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将黑褐色的药汁倒进了白瓷碗中,而后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那碗药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放在桌上,秦枕寒没动,曦光却迈步过去,准备端起来。
“朕上午说的话是真的,朕真的会那样做的。”秦枕寒上前一步逼视曦光,面无表情,再一次警告。
“我相信你,你不会的。”看着毫不掩饰表现出自己冰冷残酷的秦枕寒,曦光只是对他笑,声音一如上午般的笃定。
“秦枕寒,你要好好的啊,”曦光不担心他会伤害师傅,但是却担心他自己,留恋的去握住他的手,殷殷叮嘱,说,“做个好皇帝,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不好,朕不是好皇帝,朕以后也会变得暴虐昏庸——”
“你做什么?”秦枕寒正恶狠狠的说着话,却见曦光笑了笑端起碗就放在了嘴边,他一惊,厉喝一声,挥手打落了那只碗。
曦光心下一松,跟着抬步拿起药罐,果然里面还有药,拿着就准备往备好的另一个小碗里倒。
看她这样,秦枕寒额角跳动,只觉她怕是想气死他。
偏偏他还真不敢让她喝。
曦光说到做到,他能感觉的出来。
上前掀翻了药罐,秦枕寒死死的看着曦光好一会儿,挥袖而去。
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曦光既是庆幸,又是担忧,最后却不由笑了笑。
“所以说,秦枕寒对我最好了啊。”她喃喃一句。
屋中一片狼藉,碎瓷遍地,褐色的药汁弄脏了织花地毯,曦光站在那里笑了笑,就见外面小兰和云芝带着丫鬟们忙进来收拾。
小兰可谓是惊叹的看着自家姑娘,她竟然真的让陛下放弃了。
“姑娘,是陛下让我们来收拾的,您先坐下。”云芝见缝插针的帮着陛下说了句好话,扶着曦光坐下。
曦光轻笑,鬓边的步摇轻晃,她伸手略扶了扶,问她,“陛下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只是看见出了院子。”
“难得的打扮的这么好看,走,出去走走。”曦光抬手看了看衣袖上的牡丹绣纹,笑着说。
云芝想拦,可怎么拦得住曦光,只得和小兰跟上。
周嬷嬷恭敬送着她离去,起身忙使唤着丫鬟们收拾。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定好的事最后却放弃了呢,一想起陛下铁青含怒而去的脸色,再看看曦光含笑愉悦的神情。
都气成这样还没舍得动她,可真是了不得了。
曦光刚出了院门,就有些累了,刚刚吵那一架废了她不少力气,这会儿只想回去躺着。
“我师父在哪儿?”她问。
小兰小心指了指隔壁的院子。
曦光哼了一声,过去准备算账。
师傅真是太过分了,他肯定和秦枕寒早就在背后商量好了,那药她一闻就能出来,这样的方子,寻常人是开不出来的。
云芝和小兰对视一眼,不由无奈,一边一个小心扶住曦光。
唐贤等在院内,可谓是坐立不安,只等着隔壁的动静起来,可等来等去,隔壁都安安生生的,他心中顿时就有数了。
一抬眼,他就见着自家小徒弟一身大红色的衣裙进来,睁着一双眼睛瞪他。
这个皇帝……好像有点没用啊。
虽然唐贤之前隐约感觉,以皇帝对曦光的在意是拗不过她的,可等到真的实现了,他还是忍不住有点嫌弃。
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坚定。
都是白搭。
顾不上多想,看着自家徒弟一脸的委屈和怒气,唐贤面上稳住了从容,平静的看着她。
一见着自家师傅这样,曦光心里的那点怒气,就发不出来了。
“师傅,您怎么能这样?”她气恼的说。
“你说呢?”唐贤淡淡的说。
曦光高涨的怒火顿时又消退了些。
她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低着头,曦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傅,”她轻声撒娇。
“罢了,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以后就好好养着身体吧。”看她委屈忐忑偏偏又执拗的样子,唐贤也无奈,最后叹了口气说。
说完,他拎着药箱就走了。
“师傅,”只是叹了口气,他好像精气神都随之消退,本来还精神矍铄的人,顿时好像老了十岁,曦光哪里还记得生气,心中一紧,下意识就拉住了他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的晃了晃。
“曦光,你在意他,但是师傅只想着你好好的。”她吃了秤砣铁了心,唐贤也没办法,看着从小养大的孩子这样,他顿了脚步说。
“师傅,我会好好的,从小不是那么多的难关,我都闯过来了吗。你相信我,这次我也可以的。”曦光揪着他的衣裳不想让他这样不高兴的走,软了声音说。
自己养大的孩子,唐贤自然知道她这是被自己吓到了,可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肯放弃,他心里那点念想算是彻底散了。
“你执意如此,谁也奈何不了你。只是你记得自己说的话,你要好好的。”他到底转过身看向曦光,认真叮嘱。
曦光笑开,说,“好,师傅你放心就是。”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唐贤心中无奈,没人能放心的下,可眼下,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曦光。
等送走了自家师傅,曦光大松了一口气,只觉满身疲惫,却也顾不得多管,又问,“陛下呢?”
还有一个要哄的。
“应是在书房。”小兰说。
曦光了然,便准备过去,可谁知刚走两步,就觉得脑袋一晕,踉跄着扶住身边的人,她眨了眨眼,却也没撑住,转眼间就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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