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的意思是?”手中玉瓶渐渐生温,秦枕寒抬眼看向唐贤,声音沙哑。
唐贤收回为曦光把脉的手,转而看向他,皇帝依旧俊美凌厉,可眉眼细微处却难掩憔悴。
“催产。”他说。
秦枕寒呼吸一顿。
“催产极为损耗女子身体,不行!”他坚决拒绝。
“可若是再等下去,不到产期,曦光就熬不住了,而在这之前,这个孩子也会胎死腹中,届时——”
“那就死,曦光没事就好。”秦枕寒冷声打断。
听着他话中对于这个孩子的冷意,唐贤心下一叹。
“若是死了,留在曦光腹中不得出,只会害了曦光,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将死胎产下。”他郑重的说。
秦枕寒没再说话,沉默下去。
“这个药,真的能救她吗?”半晌,他抬手看着手中的玉瓶,低声问道。
唐贤做不出保证,世上本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
“事到如此,只能一搏。”他说。
殿中就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那就依唐老所言。”最后,秦枕寒说。
唐贤深深吸了口气。
“只是,朕希望最后的,会是好结果。”秦枕寒站起身,依旧看着曦光,一眼都舍不得错开,可声音中,却充满肃杀如凛冬的寒风。
唐贤心中一凛。
“不然,朕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秦枕寒说。
“反正,曦光也看不见了。”
她不会再哄他,说他最好了,说他是个好皇帝,要他以后都好好的。
反正,她都看不见了。
他语中的杀意弥漫,几乎让唐贤喘不过气,可一抬眼,却见一抹水色顺着皇帝的下颌低落,消失不见。
“陛下放心,老朽,定然竭尽全力。”他说,忽然就不那么担心了。
唐贤精心备好了药,先为曦光一剂药,让她醒来,然后迅速说了事情原委。
“原来如此,麻烦师傅了。”曦光倒是不奇怪,她偶尔还残留有意识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一点。
这一剂药大补,几乎立即就让她精神起来,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但是,药效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紧跟着,又是一碗催产药。
曦光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隐约的疼痛从腹间蔓延开,她置之不理,这才有时间看向秦枕寒,笑着伸出了手。
“秦枕寒,是我对不起你。”
她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以后应该都没时间说了,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全都说完。
“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我若是先走一步,就在底下等着你。”
“不许胡说。”秦枕寒骤然打断,不想听她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听我说完。”曦光微笑,抬手挡住了他的唇。
“你要平安喜乐,岁岁安宁。”
“秦枕寒,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我应该不能亲眼看到了,说来还真是有些遗憾。”
曦光絮絮叨叨的说着,产婆们伺候在一旁,也不敢提让陛下出去的事情,唐贤更没有打断,只是看着这一对璧人。
不多时,身下一湿,她口中的话一顿。
“羊水破了!”产婆忙说。
之后的疼痛越发加剧,曦光长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嘱托,“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看见他了难过,就把他送走吧,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不缺衣少食就好。”
“不见则不思,不思,也就不会难过了吧。”她因为疼痛生了满脸的汗水,却仍然弯了眉眼,冲秦枕寒轻轻一笑,“秦枕寒,你要一直开心啊。”
勉强说完这句话,她再也坚持不住,开始被疼痛折磨着不停抽气。
只是呼吸引起的胸腹起伏,都能让疼痛加剧。
“我来。”唐贤过来伸手探过曦光腹中孩子的方向,立即开始推揉,一直等到孩子头朝下,马不停蹄开始行针。
疼,太疼了,疼的曦光脑海都变得麻木,只知道跟着唐贤的话用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暖的大手握在其中,她勉强挪动指尖,将那只手握在手中,忍不住的用力捏握。
秦枕寒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痛苦,她这会儿的手是温暖的,可她的力气那么小,明明那么用力,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唐贤和产婆一直在说话,他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看着曦光。
在银针的刺激下,腹中疼痛加剧,慢慢向下。
曦光几乎已经没了意识,只是下意识的用力,终于,浑身一空。
“生了,生了!”产婆惊喜的说,抱了孩子收拾好,说,“是个小公主。”
“是……女孩儿啊。”曦光一片茫然,却依旧下意识看向秦枕寒,喃喃的说。
“没错,是女孩儿。”秦枕寒自始至终都看着她,闻言立即回答她,一眼都没有去看那个刚刚降世的孩子。
曦光就浅浅的笑了笑。
女孩儿,也不知道像不像她?
“不好了,大出血了。”又是一连串的惊叫。
“喂曦光吃药!”唐贤大喊,手上开始行针。
秦枕寒立即取了玉瓶倒出药,喂进曦光口中。
曦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意识飞快的消散,她觉得好冷,好冷。
但在口中弥漫起苦涩滋味的时候,她还是努力吞咽了下去。这是她自幼一次次死里逃生留下的坚持,她一直在很努力的,要活下去。
这次是真的快要死了吧,曦光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下意识想。
“秦枕寒。”她不由喃喃。
“我在,”秦枕寒声音轻颤。
“你最好了。”曦光努力勾了勾唇角,双眼却止不住的闭上。她好累,好累,她想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她闭上了眼,呼吸渐停。
唐贤行针止完血,丝毫不敢耽搁,立即又用银针刺完曦光周身几处大穴。
刺完了,他颤着指尖去把脉,良久,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就倒下了。
“稳住了。”他说,在宫人们的搀扶下勉强坐好。
秦枕寒一直怔怔的看着曦光,闻言才瞬间惊醒,伸手放在人中之上,感受着那清浅但依旧在的呼吸,迟迟没有收回手。
呼吸一直在,曦光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我哭了,我又笑了,我女儿活下来了!!!
好了写到这里差不多完结了,提前撒个花。
然后昨天改了一篇预收的文名文案,【继室文中的发妻觉醒后】主要的设定没变,但是一些细节变了,有之前收藏的小天使不喜欢可以取收,然后感兴趣的话也拜托收藏一下吖,爱你们
高亮:女非男c/骄纵漂亮不聪明的女主or面善心狠超聪明的男主
重病之际,阮荣安梦到了一个话本。
里面讲的是振武候宋遂辰如何与继室阮荣容夫妻恩爱,携手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空置六宫,独宠爱妻的故事。不巧,她不是女主,她是那个张扬骄纵,嚣张跋扈的发妻。
她从梦中醒来,便见她的继妹阮荣容说说笑笑进来,而她那素来冷漠的夫君则含笑看着她,满目温柔。
阮荣安挣扎着活了下来,然而,夫君与继妹日渐情深,看着她的眸子越发幽暗,生父冷眼旁观。
她见势不妙,寻机和离,总算从那个要命的地方逃了出来。
避居别院,阮荣安咽不下这口气,磨刀霍霍准备搞死姓宋的。
然宋家势大,亲爹宠爱继室,她无计可施,辗转思量,将目光投向了当朝权相,公冶皓。
公冶皓此人,面容隽秀,体弱苍白,像极了欲碎的美玉。
可就是这样一个弱不胜衣的病秧子,却在天下将倾之时,在朝佐政,镇压朝局,维持住了太平,压得宋遂辰抬不起头,直到他死了才敢造反称帝。
为了给狗前夫添堵,阮荣安决定治好他。
谁知,他竟然上门提了亲?
*
一开始,众人提起阮荣安,都觉得她太傻,就算夫君和妹妹勾搭上了,纳回来做个妾就是了,她可是正妻,而且是贵为一品诰命的振武候夫人。
等到后来,公冶皓登基称帝,振武候府满门抄斩。新帝空置后宫,只尊皇后时,方才恍然——
原来傻的是她们!!!
能当皇后,谁还稀罕那劳什子侯夫人!
◉96、完结章
唐贤坐在凳子上好一会儿才总算缓了过来。
他年纪已经不轻了,刚才那一番急行针不论是对身体和心力的消耗都极为惊人,他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秦枕寒还在看着曦光,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见他如此,殿中众人也不由屏息,生怕打扰到了他。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寒意。
“陛下,该给娘娘梳洗了。”云芝硬着头皮上前,轻声说。
曦光最爱干净了,这会儿一身的脏污,她怎么会受得了。
秦枕寒这才微微一动。
“朕来。”他说。
殿中无关人等立即退到了外面,唐贤惦记着刚出生的孩子,缓过劲立即过去看她。
产婆和奶娘早就选好了的,这会儿正看着小床上的孩子有些惶急。
刚才陛下那个样子,谁不怕,而且……他看都没看小公主一眼,顿时就让众人心中不安起来。
“唐老。”见着唐贤,她们立即行礼。
这些人被选来后一直伺候在凤仪宫中,见多了唐贤进出,自然知道这位大夫的不一般。
唐贤小心翼翼拨动了襁褓,露出红红皱皱的一张小脸。
这会儿五官还看不清楚,但他只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当初刚刚捡到曦光的时候。
“好孩子。”他轻笑。
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细小的脉,发现她胎中不足,但并不严重,不似曦光那会儿几近夭折,这个孩子,以后细心养着,都是可以补回来的。
“不枉费你娘吃了那么多的苦。”唐贤面上的笑就又舒心了一分。
曦光那么讨厌吃药膳,却还每天努力吃着,为的不就是这个小家伙吗。
“不用担心,好好伺候着。”他这把年纪,自然看出了众人的心思,和声道。
“是。”一众奶娘心里没底,可还是应声。
小家伙嚅动了几下小嘴,唐贤看着就笑,“这是饿了,快喂喂她吧。”
说着话,他退了出去。
这间屋子是早就布置好的,就在凤仪宫一侧的偏殿之中。
殿中除了奶娘等人,还有些许宫人守着,唐贤扫了一眼,心下才一放。
都是一直伺候曦光的人,原属内卫,有她们看着,出不了事。
在外面候了一会儿,小兰出来,唐贤见了看去。
“唐老。”这可是自家娘娘的师傅,小兰对唐老一直很恭敬。
“陛下可有空?”唐贤心中一直惦记着刚才秦枕寒对孩子冷漠的态度,便问了一句。
小兰没能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想了想说,“唐老若是没有急事,便再等等吧。”
她瞧着,陛下现在是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事情的。
唐贤闻言神情一顿,复又叹了口气,没再坚持,转身继续守在孩子身边。
这是曦光的孩子,眼下皇帝不上心,别人他可信不过,他要亲自守着。
然而,这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就算天子没有理会,一众伺候的人也丝毫不敢怠慢。
这般殷勤养着护着,生怕还不知事的小主子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小兰和云芝等人都惦记着孩子,抽空过来看了一眼,并且敲打了一番奶娘们。
这可是主子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不管陛下现在如何,只要他对主子的心意在,这小公主就是金枝玉叶。
寝殿内,秦枕寒亲自为曦光穿上了衣裳,将人放在一新的锦被之中。
看着无知无觉躺在床上的人,她闭着眼,面容恬静,不似真人,他再次伸手,感受到了那清浅的呼吸。
至此,秦枕寒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曦光真的还活着。
在这寝殿之中,秦枕寒几乎每隔一会儿,都要去探一遍她的呼吸。
如此,他整整守了曦光三日。
常善候在外面,心里急的不行。
陛下辍朝三日不去,朝臣们议论纷纷,御书房中的折子更是堆积如山。可看着陛下如此,他却又说不出催促的话。如今见着人出来,总算出了口气。
可等着陛下走出一步,他那口气就哽住了。
“陛,陛下,您——”他看着秦枕寒鬓边隐约的银丝,声音哽咽,“陛下,您要保重身体啊,娘娘安好,若是醒了见您这样,定然是要难过的。”
秦枕寒看他如此,发现了不对,问,“朕怎么了?”
常善总算稳住神情,说了。
秦枕寒听了面色丝毫未变,往外走去。
另一边,唐贤匆匆赶到,却还是晚了一步,见着在常善的侍奉下,秦枕寒往外走去,他忙上前唤道,“陛下,您不看看孩子吗?”
秦枕寒恍若未闻,他不想想起那个孩子,也不想听人提起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和曦光很像。”唐贤心中发紧,却不放弃,说,“和我当初捡到曦光时,几乎一模一样。”
“陛下,看看她吧。”他说。
秦枕寒墨眸轻动,可到底没有停下脚步,走了。
唐贤留下殿中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寝殿,长叹了一口气。
冤孽啊。
他回身去了偏殿,小小的孩子被大红的被子裹着,三天的时间让她长开了些许,可还是有些红,只是没那么皱巴巴的了。
寻常人家都有洗三礼,只是可怜这个小家伙,到现在起,连个名字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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