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司天台急急让小司辰来皇庄的原因,算不准,也看不出,若是无事还好,可若有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若是平日里小司辰说这话,他一定害怕极了,唯恐哪句话说得不对,召来杀身之祸。
来之前师父特意嘱咐过,先去禀告皇上,此事要不要让太后知晓,再由皇上定夺。
皇上脸色有些不好,自大周建朝以来,历书上倒是记载过一次天灾,雨水像从天上掉落的瀑布一般,下了一天一夜,直接将好些城镇都淹没。
已经是八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次天灾朝中损失惨重,一时间哀鸿遍野,四处都是死尸,乌鸦连活人都不怕。
在无人得见的地方,江逸亭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国舅爷急忙问道:“此事可不能胡言乱语,你师父敢不敢说个准话?”
小司辰双手交叠在一起,额头磕在手上,低低道:“我师父说,待皇上安然无恙回长安,他便自请归乡。”
皇上听到这话,气得将佛珠重重甩在他身上:“司天台那老儿,竟敢咒我?”
小司辰还有句话没敢说,师父仔细观察那颗南斗星日渐微弱,这两日更是看不大清。
他还记得师父捏着胡子摇头,最终朝他低声道:“紫薇南斗星,此人应当有帝王之相……”
堪堪说了这一句,司天台便不敢再说,若此次天灾是冲着皇上来的,他自然无能为力。
小司辰这两日已经被吓过好几次,所以现在皇上震怒,他也并未有多大的起伏。
本来司天台是要亲自前往皇庄的,小司辰不忍师父年事已高,若真是触了皇上逆鳞……
国舅爷也将眉头紧皱:“你方才说的什么?抬起头来,再说一遍。”
小司辰咽下一口唾沫,缓缓抬头,道:“我师父说此次天灾损害不大,只是会伤人。”
皇上更是吓得暴跳起来:“那如何解?该如何解?!”
小司辰接连摇头:“师父尚未找出化解的法子。”
“那你来做什么?你告诉朕,你来做什么?”现在的小司辰站在皇上对面,就仿佛是一条催命的鬼。
自古以来,司天台一职便深得各位君王信任,他们说的话也从不会信口开河。
小司辰背后冒了些冷汗,幸好师父还有嘱咐,莫要将南斗星一事说出口。
“师父说他兴许学艺不精,正在宫里研究星盘,这阵子我会伴随在皇上左右。”
皇上快步朝他走来,朝他心窝狠狠踹了一脚:“你们师徒妖言惑众,是要让搞得人心惶惶么?”
小司辰毕竟年纪不大,被这么一踹跌坐在地起不了身,他艰难开口:“臣入皇庄后,便直接来了高阳殿,别的地方别的人都未曾见过。”
皇上气得满脸通红,直捂住胸口。
江逸亭站在国舅爷身侧,却想此事实在不凑巧,若是没了皇上,方珩舟定不会那么愚蠢,能够哄骗得他对付新梁。
那他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江逸亭出声朝小司辰问道:“你师父可还有说别的?”
“再没了。”
司天台看这天象蹊跷,也觉得万分棘手。
第33章
有了小司辰这个插曲,接待各国使臣的宴席上,皇上也显得心不在焉,甚至于有些惶恐,太后唤了他两次都没听见。
还是皇后拽了拽他的衣袖,这才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空灵的丝竹之声、舞女纤细的腰肢,都并未让这位天子多停留一眼。
虽说皇上觉得此事不可信,但司天台没有乱说的理由,他又不敢告知给太后,毕竟两人的母子情,还不如太后和她的侄子方珩舟。
太后皮笑肉不笑,朝皇上问道:“怎么,今日是病了?”
“谢母后关系,儿臣只是有些不舒坦。”
“哦?龙体要紧,可宣过太医令了?”
皇上依旧恭敬道:“待退席,儿臣便宣太医令来诊治诊治。”
太后立刻换了一副神情,这怒气却没有发到皇上身上,毕竟今日各国使臣都在,还得留几分颜面。
她朝皇后道:“你贵为后宫之主,皇上的贤内助,龙体是否安康这样的事还不值得让你上心么?”
皇后不敢顶嘴,只好低眉顺眼道:“是臣妾照顾不周,母后教训得是。”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无意再敲打。
这时渤海的使臣站在传心殿中央,渤海物产丰富,他们主要带来了一些食物,松子、牛黄、人参……还有一些动物的皮毛,兔、雉、貂、鼠,种类繁多,足足装满了十个箱子。
皇上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尽量让自己沉稳一些,他先是夸赞了几句,而后便让太监送上大周的珍贵物件。
双方一来一回,又是好一番夸赞。
方珩舟隐在暗处,自然也注意到了皇上的异样,他转头朝张参领问道:“今日皇上做了什么?”
“国舅爷和皇上密谈了许久,之后宫里来了一个小司辰,在高阳殿呆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出来之时捂着心口。”
“小司辰?司天台的徒弟么?”
“是,司天台的那个宝贝徒弟。”
“司天台没有亲自来,派个徒弟?”
方珩舟又看了一眼皇上,他眼神不定,也不知在看哪里,有太监奉上供奉的宝贝给他仔细端详,他也只是点点头。
方珩舟眼眸微动:“那小司辰回宫去了?”
“并未,皇上将人安置在安阳殿的最北的偏殿之中。”
“把人带来。”
张参领刚要领命而去,方珩舟便抬脚道:“罢了,别打草惊蛇,我亲自去。”
“你们守着此处,我速去速回。”
传心殿和高阳殿离得不远,趁着夜色,方珩舟孤身一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小司辰下榻的偏殿。
屋里静悄悄的,点了一支火烛,门未拴上,所以方珩舟轻轻一推,大门便被打开。
小司辰本来还坐在桌前看书,听见这声音吓得迅速起身,膝盖却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佝偻着身子捂住膝盖,见到来人,小司辰倍感诧异,好半晌才张了张嘴:“是方统领?”
方珩舟也不拐弯抹角,将房间巡视一周便道:“你师父呢?”
“师父还在宫中。”
“那你来做什么?”
小司辰神色一窒:“我来伴随皇上左右。”
“说实话。”方珩舟走到他跟前,本来身量的差距就足够让人窒息,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微不可闻的杀气。
小司辰在皇上面前尚能掩饰几分,可见到方珩舟腰间的匕首,只觉喉间干涩,倒有些怕了。
“方统领,臣也不过是奉师父的命,师父嘱咐过,不许说。”
下一刻,匕首出鞘的声音在耳旁炸开,冰凉的匕首已经贴上小司辰的脖颈,方珩舟冷然道:“最后一次机会。”
小司辰哪里见过这幅场面,他浑身都有些战栗,而后咬了咬牙道:“师父观天象,说是有天灾,便让我前来禀告皇上。”
“那为何不告知太后?”
“此事与太后无关。”
“哦?和太后无关却与皇上的事,那我便更想听听了。”
小司辰攥紧了拳头不打算说话,方珩舟哼笑一声:“你的小命不值钱,你师父就不同了。”
“方统领!”
小司辰向来敬重司天台,他被卖进宫中那日本来是要做太监的,他想跑,恰逢遇到司天台来选人,也算对他有救命之恩。
小司辰吐出一口浊气,一幅豁出去的架势:“师父说近来紫薇南斗星日渐微弱,只怕是有陨落之势。”
天子尊贵,若是这话让旁人知道,唯恐引起大乱。
方珩舟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便将匕首收了回去,双手背负在身后:“南斗星,指的是皇上?”
没等回话,他又自顾自道:“现下朝中并无人选,能顶替皇上的位置。”
先皇子嗣不多,又是猝然离世,太后为了保住江山从中挑了皇上坐上皇位,而现在后宫却并无皇子,只有小公主。
也有皇后的原因,她的肚子一直不争气,所以别的嫔妃想诞下孩儿,还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把孩子生下来。
他随口说的话,却让小司辰吓得腿软。
“所以,可有破解之法?”
方珩舟问了和皇上同样的话,小司辰为难道:“并无。”
“那你师父的意思,只能坐以待毙不成?”
方珩舟有些懊恼,自己刚要准备下一盘棋,要是没了棋子,这棋盘还有何用。
小司辰声音很低:“师父说他学艺不精。”
方珩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小司辰大气儿不敢出,就在他觉得脊背都僵硬的时候,他忽然问道:“还有谁知道此事?”
“再没有了。”
皇上没有处置这小司辰,这话他至少信了□□分,方珩舟也信,不过只有三分。
他走前留了一句话:“皇上要是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师徒给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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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闻秋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她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书里所写的场景。
地龙翻身,地动山摇,皇庄因着地势原因,后山狩猎的地方更是直直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就像是被人拿斧头从中间劈开了一样。
众人都措手不及,纷纷想要往外跑,一时间并无秩序,光是逃跑的途中就死了不少小宫女和小太监。
训练有素的十八卫倒是救下不少人,将太后和皇上护得周到,就连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
而方珩舟带着一群御军在后山狩猎,在地动来临的时候来不及离开,被纷乱滚石压倒,然后便不知所踪。
事后太后派人去找,就连尸体都没找到。
方珩舟掌管南衙十六卫,而南衙禁军算是整个长安的命脉,可以说,没了这些禁军,也就没了皇上的龙椅。
无战事时宿卫京师,有战事时便会披甲厮杀,就连大将军带领的士兵们,也只是在人数上占了上风,若要说打仗、身手,还要略逊色于这些南衙禁军。
方珩舟的存在,也不仅仅是统领这样简单。
他的死太过于突然,朝野上下都难以接受,说来也奇怪,去皇庄的都是品阶甚高的朝臣,可三品以上死的却只有方珩舟一人。
其他大臣全都安然无恙,不过是受了惊吓而已。
有人说,这是天妒英才。
还有人说,死的不该是方珩舟,应该是冯詹易这个发烂发臭的好色之徒。
嫡亲的侄子以这样的方式的离去,一时间太后沉浸在悲痛之中,还没来得及寻找合适之人带领这十六卫,皇上起了心思,想要吞下这批人。
又有江逸亭从中唆使,他里应外合,新梁出兵假意要趁机攻打大周,其他几个邻国见此也都蠢蠢欲动,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打压他们的气焰。
大将军被太后派出去征战,而就是这个决定如了皇上的意,皇上先拿叶家开刀,将十六卫收入囊中,然后又将太后拉了下来。
新梁不站而跑,大将军班师回朝时,太后的尸骨都已经被送入了皇陵之中。
江逸亭却没有歇下来,他利用孟怜玉,偷到了大将军手里的边疆陈兵图,这是他让新梁皇帝和他合作的筹码。
新梁联合其他国家,想要趁此机会将大周拆吞入腹,在局势纷乱的时候,江逸亭和孟怜玉岁月静好,像两只匍匐在后的黄雀,就等着螳螂捕蝉。
孟闻秋是被吓醒的,她惊呼一声,被外室守夜的香兰听见。
“小姐?做噩梦了?”香兰披了衣裳走进内室,她看了看窗外又道,“怎么发了这么多汗?”
香兰将烛火点燃后,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孟闻秋。
孟闻秋咕咚咕咚咽了下去,这才觉得胸口舒坦了些:“什么时辰了?”
“才寅时。小姐再睡会儿?”
孟闻秋叹了一口气,她挠了挠头发,不知明日该如何劝说方珩舟。
心想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她才不会管他的死活。
香兰见她有心事,便问道:“小姐在琢磨什么?”
“你说,如果你知道一个人要死,你会不会救他?”孟闻秋舔了舔嘴唇又道,“他要是死了,你估计也活不长。”
香兰心头一震,皱着眉头答话:“那自然是会救的。”
孟闻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像是受到鼓励一般:“你说得对。”
香兰不明所以,见孟闻秋认真的神色,直觉有些不对劲:“小姐,你这些话是何意?什么死不死的?”
孟闻秋觑了她一眼,又重新倒进了床榻中,扯住棉被将自己包裹住:“没什么,明日再说吧。”
她像是下一刻便睡着了一样,香兰摇摇头便出了内室。
第34章
还未破晓,小司辰便被两个大太监从床榻上拎了起来。
皇上早已正襟危坐,身侧亦是盛装打扮的皇后娘娘,皇上见了小司辰便急急道:“你再想想,你师父可还交代了什么?”
小司辰早就醒了神,这会儿行完礼还跪倒在下头,皇上也没叫他起身的意思,他便低着头道:“师父说有了消息便会传信鸽来。”
皇上昨日就想连夜赶回宫中了,毕竟在他眼里皇宫是自己地盘,总是多了几重保障,可江逸亭劝他,说这次各国使臣都在,他若真是走了,难免落人话柄,太后也必定会勃然大怒。
皇上一边小心自己的小命,一边又恨那司天台不大靠谱,可现下又要依赖着他。
只得拿小司辰出出气了。
皇后趾高气昂,像是要拿小司辰的命换皇上的命:“从现在起,你随时伴在皇上身侧,皇上九五之尊,定会吉人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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