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小姐和下人的风流韵事说书人不知讲了多少,不论是胡编乱造或者确有此事,这话说出去便是毁了名声。
小桃止了话头,别扭道:“元山这人木讷得很,做事也踏实。”
言下之意便是,元山好骗,二小姐定是给他喂了什么迷魂汤。
孟闻秋也不意外,孟怜玉常去宝华堂,陪伴在祖母身边,她在下人面前是个体贴温柔的小姐,春山又是十几岁的年纪,见了这样的姑娘,哪里能不心动?
香兰皱了眉头:“老夫人既然说了,那此事便八九不离十,元山那些心思又有什么用?”
小桃还要再说,孟闻秋将手里瓜子扔回了盘中,拍拍手道:“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香兰连忙道:“小姐再挑挑衣裳首饰?”
孟闻秋摇摇头:“咱们先去瞧瞧大嫂。”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往玉京院去,小轿刚落地,便有小丫头凑上来朝小桃道:“小桃姐姐,二小姐在里头呢!”
孟怜玉在将军府人际关系处理得还不错,徐云蓁这个和善的嫂嫂,自然也在她拉拢的范围内,所以她在玉京院也算不上奇怪。
只是大小姐和二小姐撞上……
这话音量不大,却也能让孟闻秋听个明明白白,她施施然下了轿子,朝那小丫头道:“罢了,来都来了,领我进去便是。”
玉京院比府内寻常院子要大一些,院子里配的小厮女婢也多了一倍,徐云蓁和孟怜玉坐在凉亭中乘凉,打扇的女婢便有四个,桌上瓜果茶点也摆得满满的。
孟闻秋到的时候,徐云蓁笑达眼底:“今日是怎么了,都往我这跑?”
孟怜玉急忙起身,待孟闻秋走近了,她便双手握在身前,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姐姐”。
徐云蓁压住孟怜玉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忙道:“在家中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说完又指着一张绣凳:“闻秋快坐,这天热。”
孟闻秋笑笑:“都知道嫂嫂这里有好吃的,自然往你院子里来。”
有女婢端上来一盘福俞斋的酸枣糕,徐云蓁便道:“方才我让小厮给家中送了点新鲜莲子回去,想着你爱吃这东西,便顺道让人给你买了。”
徐云蓁将白瓷盘往孟闻秋的方向虚虚推了一推:“本来说要给你送去,我倒是忙忘了。”
“巧了,我闻着味儿来的。”孟闻秋闻着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食指大动。
孟怜玉在一旁忧心忡忡:“姐姐这阵子都没什么胃口,我瞧着都瘦了一圈,要不然请个大夫瞧瞧?”
孟闻秋摆摆手:“等立了秋就好了。”
作为从前的顶流女明星,毕竟上镜胖三斤的道理谁都懂,经纪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节食减肥。
导致她得了厌食症,看什么都不想吃。
穿书之后,孟闻秋发觉这毛病时有时无,要是热得厉害,便食不下咽,凉快些胃口也好很多。
徐云蓁仔细看了看孟闻秋,点头道:“我看也像是瘦了点儿,要不我再着人去请两个厨子。”
孟闻秋也不客套:“我爱吃鱼,不如嫂嫂请两位做鱼好的厨子。”
徐云蓁顿了顿,迟疑着道:“我怎么记得,你从前最讨厌吃鱼?”
这次轮到孟闻秋愣了,她忘记这回事……她做女明星那会儿,是有人设的,经纪人参加综艺节目,脑子抽了说她小时候吃鱼被卡了鱼刺,所以长大了也不爱吃鱼,黑粉作者记住了这句话,所以在书里的她是不爱吃鱼的。
这时候,孟怜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她似是无意说道:“姐姐昨日还吃了那道醋渍芹菜。”
孟闻秋无语至极,这孟怜玉就像那些可恶的狗仔,恨不得把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动向都掌握在手里。
徐云蓁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不过这时候不便细问,她便打着哈哈道:“明日我让人去请,你就等着吧!”
“你若是满意,咱们去皇庄避暑也带上。”
虽说皇上和太后会带着御厨,可底下毕竟许多朝臣和家眷,后宫妃嫔便有几十位,还有小皇子小公主。所以每年来,这些臣子除了带上伺候的人,也会带些厨子。
提起这事,孟闻秋便道:“大哥会回来一同去么?”
徐云蓁神色黯淡几分,摇摇头:“虽说四方安定,可军营中不能乱了规矩。”
孟闻秋瘪了瘪嘴:“嫂嫂衣物都备好了么?”
“春迎着急忙慌地,还写了个小册子,生怕落下什么东西。”
徐云蓁转头又问孟怜玉:“二妹妹要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和嫂嫂说。”
孟怜玉应声,抬头看了一眼两人,又默默垂了下去。她今日和平日装扮相差无二,杏黄色的彩绣锦裙,羊脂玉的簪子,她长相是美的,可总觉得多看两眼便失了味道。
反观孟闻秋,她穿着松花色八福湘裙,金钗银饰插在发间,富贵逼人,额间细细化了花钿,唇上点着殷红的口脂,粉面胜芙蓉。抿唇一笑,便能令人忘了身在何处。
孟怜玉觉得自己在孟闻秋跟前,衬得像个婢女。
她没见过夫人,可听说长相是极美的,小娘说姐姐和夫人的脸有七八分相似,将军把她宠在手心里,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孟怜玉不懂事的时候,还问过小娘:“你和夫人谁更好看?”
小娘吓得连连摆手:“不可相提并论。”
因着是庶女,自小吴氏便教导孟怜玉,衣着打扮不可太过张扬,脾性也得收敛,便是见了下人也得笑脸相迎。
她很小就明白了,虽然同样是将军府的小姐,姐姐可以肆无忌惮,而她只能谨小慎微。
孟怜玉收敛了神色,捻起一块绿豆糕细嚼慢咽,待手中那块绿豆糕吃完的时候,她咽下两口茶水,轻声道:“嫂嫂、姐姐,我先回了,小娘等着我学绣花。”
徐云蓁淡然一笑:“改日空了便来我这坐坐,我一人也无趣得很。”
孟闻秋没说什么,也点点头。
孟怜玉走后,气氛倒是轻松了些,徐云蓁便开口道:“吃过午膳她便来了,带了一个香囊,说是亲手做的。”
她说着从怀里掏了个粉色绫绢香囊:“喏,驱蚊的。”
孟家大哥和孟闻秋毕竟是一母同胞,所以徐云蓁对孟闻秋也更加亲近些。
“她做事滴水不漏,明日也会给你送去的。”
孟闻秋倒不在意,越过这茬问道:“嫂嫂,太后娘娘想给我定亲。”
向来镇定的徐云蓁表情一变:“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说过?”
看来太后说的是真的,她没答应之前,不会大张旗鼓四处声张。
“也就是前两日我进宫的时候,太后说我年纪不小了,爹爹事务繁忙,府中又没个能主事的妇人,她便想替我做主。”孟闻秋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自在,仿佛并不是在说自己的婚事。
徐云蓁有些讶异,大妹妹何时变得这样沉稳了?
孟闻秋继续道:“嫂嫂,太后乱点鸳鸯谱,你猜猜那人是谁。”
徐云蓁琢磨半晌,踌躇道:“太子太傅家中嫡子?”
孟闻秋摇摇头。
“扶会郡王?”
徐云蓁一连猜测好几位长安城中的适龄男儿,孟闻秋都摇头,她半信半疑问道:“不会是那位吧?”
太后亲侄方珩舟,南衙禁军统领,年仅二十,少年有为出类拔萃。
只是,他们俩人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像那回事。
徐云蓁紧皱着眉头,也不大满意的样子,孟闻秋面上不显,心底默默道:“可惜了,是个短命鬼。”
第10章
孟闻秋在玉京院又小坐了一会儿,正要准备回去的时候,院里的春晴找了来,说是二少爷找大小姐有要事。
徐云蓁长嫂如母,她一听便担忧道:“怎么,是伤口裂开了?要请大夫?”
自从孟行章被大将军打过鞭子之后,躺在床榻上日日不得劲,总要弄点幺蛾子出来,像是怕人忘了府上他这个二少爷。
春晴看了一眼孟闻秋的神色,支支吾吾道:“书台只说二少爷让大小姐去,也没细讲是何事。”
孟闻秋当即便懂了,便朝徐云蓁道:“嫂嫂放心,我先去瞧瞧。”
“你和行章向来要好,他现在伤口未愈,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
“好,我知道了。”
孟闻秋带着一群婢女浩浩荡荡出了玉京院,直到上了小轿,春晴才凑过来道:“二少爷说想吃酒,让大小姐偷偷给他买点儿。”
那夜孟行章喝了酒和冯詹易打架后,大将军下了令,让人将府上的酒水全都放进了地窖,没他的吩咐,谁也不能拿。
孟闻秋无奈扶额,她就知道二哥找她没什么好事情。
她朝香兰招手,道:“我记得,我屋里还有一壶荔枝酒,你去拿,小心些别让旁人看见了。”
香兰点点头,出了玉京院后便往永宁院去了。
孟行章住在外院的生云阁,小轿穿过长廊,又路过一片池塘,从垂花门出去才能远远见到那座院子。
孟闻秋到的时候,门口正等着一个小厮,便是方才去寻她的兴台。
小桃搀扶着孟闻秋下了轿子,兴台便赶忙迎了上来:“大小姐,二少爷正发脾气呢,您快去瞧瞧。”
兴台领着她往里走,边走边道:“本来于三少爷要来府上,说是得了两壶女儿红,可临时又被于大人发现,便……”
于家三少爷,也是游手好闲之人,上次和冯詹易起冲突,其中便有他,他爹是中书侍郎,读书人,自然不像大将军一样将人打得起不来床,只是出府也得偷偷摸摸的。
孟闻秋哭笑不得,难怪二哥生气。
说话间,兴台已经将孟闻秋领到了屋外。
“砰……”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孟行章开口道:“你们一个个的,左一个将军说右一个将军说,怎么,我的话你们就不听了?”
兴台下意识退了两步,小桃在孟闻秋的示意下扣了扣门,又听见孟行章无能狂怒的声音:“给爷滚进来!”
小桃将门推开,孟闻秋出声道:“谁惹了二哥?”
孟行章趴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个咬了两口的梨子,地上跪了一地的小厮女婢,他抬眼一看是孟闻秋,原本阴沉沉的脸忽然笑了起来:“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下去!”
待人都退了出去,孟闻秋施施然往一旁的太师椅一坐,鹅黄色的撒花烟罗衫像是铺在了椅子上一般,她斜斜靠了靠,举手投足间都令人难以移开目光,她眼带笑意:“二哥,你冲下人发什么脾气。”
“整日拿‘将军’来压我,这不许做那不许吃,我是将军府二少爷,不是将军府养的狗。”孟行章随手将没吃完梨子扔到一旁,他半撑着要坐起来,嘴里又嚷嚷,“兴台,还不来扶我一把!”
兴台给孟行章垫了几个枕头,让他半倚在床头。
孟行章伸手:“妹妹,我的酒呢?”
“急什么,我让香兰去拿,就给你喝两杯,可不能贪多。”
孟行章紧皱着眉头:“我说你,你要吃什么喝什么,二哥我哪次没给你买,我现在想喝口酒,你就给我两杯?”
“大夫可说了,你不能喝酒,我看二哥你馋得慌,破例给你两杯,这还都是瞒着爹爹和嫂嫂的。”小桃给孟闻秋递上一杯冰凉的茶汤,她捧着小口喝起来。
孟行章像是有些苦恼,又问:“那姓冯的如何了?”
没等孟闻秋答话,他又自顾自道:“不就是一条指头长的伤口,又不是养在后院的大家小姐,他皮糙肉厚的,早该伤好了。”
冯詹易生得胖,那伤口划得也不算深,不过是在脖颈的位置,冯家却炸了锅,生怕这根独苗苗有个三长两短。
国舅爷四处诉苦,痛斥孟行章做的疯事,连带着那几个挨打的少爷还没处说理去,明明被一群护院打得失了身份,还不能声张。
毕竟不是每家都像大将军那样有恃无恐,皇上虽说没什么实权,可毕竟是皇上,国舅爷皇亲国戚的,寻常官员也不敢去招惹他。
长安城里传遍了,有说狗咬狗一嘴毛的活该,也有说孟家二少爷这回倒是没打错,那冯詹易强抢民女,就是该打。
孟行章不太好的名声算是扳回一局。
听他问起冯詹易,孟闻秋想了想道:“他同你一样,整日躺在床榻上,听说皇后娘娘从国库里拿了不少大补的药材回去。”
孟行章鼻尖哼了一声:“就他那猪脑子,再怎么补也是满肚肥肠。”
孟闻秋嗤笑出声,外头传来香兰的声音:“大小姐,是我。”
小桃将门打开,香兰怀里抱着个包袱,想来里头便是那壶荔枝酒,她开口道:“我在路上撞见了萍儿,她问我拿了什么东西。”
孟行章龇牙咧嘴,一颗心扑到了那壶酒上,哪管什么萍儿不萍儿的:“兴台,快拿来爷尝尝。”
孟闻秋也不在意,随口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二少爷想吃的糕点……”香兰想了想,“不过她应当是猜到了。”
荔枝酒香气扑鼻,两人又挨得那样近,萍儿又没有得风寒,怎么可能闻不见。
明明小姐让她小心些了,谁成想碰到萍儿,香兰有些自责。
孟闻秋“嗯”了一声,安慰道:“无妨,她不过就是回去和孟怜玉说说,又不会朝爹爹告状。”
这一点孟闻秋还是放心的,她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先不说将军会如何,二哥平日里本就不太喜欢她这个妹妹,她讨好还来不及。
香兰没再多说,孟行章已经抱着酒壶喝了起来,就这会儿功夫已经下去大半,孟闻秋忙道:“二哥,你省着点喝,我就这么一壶,下回再想要可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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