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因着夜色已然降落了下来,但他们却是知晓便是明枝在唤。
文舒松开他们的手,便冲着反方向离去,而裴渊的身影早已消失。
此时却裴渊的留念之情却被阿娘的声音给驱散了。
看着阿娘穿着一袭粗布衣裳,就连发簪也是从她有记忆起,便戴着她的发丝间。
安安此时却是觉得自己背叛了阿娘,如同黑宝石般的眼睛一瞬间便充盈了泪花,跑到了她的怀中,蹭着她发丝间的茉莉香,眼泪却是悄悄地落下。
明枝却以为小丫头在学堂受了委屈,便安抚道:“怎得今日这般难过,可是在学堂受欺负了?”
李宴牵着明枝的手,高声说道:“明姨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妹妹受伤的!”
明枝嘴角浅笑着,抚着李宴的头顶,应道:“走吧,今日我买了只鸡,你端回去一碗和你爹一同分食。”
两个孩子在听到今日吃鸡之后,安安连难过都顾不上了,硬是要从明枝的怀中下来,两个小童牵着手便往家跑。
明枝看着两人小人的情绪如同山中的晴雨般,竟是说变就变,笑着喊道:“你们慢些。”
安安一向好学,总是把学堂未学会的东西拿回来询问她一番,但她虽是在舒太妃的云翠宫该学的物什都学了许多,但说文解字,读懂文义却是差了许多。
若是一朝见着顾奕然,她还会拿着文章询问一番,但今日这个小人竟是乖乖地早早上床。
小小年纪便学会地皱眉,今日却是难以抑制地开心,她披着床单,在床上玩耍。
拿着湿润的绢巾给安安擦拭着脸颊,明枝问道:“娘的女夫子,今日不看书了吗?”
安安抿着嘴,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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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枝觉得安安变了,就连李宴好像也变了。
因着夫子对女子分外苛刻,安安在清晨总是不愿进学,需要哄上许久才可以,但今日却是一唤便起,甚至连嘴角的饭粒都没有擦净便着急地往外走。
而李宴也早早地来到她们的家门前,唤着安安,甚至都不需要她去送,两个小人儿便着急地跑走了。
明枝猜想,大抵是被先生训斥了,明日约莫便会一如既往。
但之后的一周,两人竟是出奇的一致,莫说是赖床,甚至还会早起进学。
就在明枝缝补着安安的小衣裳时,却从其中的兜兜中发现了一个一个由废纸叠成的纸鹤。
明枝笑着暗念道:“这小丫头竟是学会了这小玩意儿。”
在触摸着这张纸的质感时,明枝的神经瞬间紧绷,甚至连手指都在发抖。
方才轻松愉悦的情绪却是瞬间消失殆尽。
这是专供宫中贵人的松香纸,一张千金,怎会在安安的衣裳中出现。
她的脑中瞬间闪过一个人。
明枝颤抖着拆开那个使得她胆颤的纸鹤,甚至在拆开的时候,都失手掉落了好几次。
纸张展开在她的面前的时候,上面一笔一划分外熟悉的楷体字却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果然是裴渊。
这纸分外巧妙,不仅有着裴渊的字体,下面稚嫩的笔画却是明显能看到安安已然学到了裴渊字体中的风骨。
她的后背瞬间生出了许多的冷汗,攥着纸便朝着安安学堂方向的走。
刚刚行至李家村,便看到了安安学堂小伙伴,竟是围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玩耍。
她慌张地问道:“你们怎么没有进学?”
小童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先生被抓进大牢了。”
明枝心底的慌张便有多了几分,裴渊究竟想干什么?原本他们已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官道,他突然的出现已然打破了她平稳宁静的生活。
莫不是安安被发现是他的女儿了吧?难不成他想掳安安回京城?
想到此处的明枝感觉自己的头隐隐胀痛,甚至眼前已是一片眩晕,她强撑着精神问道:“你们可见我家安安?”
小童们自幼便在村中玩耍,莫说是村中新来的人家,便是后山有几只新下的小兽,他们都一清二楚。
其中一个曾经被明枝送过梨子糕的男孩,便拎着她行至了一处褐色大门前。
“姨姨,就是这里,我早晨才看到华安和李宴进去了。”
说完,小童便离去了。
在知道孩子的去处后,明枝的心头的怒火已然烧至了头顶,她使出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拍打着大门,似是要把气全出到大门上一般。
而内里的人却姗姗来迟。
明枝看着褐色的大门在面前逐渐打开,文舒诧异地面容却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冷冽地眼中满是寒意,带着怒气的嗓音说道:“安安可是在你们这里。”
文舒正欲说些什么,但明枝已然没有了继续与他纠葛的心情。
她冲进院落中,却是看到了此处的与众不同,狭小的院落中摆满了缩小版的兵器,甚至在枣树下还有一个新制的秋千。
才将将行了几步,眼前的一幕却是使得明枝心中的空虚便多了几分。
大开着窗柩前的窗户中,裴渊身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袍,头戴银质的发簪,身前坐着的安安一袭绯色的小衣裙,在他低沉柔和的嗓音中,频频点头。
裴渊半环抱着安安,握着她的小手,似是在写着什么诗句。
因着明枝的距离他们的位置较远,他们周身的宁静甚至平和却是半分都未打扰,也许是天生的父女之情,一向冷清的裴渊竟是愿意教导安安。
明枝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但她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快步行至了他们面前,猝不及防地抱着安安便要离去,甚至连一丝话语都不愿与裴渊讲。
裴渊在明枝敲门时便猜到了她已然知晓,但却没想到她仍是一般狠心。
他行至她们面前,拦住了明枝的去路,沉声说道:“瞒你并非我的本意,我们可否沉下心来谈一谈。我已经派人去寻苏达莱了,安安的嗓子若是有救,你可愿与我回京。”
明枝泪眼婆娑地看着裴渊的眼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在围猎那日,裴渊放弃她的神情。
此时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心底满是裴渊要抢走她的孩子。
啪--
明枝秉着呼吸,在众人惊讶地眼神中抬手便扇了裴渊一巴掌,哽咽地说道:“别再撒谎了,你以为骗了我一次还能再骗第二次吗?”
此时李宴也出现在了明枝的面前,还未看懂现在什么情况的李宴却抱住了明枝的大腿,他傻笑道:“姨姨,被你发现了,前两日多亏裴叔,要不然我们就要被夫子打死了,姨姨你怎么哭了?”
听到此话后,明枝噙着泪花,看着被她打了一巴掌,面容已然变得分外冷淡的裴渊,质问道:“又是你做的局吗?”
“不是。”
“局,什么局?都是因为李铁锤,安安被他诬陷,我就知道夫子一向讨厌安安是个小姑娘,便寻了由头把我们赶走了,后来我们偷听他讲课被发现,他就要拿那么粗的棍子打我们,幸好裴叔救了我们。”
李宴绘声绘色地讲诉了那天发生的场景,明枝已然分辨不出究竟是局还是意外。
明枝克制住心中的怒火,应道:“不劳烦您帮我照顾孩子,过不了几日我们便要搬走了。”
裴渊却是眉目紧锁,他眉眼微垂,抬手便攥住了明枝纤细的手腕。
第四十四章
明枝感觉裴渊攥着自己的手腕在愈发的增大, 看着他手背上的手指的紧绷和青筋暴起。
她自是知道裴渊心中所想,不外乎便是想要强迫她留在此处,明知心中的怒火便愈发的浓烈。
“若是要强迫我回京城。。。”
还未等她说完, 裴渊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文舒, 送客。”便转身离去了, 甚至连对客离去的礼仪都没有。
明枝看着他这般诡异的样子,甚至连一丝风度都没有, 莫不是傻了亦或是疯了。
她轻哼了一声后, 便抱着安安离去了。
裴渊甩袖离去的样子,就连文舒也轻擦了额头上的汗水, 大抵他们都以为殿下要强取豪夺, 甚至要强迫明枝。
可能是这么多年的思考使得殿下的行事风格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但他心底大抵是会难过的吧?
想到此刻, 他赶忙追了上去,却看到了裴渊的嘴角却是勾着一模浅笑, 心情似是还不错的样子。
文舒心中暗想道:“莫不是殿下心脏又不适了?还是已然悲伤到极致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控制不住了。”
他试探地问道:“殿下, 明主子已经走了。”
裴渊颔首表示自己已然知晓。
他方才在听到明枝的话后, 心头自是升起了浓浓的怒火, 但当他看着安安脸上流露出的些许遗憾,他便知晓自己还有机会。
果然文舒所言甚是,明枝自是舍不得这个捡来的孩子。
“待明枝回京后,给你加俸禄。”
文舒却被裴渊所言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必裴渊已然有了解决之策,他只得连声应道。
行在乡间的小路上, 李宴试探地看了看明枝, 嘴角紧抿, 似是生气的样子,而安安却是紧紧地攥着自己衣袖上的绣花,手指不停地绕来绕去,他便知晓安安心中却是分外紧张。
他轻咳了一声,扯着明枝的衣袖,带着歉意和讨好地说道:“明姨,你莫生气了。那个夫子太坏了,分明是别人捉弄的他,非说是安安妹妹所谓,我们两个气不过,”在义愤填膺之后,他的气势便小了几分,“我们便被夫子撵出来了,也不想让我爹和你知道,只得去裴叔家了。”
安安此时粉嫩的脸颊也鼓了起来,举着手中的木板,上面写满了许多的“我错了,对不起。”
她甚至怕明枝不看她,还专程把牌子举到她的面前,紧紧地贴着明枝的脸颊。
此时明枝看不见前方的路,耳边还都是李宴的碎碎念,她被这两个孩子的模样气笑了。
她挪开木板,柔声问道:“幸而他还是个君子,分外坦荡,若是被心怀不轨之徒把你们骗走,你让我去何处寻你们?”
明枝的话却是使得李宴沉默了。
但安安却是小小地抿着自己的嘴唇,心中满是羞愧,在与裴渊相处了这一周的日子,她却是分外的喜欢他,甚至还会在小木板上偷偷写着所有关于父亲的称呼。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他穿着一袭竹青色的长衫,透过窗棂斑驳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身上,他身子甚是笔挺,拿着朱红色的狼毫小笔,一字一句地批改着她的大字和小文章。
李宴的父亲曾经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他便是窑家村最会打猎的好手。而桂花的父亲是村中的木匠,经他之手的木头却是分外的精美。
安安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人,也许他会打猎,也许他是个木匠,也许像村中月儿的父亲一般,会在回家后对着她亲亲甚至举高高。
裴渊的出现却是满足了她心底莫大的期望,她的爹爹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不仅会武功,还会给她讲诉诗书礼乐,句读词义。
他温和有礼甚至对她甚好,唯一遗憾的便是他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想到此刻,安安的情绪便低了许多,随后在归家的路上,她拿着板子朝着李宴询问道:“李叔叔和李婶吵架了,你会难过吗?”
李宴半分思索都没有,兴奋地说道:“不会啊,他们吵架了我爹就顾不上打我了。我奶奶活着的时候,说过‘大人的事情要交给大人解决’。”
安安听到此话后,眼睛瞬间迸发出闪光,尽管她不知娘亲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终究有过情感的。
于是她偷偷藏了裴渊的笔记的纸条,伪装成一个折纸,之后发展的事情便在她的计划之内了。
她这些日子一面沉溺于裴渊对她的教导,心中的另一面却是分外焦虑,她又怕伤了阿娘的心。
安安今日还专程穿了一袭她喜欢的花裙子,若是他们的关系还不能和好,也许就是最后被一次见裴渊了。
想到此处,她紧紧地抱着明枝的脖颈,尽管与她猜测的别无二致,但终究还是有些失落。
明枝轻抚这她的后背应道:“若是你想与他学习,我自是不会拦着你,但我与他之间却是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安安听到此话后,在板子上写道:“你们不能和隔壁桂花爹娘一样吗?”
桂花爹娘总是吵吵闹闹,白日甚至还会大打出手,两人嚷着要和离,但到了晚上却是分外的恩爱。
明枝在回想起那日围猎之夜,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沙哑地说道:“不可能了。”
此时安安却对自己爹娘这段过往产生了巨大的好奇,但每次在提似是在戳明枝的伤疤,她不想看到明枝难过的神情。
“对不起,日后我不会再问了。”
明枝看着安安这般内敛懂事,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应道:“不用道歉,我还真希望你可以和村中顽皮的孩子一般给我惹点麻烦,而非把心事都放在心上。”
安安没有再写,只是用自己白嫩的小手,擦拭着明枝意欲落下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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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彷佛在母女二人之间并未发生一般,唯一不同的便是,安安不再需要去学堂了,明枝却是不停地收拾着家中地物什,意欲在给县令家的千金缝完嫁衣,便要搬家。
今日便是要去县令府邸去询问花样,量身材尺寸的日子,明枝再次问向坐在树下看书的小姑娘:“你真的不随我去吗?”
安安摇了摇头,有指了指隔壁的桂花家院落。
此时正在搭衣赏的桂花娘,看着她们母女的僵持,笑道:“小安安快来姨姨家,前些日子我家狸奴才下了崽,快来看看。”
她又对着明枝说道:“这般暑气,孩子也想来我家,便莫要领着了。”
桂花一家对明枝平时多有照顾,听着桂花娘豪迈的邀请,明枝只得应下,但今日心间总是有着隐隐的慌乱,她再次嘱咐道:“婶子,切莫让安安随着外人离开了。”
在桂花娘连声应道的声音中,明枝便踏上了去往县城的道路。
县令的千金一贯分外风趣和热情,在她到来的时候,甚至还备了些许点心,听着她家中还有一女,还包了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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